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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嘆完,劉五爺不再理會少年,邁著套馬的漢子威武雄壯的步伐朝著張大媽走了過去。

張大媽太熟悉這個廢物劉了,她從劉五爺那嘚瑟中透露著更多的嘚瑟的狀態中就猜到劉五爺接下來的動作和話語,甚至語氣張大媽都能猜的八九不離十。

果不其然,劉五爺走近張大媽之後的第一句話就是本世紀初某些暴發戶不自覺的會暴露出的嘴臉,那是令多數人羨慕的,對錢滿不在乎中透露著自信的嘴臉:「多少錢?」。

張大媽當然不會給他好臉色。「你有多少錢?說個數出來,我看夠不夠付清欠款!」

「別說欠款,我連下一年的費用都預付了。」劉五爺不但臉上的表情欠揍,就連動作都充滿了「你來打我啊」的囂張。

張大媽聽到這話頓時花容失色,是的,花容失色,這麼形容一個老太太當然不合適,問題是已經謝了的花她也是花啊,噢,我的意思是,張大媽被劉五爺這話給嚇到了。張大媽立馬急匆匆的朝著少年走去,一邊招呼還站在原地的少年趕緊過來,一邊嘴裡還在嘀咕:「這天殺的這次可真沒少騙,事發了要坐牢啊可是要,作孽啊……」

少年聽到召喚,看到張大媽著急的樣子,不自覺的加快了腳步走了回來。待兩人相距不到丈許,張大媽趕緊問道:「你找他到底辦什麼事兒?要給他這麼多錢?」

少年本來就對莫名其妙被劉五爺轉賬這事兒頗感懵圈,他失憶了沒錯,但他不是普通的失憶,他只是忘記了自己是誰,生活常識之類的東西他還記得清楚,他實在不懂,沒綁定過任何支付軟體的他怎麼可以使用人臉支付?現在面對張大媽的提問他更懵了。看了看劉五爺,又看看張大媽,少年撓著後腦勺說:「我失憶了,我找他尋回記憶。」

張大媽愣了一下,沒明白少年在說什麼,她只好又問:「你給了他多少錢?」

「我不知道。」少年老實交代,但他顯然也不在意這個,花了多少錢不關鍵,關鍵的是這事兒透漏出了一個重要的信息。「按說我能通過人臉識別轉賬,那麼起碼我在支付軟體里留有身份信息,那也就意味著我並不需要找到劉五爺就能知道我是誰,但是我想不通的是……」

「花了多少錢都不知道?」張大媽一臉錯愕的打斷他,「還說一堆亂七八糟的話,這孩子精神狀態正常嗎?」她先用手指了指少年,又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轉臉問劉五爺。

劉五爺剛要說話,張大媽已經有了答案。「騙傻子倒是不用怕法律制裁,傻子不會報案不說,他也說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這就好辦多了。廢物劉,把錢趕緊還給人家,哪領來的趕緊送到哪去,家大人發現孩子不見了得多著急啊,哪怕是個傻子。也是奇了怪了,一個傻子怎麼會有錢呢?」末了她又感嘆:「連傻子的錢都騙,你真應該被關監獄,不,關監獄太輕了,起碼得死刑,最好是五馬分屍、千刀萬剮那種。」說著她拿起那摞費用清單扭頭要走,但也不知突然想到了什麼,她又回身把手裡的清單散亂的墊在椅子上,隨即坐了下來。

「老實交代。」張大媽拿出了自己多年來在家收拾自己老伴兒的氣勢,盯著劉五爺緩緩說道。沒有聲色俱厲,也沒有咆哮怒吼,只有春風拂面的四個字「老實交代」。但這才是最可怕的,說句不好聽的,要知道咬人的狗不叫。

老實說,得益於張大媽老伴兒多年的「不長進」,張大媽修鍊出來的氣場還是很強的,

一般人被這麼一嚇多少都得迷糊,但劉五爺畢竟不是一般人,他跟張大媽的鬥爭曠日持久,再加上他的恬不知恥,張大媽的氣勢威懾打了個對摺不說,關鍵是,劉五爺跟張大媽老伴兒最大的分別是,劉五爺不用從張大媽這兒領零花錢。

劉五爺聽了張大媽的話笑眯眯的在張大媽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沒事兒人一樣在煙灰缸里來回尋找比對著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遺留下來的煙頭。其實他口袋裡揣著煙,在煙灰缸里找煙屁股是習慣使然。當然,還一個原因是,煙灰缸里的煙屁股通常比他揣在口袋裡的煙好——好不好抽,對不對口味放一邊,起碼比他抽的煙貴。但是,他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兒,那就是他這雜貨店已經很久沒開門營業了,這就意味著遺留在煙灰缸里的煙屁股大部分都是他自己抽的。找了半天,連根兒紅塔山都沒找到,劉五爺只好掏出自己的煙,抽出三根兒來,一根兒遞給了張大媽,一根兒遞給了少年。

少年看著原本有些緊張的局勢在劉五爺從煙灰缸里尋找煙屁股的行為中化於無形,一時間居然產生了一種類似佛家所說的頓悟的感覺,真是啼笑皆非。少年伸手接過劉五爺遞過的煙后思慮半天然後對著劉五爺問了一個可笑的問題:「我抽煙嘛?」

此時劉五爺已經殷勤的幫張大媽點著了煙,張大媽輕吸一口,緩慢的吐出煙圈,對著問話的少年勸解道:「能不抽還是不抽,你抽他一根兒煙將來得還他一盒煙。」

劉五爺其實也不知道少年抽不抽煙,散煙給少年純粹是抽煙人的習慣,他見少年猶豫的問出了話,立馬一個健步衝上去從少年手中把煙收了回來。對時常撿煙屁股抽的人來說當然是能省一根兒是一根兒。

張大媽看著劉五爺行雲流水般搶煙入盒的動作,輕罵了一聲:「瞧你這點兒出息。」然後,她再次緩緩說道:「說說吧。」

「您想知道什麼?」劉五爺本想翹起二郎腿,然後雲淡風輕的說出這話,可惜他忘了他是一個滿腦肥腸,不,腦滿腸肥的胖子,翹二郎腿這事兒跟撒尿能看見小兄弟一樣,對他來說早就可望不可及了,所以他原本想象的帥氣動作在他做出來之後居然充滿了心酸,他像下肢癱瘓的病人一樣用雙手搬起大腿,然後強忍著韌帶的劇痛,假裝若無其事的看著張大媽的同時學著張大媽一樣慢悠悠的說出了這話。

張大媽看著心酸的劉五爺心裡很想笑,但幾十年的生活歷練告訴她這麼笑出來很不禮貌,所以她只能憋著,憋的像大便乾燥的人一樣滿臉通紅。是個人都能看出來,她憋的很難受。

劉五爺用東北話勸她:「憋憋著,想笑就笑。」

張大媽終於笑了出來,「哈哈哈」。不得不佩服張大媽的是,三個「哈」字之後張大媽立馬沒事兒人一樣,慢悠悠的對著劉五爺說:「你知道我想知道什麼。」

少年在一旁看的一愣一愣的,這倆人看著都像是有病。

劉五爺終於忍受不了韌帶的劇痛,放下被強搬上左腿的右腿。「我如果知道您想知道什麼就不會問您想知道什麼。」

張大媽直勾勾的盯著看著劉五爺,嘴上輕蔑的冷笑一聲:「你如果不知道我想知道什麼就不會問您想知道什麼。」

劉五爺終於受不了了,從椅子上蹦起來,諂媚的笑著。「咱不玩這二十多年前的老梗兒,您就直說,您到底想知道什麼?」

張大媽略微思考了一會兒,試探性的問:「合情?合法?合理?」

「用您的話說,OfCourse。」劉五爺露出意味深長的笑。

張大媽思忖半天,琢磨著按照她對劉五爺的了解,劉五爺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他確實沒有當壞人的資格,起身把散亂的繳費單收拾妥當,整齊的碼在桌子上之後,張大媽痛快的說道:「得。交錢。還有下一年的預付款。」

「我等下微信給您轉過去。」劉五爺一臉篤定。

「現在轉。」張大媽說出了應繳金額,然後命令劉五爺。

劉五爺拿起那摞繳費單,裝腔作勢的想要看看,不想張大媽一把就搶了過去。

「小樣,你是不相信我還是想像以前一樣搶了繳費單賴賬?」

劉五爺剛想解釋,張大媽已經乾淨利索的從劉五爺身上掏出了手機。「解鎖。」她說。

劉五爺照做,心不甘情不願的把錢轉給張大媽之後,劉五爺本想再擺出之前的暴發戶嘴臉,可還沒等他嘚瑟出來,張大媽已經帶著那摞繳費單「嗖」的一聲躥出了店門。

「再給你一個星期的時間,抓緊把費用清了,否則我封你鋪子。」門外傳來張大媽的餘音。

劉五爺頓足捶胸的感慨:「忘了這茬了。這麼多年,這些人都跟我學壞了。真是人心不古,世風日下。媽的,這一切的源頭居然還因為我。」

半晌過後,劉五爺居然還保持著懊悔的姿態沒有半分改變,少年都擔心他石化了,輕推了他一把,然後問:「不追?」

劉五爺搖搖頭:「我欠她的可不止這麼一點兒。」

少年並不關心劉五爺跟張大媽的恩怨情仇,它指了指劉五爺之前擺弄的那台家用印表機問:「你要用著玩意兒給我列印身份證?」

劉五爺這才想起還有正事兒沒辦,放平印表機的同時,點頭稱是。

「咱就算辦假證,起碼也弄的真一點吧?你見過誰家的身份證是A4紙列印出來的?」

劉五爺搖搖頭,笑道:「你不懂,我這可不是普通的印表機。」

少年指著印表機的商標問:「量產的印表機能有多不普通?」

劉五爺沒搭理少年而是自言自語的說道:「剛才我要幹什麼來著?噢,對了,給這貨起個名字。剛才準備給他用什麼名字來著?噢,對,還沒想好張大媽就來了。」

「你自己想叫什麼名字?」劉五爺問少年。

「既然我是失憶要尋找記憶,那就叫尋憶好了。」

「什麼破名字,還是我給你起吧。」

少年點頭表示同意,反正他對自己即將叫什麼名字並不在意,名字,代號而已,更何況他一旦恢復了記憶,肯定還是會用他曾經的名字。只是,突然,少年想到了一個問題:支付軟體里既然有我的身份資料,那麼劉五爺為什麼要給我偽造一個身份?

劉五爺,對著機器上一塊屏幕來回划拉著,一邊用只有機器和他能看懂的文字輸入少年的信息,一邊回答少年的問題:「那個身份是你不想用的身份,不然你以為你為什麼會失憶?關鍵是,那我好不容易給你留在身邊的紙條不就失去作用了嘛?」

「你的意思是……」

「我沒什麼意思。」劉五爺打斷少年。「我現在把所有事兒都跟你說了,那就失去了你千辛萬苦的來到這裡的初衷,慢慢來吧,五年,五年的時間你應該什麼都明白了。」

少年:「你說不過不止一次,我要跟你生活五年的時間才能找回記憶了,你為什麼那麼確定?」

劉五爺:「不是我確定,這是當初你自己推算的。」

少年:「按照影視劇的方法,失憶的人回到曾生活的地方更容易恢復記憶,這裡並不是我曾生活過的地方吧?」

劉五爺一臉便秘,不一臉神秘的答:「這個問題我回答了,現在的你也不會懂,等你完全恢復了記憶你才會明白。」隨即他露出惡作劇的笑:「性別?嘿,我說,要不把你性別寫成女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為什麼所有事兒聽起來都跟你一樣不靠譜?」少年單手輕柔這太陽穴。

劉五爺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回答問題。「民族?這個簡單,漢族。咳,越往後你越會發現這個世界的不靠譜,你這點不靠譜的事兒對這個不靠譜的世界來說那實在是太靠譜了。」

「這個世界不靠譜?」少年疑惑。

劉五爺:「你慢慢就會發現我這話是句至理名言。出生年月日?他這外表看著也就十五六歲,那就按十五歲來寫好了。」

少年:「我還是不能明白,為什麼你不把我送回老家,或者居住的地方。」

劉五爺突然唱了起來:「你的老家,嘿,就住在這個屯兒,你是這個屯兒里土生土長的人兒……」

少年聽著劉五爺根本不是跑調而是重新譜曲的歌兒提出中肯的建議:「要不你還是唱粵語版吧,這樣還能顯得搞笑一些。」

劉五爺顯然接受了少年的建議,停止唱歌對少年說道:「說實話,我並不知道你居住在什麼地方,就算我知道了,我也去不了,更重要的是,你回不去。所以為今之計,只能等,等一個領你回家的人。」

「我居住的地方我為什麼回不去?你為什麼去不了?什麼叫等一個領我回家的人?」

劉五爺聽到問話,一臉的得意,也不知道他的榮譽感是怎麼培養的,居然能歪了這麼多。「因為我被限制出境了,我哪兒也去不了,哈哈,牛逼吧?但是我一點不驕傲。」

少年一臉黑線,而劉五爺終於在印表機上填寫完了資料,按下確定鍵后機器發出「滋滋滋」的聲音,過了不大一會兒一張嶄新的印在A4紙上身份證誕生了。

「嘿,接著。」劉五爺把身份證扔給少年。

少年接過手發出感嘆:「你這玩意就算給小孩過家家人家都得嫌棄。」

「資料是假的,但身份證是真的。」劉五爺一臉篤定。

少年低頭看了眼A4紙上的內容,對著劉五爺咆哮的:「劉淑芬???你TM給我起名叫劉淑芬?」

劉五爺白了少年一眼:「你拿反了,背面才是你的資料。」

少年翻轉A4紙罵道:「肏,做假的不能再假的身份證你還兩面用紙,你挺環保啊你。」

劉五爺尷尬一笑:「環保不能只是口號……」

突然,劉五爺一拍大腿,高喊一聲:「肏,忘了,剛才應該在你新身份確定之前多刷點錢出來留著以後用的。失策啊,以後刷不了了,我***自己都快養不活自己了,還要養你,我的天啊。」劉五爺突然有點情緒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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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及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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