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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什麼時候繳費?」大媽邊往店裡走邊從隨身攜帶的包里掏出一摞單子。「你自己看看這都多長時間沒繳費了?」說著,她把那一摞單據來回的在空中晃。「要不是我一直幫你支應著,早就給你停水停電了。」
劉五爺臉上露出諂媚的笑容,討好的跑到大媽身前,攙著大媽的胳膊邊往收銀桌子旁邊的椅子上引邊開口說道:「昨晚做夢夢到的就一直是喜事,今天早上起床刷牙的時候,屋外的喜鵲就一直在叫,就連來這裡的路上都破天荒的沒遇到一個紅燈……我就知道今天會有好事兒發生……原來是張大媽您貴客登門,這可真是蓬蓽生輝……」
張大媽每天晨跑五公里粗氣都不喘,身體硬朗的程度怕是劉五爺都要死她前面,面對劉五爺的殷勤攙扶,張大媽一點面子沒給的推開拒絕。
「我說廢物劉,」張大媽站在椅子前打斷劉五爺的奉承話。「別在這兒拿好話搪塞我。還蓬蓽生輝,你這破地方哪個地方沒有灰?看看你這破椅子上的灰,我今兒要是坐上去,怕是兩袋洗衣粉都洗不幹凈我這褲子。別跟我廢話,今兒你趕緊把水電費、物業管理費這些雜七雜八的費用痛快給我繳了。同樣是開雜貨店,你看人家老李家小兒子每月還需要繳房租,繳費都比你痛快千百倍。不對,是千百萬倍。」
「張大媽,知道您近年來在學英語,說實話我是打從心眼裡佩服您這『活到老,學到老』的精神,但是咱能不能正確使用英文?『劉老五』在英文里它不是『廢物劉』,再說你這發音也有問題,是『Five』不是『廢物』。您倒是覺得沒什麼,但是現在整條街都叫我『廢物劉』。我活了快五十歲了,怎麼一下就成了廢物了?!」
張大媽乜斜了劉五爺一眼,先哼了一聲,然後開口道:「你還不是廢物?你爸媽給你的錢你都敗花光了不說,想當初這附近幾條街生意最紅火的這間雜貨店到你接手之後每況愈下,現在都經營不下去了。還有,」張大媽說到這兒嘆了口氣,然後接著說:「五十來歲了,媳婦居然能混丟了,你姑娘都不跟你叫爸爸了……」
「好好好,您別說了,我就是廢物。」劉五爺打斷張大媽,可能他知道讓張大媽拿出他是廢物的證據實在是輕而易舉,數不勝數。可他一臉的笑容,絲毫沒有為此感到羞愧,大有「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意思。
張大媽「呸」了一聲,估計懶的再搭理他,將那摞拿在手裡的賬單「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因為速度夠快,力量夠大,從而產生的風也不是一般的大,愣是把桌子邊上的灰塵吹的滿天都是。少年因為站在風口邊,愣是被灰塵嗆的咳嗦出聲。在他用胳膊擋住口鼻的時候,他才發現,原來這桌子不是他看到的灰黑色,而是棕紅色。
「趕緊把費用繳了,否則我立馬給你停水停電。」張大媽拍完賬單后威脅。
「您再給我點時間?」劉五爺諂媚的笑臉一直持續著。「等我做完這單生意,我肯定立馬就把錢給您送過去。」說著他指了指少年。
張大媽上下打量了少年,然後溫言問道:「你找這廢物辦什麼事兒?你跟奶奶說說,他能辦到的奶奶一準兒能辦到,他不能辦的奶奶肯定也能給你辦了。免費。」說道「免費」這倆字時,張大媽陡然提高了音量。
少年這邊說著:「您認識我嗎?」劉五爺那邊早已經伸出手在張大媽面前來回揮舞,同時嘴裡說著:「張大媽,您可是我最尊敬的人,
您可不能毀我,不能搶我生意。」
張大媽根本沒搭理劉五爺,繼續溫言對少年問道:「你是這附近誰家孩子?我還真沒見過你。說起來,你們這些孫子輩的還真是雨後春筍,我還真是認不全了。」
「張大媽,您可別亂說,他可不是孫子,要按歲數算的話,他……」劉五爺開始兩隻手在張大媽面前來回擺動。
張大媽瞪了劉五爺一眼。「滾一邊去。」
罵完劉五爺張大媽轉頭繼續問少年:「你爺爺是誰?你們這幫孫子我不認識,但是你們的爺爺,噢,還有奶奶,我就算不熟,也肯定打過照面。」
少年剛想開口說自己失憶所有事兒都想不起來了,劉五爺又一次搶過話頭道:「知道您年輕的時候就是這附近幾個街道數一數二的一枝花,多少熱血男青年就為了您多看了誰一眼的爭論就會打的頭破血流。說起來老天還真是不公平,這麼多年過去了,都以為您朝顏辭鏡,是,您現在的臉確實沒有年輕時候平整了,可誰成想歲月雖蒼老了您的容顏卻又不得不為您平添了恬淡的氣質,要我說,跟那些整天活在美顏相機里的小姑娘比,你把相片也PS一下的話,就以您現在這顏值比依然略勝那些小丫頭片子一籌。為什麼只略勝一籌?不是您沒這實力,實在是你要給我別人留條活路,不得不謙虛一些。」
張大媽當然不信劉五爺這番鬼話,但可能是想到了自己年輕時候那段或那些旖旎的歲月,很明顯她很沉醉,主要的表現特徵就是,老臉一紅。
「我再告訴你一遍,別拿這鬼話搪塞我。」張大媽佯裝怒容,「今兒,你必須繳費,否則我就停你水電。」
「一周,您就給我一周的時間,我不但把欠費繳了,我甚至預付未來半年的費用。」劉五爺拍胸脯保證。
「哈哈,好。」張大媽微笑。
劉五爺也微笑。
劉五爺見張大媽微笑以為張大媽同意了,所以他才跟著微笑,誰料到張大媽笑吟吟的接著說道:「臭的屁。」原來她要說的是「好臭的屁。」
「你廢物劉的保證要是有用的話,那可真是母雞打鳴,公雞下蛋……那是天下奇聞,天下奇觀……」
劉五爺又一次沒禮貌的打斷張大媽:「我打小在您眼皮底下長大,您就這麼信不著我?」
「要不是打小你就在我眼皮下長大,我可能、或者、也許還真就相信你了。這麼多年,你辦過一件讓人相信的事兒嗎?」張大媽砸吧砸吧嘴。
「那您看這樣行不行,您就在這兒等著,我帶他出去馬上把他的問題解決,回來我就把錢給您。」劉五爺指著少年說。
「又想找個理由逃跑?」張大媽把劉五爺的小把戲猜透了。
劉五爺也不尷尬,可能也尷尬,他用手輕撓了兩下額頭,然後說:「那這樣,我領他到後面解決問題,您就在這兒看著,我保證不離開您的視線,您看這樣行不行?」
張大媽不置可否。
劉五爺拽了一下少年衣服就往後面走,沒想到少年的衣服實在太破,就那麼輕輕一拽,居然拽下一塊布條。劉五爺有些尷尬,可能也沒尷尬,他用手輕撓了兩下額頭,然後說:「跟我來。」
少年渾不在意的跟著劉五爺往後面走。
置身空曠的後半部分,少年越發覺得這地方不同尋常,首先就是真的特別空曠,這並不是廢話,雖說眼見為實,但有時候我們的眼睛是會撒謊的,像俗話說的望山跑死馬,像影視劇的借位,像那些沒事兒就號稱「神奇」「神秘」「能測試人的思維」的視覺畫之類都是眼睛在撒謊,所以,置身其中之後少年發現這空置的後半部分比他從遠處看時看到的要大很多,-最主要的特徵就是,說話居然有迴音。當然,學過初中物理的人都知道這跟這後半部分實在是太空曠了也有關係。其次就是……就是……沒有其次,反正少年就是感覺這後半部分不同尋常。
劉五爺快步走到估計低聲說話張大媽聽不見的位置停了下來。
「江湖救急,借點錢。」劉五爺擺出那種「要是兄弟你就不能看我笑話」的姿態。
少年環顧著著他不知為何就是感覺神秘的空曠沒說話,雖然他很想說「誰跟你是兄弟?感情沒到不說,這中間差著輩分呢。」
少年把那不知為何完整無損的口袋翻了個底朝天來表示自己無能為力。
「我知道你口袋沒錢,我搜過你身我能不知道嗎?但我知道你有錢,你銀行里有存款。」劉五爺表演了一個神奇的不知從什麼地方掏出一台POS機的神技笑呵呵的對著少年說:「咱直接刷卡就行。」
少年還是沒說話,但他這次發出了鄙夷的聲音,他伸手指著那不知為何完好無損如今已經底朝天的口袋來表示「你丫覺得裡面有銀行卡嗎?」。
「這都什麼年代了,還需要什麼銀行卡?」劉五爺收了POS機掏出手機。「人臉支付也不是什麼新鮮玩意。」他捅咕了半天手機然後對著少年說:「來,看鏡頭,眨眼,唉,對,張嘴,對對對,左右緩慢搖頭。」然後手機發出「叮」的一聲,接著是又是「叮叮叮」的聲音,劉五爺露出一抹奸笑,並感嘆:「這個時代真是好。哈哈,好,哈哈哈,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