第4章 狀元之才?不敵吾!
這一擊轟殺定叫你神形俱滅,拳勢霸道殘暴,怎甘心點到為止,蓄謀殺意震碎霄漢。
不甘落敗,可事實已擺於檯面,若不是戚蔚晴及時出手制止,興許他早已化為塵芥,銀槍頂起手肘,才勉強偏移了拳息的方位。
「不好意思,方才未能收力,多有冒犯。」唐封良擰出僵硬的微笑,伸手意圖扶起癱坐於地的對手,以示友好,可由風彧璕看來,這一舉動暗藏歹念。
圍觀者一片沉寂,旋即爆發熱烈拊掌,無人不驚駭於唐封良展現出的碾壓性戰力,儘管雙休游士足以令人汗顏,但遠不及唐門弱子一躍躋身為武狀元,這一事實來得更為舉世矚目。
唐門,帝都十八大豪門之一,世代侍奉帝君的權貴之家,其家主唐煥煬生得痴傻弱子唐封良一事,何人不知,何人不曉,正因如此備受緋論的宗族將過錯歸咎於呆小者。
同輩小者的欺辱霸凌,長輩尊者的厭棄鄙薄,層疊的厄命交織於一位天生殘障,生為痴兒竟誕於豪門,不知是上天的恩賜亦或悖晦,欺壓總會喚醒反抗?無師自通的啼哭、討饒,如同襁褓之嬰又怎會懷揣歹毒之心。
沉淪最黑暗,總得有人接濟,唐姨是唐封良三伯之妾,與心懷惻隱的三伯共議此事,往後承擔起照料侄子的職責。
生母?一位小妾的生死由不得她做主,被逐出宗門后,興許讓豺狼虎豹大飽口福,哪怕因懷有男嬰而集萬千恩寵於一身,也逃不脫命運的捉弄以及正室的報復。
顧盼唐門之眾的雀躍歡騰,唐封良昂首仰望碎雲,兩股暖流沿下顎徐徐淌落,他想撒潑打滾、嚎啕痛哭,可源自靈魂彼岸的剋制,阻斷了一切幼稚的執念。
他什麼也不懂,唯獨清楚這一刻就該是自己隨性之時,深邃眼眸洞然星空瀚海,宛如一把搖籃承載著天真夢境,睡意漸起,是時候重新交由彼岸之人掌管。
提手抹去兩行淚痕,清澈目光再度充斥狠厲、虛假,能力測試和比武的綜合結果讓他順理成章地贏得桂冠,唐封良之名定當響徹天下。
彼時,墨俞生正與帝君商討處置之法。
「你的意思是十二氏:黃昏,其中一位寄宿於唐封良體內?」帝君以手托腮,閉目思忖。
「臣本認為僅是氣息近似,但就以那一寸金芒即可確認,『誅昏』大事不可拖沓了。」透過窗戶,墨俞生觀察著唐封良的異常,「不過,唐封良的靈魂並未被碾碎,只是存在間歇性沉睡。」
帝君拂袖而起,當即決定,「犧牲是有必要的!」
「那對唐門、百姓該做如何解釋?」
「區區權貴,怎敢質疑朕的決策,至於百姓,朕自有辦法。」
「遵命,臣先行擬寫暗殺令。」
大擺筵席不過是豪門間的博弈,家主唐煥煬熱情洋溢地招待著每位來賓,諸位皆是披掛笑顏,直至臉頰酸脹,門庭若市中卻不見唐封良的身影,從家丁到家主,似乎無人關切宴席主角的動向,可惜,所有賓客的目標皆是挖取他,自幼受凌辱的經歷便是極佳的突破口。
黃昏之下,霞光漫天,唐封良踏足山巔,佇立於崖頂,汲取因天地舛訛而凝聚的精華,臨近夜晚的清新最令人愜意。
短暫的美妙才能盡顯其意義,晚風吹拂江畔,望著唐府燈火輝煌,他隨意尋了一處酒家,品味鮮咸露甘的稱心足意。
要說有何種異常,那便是店內莫名的空蕩、寂寥,「究竟是何人敢打武狀元的主意,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休要於我面前造次。」
唐封良的言語略顯急促,一番話語的確是虛張聲勢,他根本沒能感應任何氣息,只是憑本能驅趕著藏匿於黑暗中的凌厲殺意。
「狀元之才?不敵吾!」眼見這身熟悉裝扮,唐封良竟萌生退卻之意,悸動不止讓他無法思考,雖說他於武舉會面過墨俞生,但執行任務時,隱匿身份是必不可少的。
「我們應該是相安無事吧,而且我未曾與帝國為敵,武狀元不更應被帝國器重嗎?」言語上的示弱暫為緩兵之計,他清楚一旦懾律門奉命緝殺,那目標定不可活命,金芒於暗處流轉,當下唯有一擊斃命。
「十二氏:黃昏啊,你的罪孽過於深重了!」說罷,墨俞生已然瞬閃至其背後,一掌擊出,震懾三魂六魄,黃昏脫離了唐封良的軀體。
只是一陣天旋地轉,黃昏並無疼痛感,直到瞥見肉身癱倒於一旁,他便知曉勝負已定,生死已決,墨俞生擼起袖口,右臂幻化為星辰寰宇,頃刻間,五指包裹於黃昏顱頂,燎原業火只消片刻便將靈體焚燒殆盡。
甩去指尖灰燼,墨俞生架起恢復如初的唐封良,餵了幾口茶水,才見其緩緩清醒。
「發......發,生了什,么?」磕巴的言語自能聆聽到他的坎坷身世,倘若是以這般狀態回府,定免不了魂游地府,好在……他回不去了,黃昏的寄生幾乎撕碎了原生魂魄,外加方才的驅魔,他很快便會淪為一具僅剩生命的軀殼,與死並無二意。
為了黎明蒼生著想,讓唐封良帶著窩囊的人生經歷逝去,是殘忍的,但卻是最優解,黃昏的弱勢期不可多得,哪怕有人要為此抱憾而終。
「你相信我嗎?」或許這是墨俞生能給予的最大仁慈。
依照指引,唐封良卧躺在淺底池塘,額首正迎月華倒影,一番禱告,墨俞生於其額前信手一捏,幽藍星芒即刻竄動於指間,幾滴氣泡緩緩浮起,伴隨著生機消散於水面。
眉心旋擰似乎是在適應,於廊道徘徊良久,才席地而坐,倚靠於牆壁,捏起麻布含於齒間,漠然點燃一旁的香薰,輕柔吸入,旋即承受記憶涌流之。
唐封良的一生宛如走馬燈晃眼,腦海不禁翻閱起往事,欺侮、毆打歷歷在目,浮現於眼前,施加於身軀,肉體與精神的雙重施壓令墨俞生險些崩潰,幸虧香薰引他回歸現實。
汗水浸透了衣物,兩排牙印印刻在麻布,且沾染絲絲血漬,啐出一口凝血,墨俞生尚可維持模糊的意識,他已經為唐封良營造了一處靈魂的溫柔鄉,希冀此舉能令其安息。
晨光熹微,墨俞生遊盪於街巷,他還需要一段時間來緩除記憶的折磨,此外,必須琢磨清要以何種借口與戚蔚晴道別,此行奔赴黃昏落日處,不知某時方可歸來。
「何時啟程?」她依然恬靜而雅緻,面臨諸事皆不亂分寸,和風揚起幾縷青絲,發簪也因光耀襯托著主人的端莊。
「今日午時,我本不願告知你的。」
戚蔚晴挽起愛人衣袖,與他共入卧房,輕撲緩推,墨俞生順從地躺下,她俯身側卧於夫君雄武的胸膛,纖細指尖撩撥心弦,默聲哭訴。
「再讓我擁你入眠,勿忘我炙熱之戀。」
墨俞生執行「誅昏之令」不僅令戚蔚晴獨守空房,更令帝君寢食難安,對他而言,懾律門與其說是臣子,倒不如摯友一詞更顯貼切。
此一別雖談不及生離死別,但有關昨夜戰果的描述,這便是二人心悸的緣由,應付一位黃昏即可讓墨俞生如此疲乏狼狽,倘若剩餘十一位蜂擁而上呢?後果不堪設想。
伉儷情深,知音難覓,哪一種儘是世上最不可分割的情感,不過二人的憂慮等同於杞人憂天,倒是墨俞生在沒心沒肺地低吟策馬。
「誅昏之令」的發起國是儲國,十二氏:黃昏的復甦便是由大預言家預知的,她是儲國最性感可人的佳麗,亦是舉世至高占卜師。
儲國的本意是讓三大國各派遣三位強者,共助「誅昏之令」的順利進行,可祁國僅願調派一人,不過人選是無法拒絕的王牌,懾律門的參與迫使其餘大國妥協讓步。
儲國的三位人選分別是尊階戰雙白恩憶、尊階統御甘伯靈、尊階秘法鄭啟尚,欽國的三位人選分別是尊階暮染吳榮傅、尊階破敵陸嘉宇、晉聖戰雙笛鐧。
「勞駕諸位,不願萬里趕來儲國,相信此次『誅昏之令』定能大獲成功!」儲王的目光不時掃過墨俞生,其實他同意祁國派遣懾律門相助,這一決定也是深思熟慮后的豪賭。
白恩憶察覺到一道視線正打量自己,直覺告誡他定不能於此興風作浪,哪怕是立足儲國領土,懾律門的威脅亦可蔓延至國君。
「喲,儲王,前些時日不還勾結符王,攻打附蟒關隘,為其充作掩護嗎?怎麼這點小事,就需向祁國討要支援!」戲謔浮於容顏,言語儘是傲慢、譏諷,笛鐧意欲乘此時機,挑起墨俞生的敵意。
虛掩眼帘,眉目緊縮,儲王深知來者不善,但畢竟是自己盛情邀約,也不好伴有口頭衝突,倒是白恩憶率先沉不住氣。
「那日是我擅自前往,意圖與戚統帥一決高下,怎知陰差陽錯,恰助符王叛亂,國君已將我貶職,再者說,祁國都不再追究此事,你這不是多管閑事嗎!更何況,誅滅黃昏是救濟天下黎民之大事,又怎會只與我儲國相牽連。」
「唉,白兄!我只是好奇,而且最多不過是提醒,往後便是合作夥伴,不必這般劍拔弩張。」笛鐧絲毫不在意對方的辯解,他僅是向懾律門拋出橄欖枝。
千算萬算不如不算,他的殷勤獻錯了對象,墨俞生壓根不情願參與國政,懾律門的本職工作唯有兩條,奉命擬寫暗殺令,依令殲滅通緝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