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月光

沈清清不知道是認錯了人還是認對了人。

此時此刻的夜晚溫柔繾綣，錯落的樹影伴隨著朦朧的月華，他如絲的長發與夜風浮動，半遮著他的面容。

他們的身後是靛藍的天空，江輕雲用隨身帶著的手帕給沈清清擦去眼角掉下來的淚水。

江輕雲的語氣保持著那股溫柔，他問：「你覺得我會是他嗎？」

沈清清愣住，隨後搖頭，嘟囔說著：「我不知道，你很像他，所以蔣樊很喜歡你，但如果你是他的話，他肯定會……」

會什麼呢？

沈清清的話到這裡戛然而止。

說到底自己對小雲君的了解也僅來源於他的片言隻語，而他在生活中到底是怎樣的人，自己其實根本不了解。

所以這個時候即便是面對小雲君本人，她也不知道小雲君會做什麼。

意識到自己只是一時上頭根據那一身熟悉的黑白衣裳和那不清不楚的梵輕雲三個字搞了個代餐。

雖然隱隱覺得小雲君在現實生活中應該就是江輕雲這樣的人，可是沈清清打心底覺得江輕雲怎麼會是小雲君呢，否則這也太巧了吧。

沈清清一下子回過神冷靜下來，連忙後退半步打破了彼此之間的曖昧氣氛。

沈清清胡亂地擦掉了眼淚，朝著江輕雲揚起一抹笑：

「阿這，抱歉江總，無意冒犯你，可能是看著你的cos突然想起了我的朋友，一時間沒有控制住情緒。不過你個帥哥喝了酒還敢一個人上街誒，就不怕有流氓非禮你么，畢竟江總一直都很好看哈哈。」

因為看過沈清清面對自己害羞的樣子，所以江輕雲就能一眼看出沈清清此時已經冷靜過來，對自己又保持著朋友之間的分寸。

只是，沈清清好像忽略了一點。

即便他不是小雲君，江輕雲和沈清清可還有比龍雀刀小雲君更親密的關係。

江輕云：「從小到大走過不少夜路，那會有人半夜把我非禮了呢？」

「哦－－」江輕雲收好手帕，像是想起了什麼，看著沈清清的眼神欲語還休：「除了你……」

江輕雲清冷的面容染上一絲緋紅。

沈清清看著他這幅嬌媳婦樣如遭雷劈。

腦海里不合時宜的想起某些遠古事情，比如在遇到江輕雲的第一晚，沈清清就趁著他醉酒把人給……

槽！

還說什麼擔心醉酒怕人被非禮了，感情自己才是現在最有可能那個把江輕雲非禮的女流氓！

沈清清尷尬：「啊哈哈哈，哈哈哈，江總你看今晚夜色真好呢哈哈哈。」

江輕雲應道：「嗯，夜色很美，人也是。」

不是，不是，我沒有跟你表白啊！

你瞎接什麼梗呢！！

「哈哈哈，哈哈哈，啊對了江總聽說你情緣退遊了啊。」

沈清清可算找到個話題能把這件事揭過去了。

「嗯，她退遊了。」

江輕雲的語氣聽起來有些難過，沈清清平時聽慣了他作為上級發號施令，那聽過這脆弱地宛如被初戀甩了的純情少男音。

「唉－－，江總，看開點，遊戲情緣而已啦，哈哈，拜拜就拜拜，下一個更乖。」

沈清清這句話不知道怎麼就踩到江輕雲的痛點了。

江輕雲的臉色立馬就黑了：「你的意思是如果你這個情緣退遊了，你馬上就去找下一個么？」

兩個人走在沿河道的路旁。

沈清清沒有看見江輕雲眼底的陰霾，自顧自說：「啊，遊戲情緣嘛，看感情咯，要是感情一般的話這個退遊了再去找下個就好了啊。」

江輕云：「你會對遊戲情緣有感情么？」

沈清清：「嗯？遊戲情緣不會，如果確定以後現實會在一起的話還是會有。」

江輕雲這才鬆了一口氣。

沈清清把這個表情盡收眼底。

「誒，話說回來想八卦一下江總你這麼優秀，情緣怎麼留下你一個人退遊了。」

江輕雲抬頭看了看天空，想了想說，說：「因為我。」

是，誰都知道，導致龍雀刀退游的根本不是世界上的風言碎語，而是從始至終沒有出現過的小雲君。

「啊這……」

沈清清尋思今晚要不就閉嘴吧，真就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江輕雲似看出來她的窘迫，安慰道：「沒事，我一直都知道是我的問題，所以我也不求她這麼久了已經原諒我，我只希望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她罷了。」

沈清清聽這話心裡一驚，心想江輕雲平日里看著多健康的，其實他有什麼疾病？

「這…江總你別這麼悲觀，現在的醫療技術很發達，你的病一定會…」

江輕雲瞥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應該是誤會了什麼。

他無奈解釋道：「我沒病……這麼說是因為，嗯……你知道一個遊戲的平均壽命有多長嗎？」

沈清清不知道他怎麼突然這麼問，直言：「不知道。」

沈清清走累了，目光渴望地瞥了一下身旁的公園椅。

自己還沒有開口，江輕雲就先替她擦去了灰塵，再細心地往椅子上鋪了層紙，做好這些才示意讓沈清清坐下。

沈清清有些受寵若驚，感謝的話還在喉間，就聽得江輕雲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一樣繼續說著。

江輕云：「好一點的遊戲平均壽命只有三四年，意味著這就是我們遊戲里的一生。他集中了天南海北的人，我們不論身份，不論年齡，不論性別走在一起，在這裡，我們結交網路遊戲從四面八方吸引過來的有趣靈魂，我們一眼便可交心，一言便可付命。可慢慢的，在享受了網路帶來的便利同時，我們又認識了這是何等殘酷，因為網路認識的人會在某一瞬間再度回歸網路。「

江輕雲再問：「你說，走了的人會在某一天回來嗎？」

沈清清不知道，但在她的腦海里在想，決心要離開的人應該不會再回去了。

可是這句話即將脫口而出的時候，沈清清想起，江輕雲還在等他的情緣回來，故而馬上改口，說：

「一定會的。」

江輕雲看出了沈清清眼底的猶豫，到底也沒有戳穿，繼續說道：

「在我們遊戲里每到清明的時候，很多人都會去初次結緣的地方祭祀，以此來紀念我們曾經的親友。很好笑吧，可是事實上確實如此，在我們短暫的遊戲生涯中，那些再也不回來的人，他們所謂的，退圈，退游，其實都是在給了留下的人說永別，離開了這裡，我們就像人海里永不相交的平行線，舊的人會被新的人代替，直至某一天再想起這個人的時候，半分回憶都沒有了。「

沈清清聽完了沉默，心口像是被一塊石子壓著般難受。

她不禁想，當初如果退游的不是自己，而是清河劍，是小雲君，是寒光，是柳橙橙，

自己會怎麼做呢。

她會在不知道對方的情況下，像個沒有方向的旅人一般在江湖裡等待他們回來嗎？

沈清清怎敢保證。

故而怎麼敢想象，小雲君和清河劍，到底是秉著什麼心情在一個遊戲里漫無目的地等了龍雀刀兩年。

淺淺的夜風吹動著粼粼的月光。

江輕雲看起來要比沈清清樂觀多了，他說：

「可是，我相信被這個遊戲吸引過的人，終究會有一天回到這個遊戲，所以，我想等她回來，那時，我不祈求她原諒我，我也不求她還愛我，我只希望等那一天到來的時候，她還記得我。」

沈清清沉浸在江輕雲的自我剖析中，不由得聯想到那兩個在遊戲里苦等自己的人。

她知道清河劍一直選擇留下是為了「等這個臭女人回來我一定殺死她，然後再告訴她華山的雪真丑。」

可是她卻不知道，小雲君又是為了什麼。

如果是愛，那當初正處風暴中央的時候怎麼不出現，如果是愧疚，那兩年也差不多夠了。

江輕雲輕嘆了口氣：「罷了，過去了的不再去想了。」

他從衣衫里取出一枚白山茶花樣的小髮夾放在沈清清手上，道：「今天一直想給你但沒有找到機會，現在總算可以送給你了。」

小巧精緻的髮夾躺在手心，上面似乎還殘留著江輕雲的溫度。

「好漂亮。」

沈清清說著就把髮夾仔細別在發間。

別了兩三次，別好后沈清清像是炫耀一般朝江輕雲晃了晃自己的馬尾，問：「好看嗎？」

如海藻般的長發一下兩下跳在他的心頭，江輕雲欲按住躁動不安的胸口，只是看上那麼一眼，隨後便低下頭，說：「好看。」

「真的嗎？我也覺得好看，江總的眼光可真好。」

江輕雲看著沈清清開心自己也愉悅。

「哎呀。」沈清清站起身來，發現附近人越來越少了，她笑盈盈地跟江輕雲說：「已經出來這麼久了，江總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久了的話南易會擔心的。」

「嗯，」江輕雲站起身來準備跟她一起離開，臨走的時候糾正了一句：「叫我輕雲就好了。」

「好啊輕雲。」

沈清清突然說：「哈，剛剛一直想說來著，輕雲，你要是很喜歡你的情緣，有什麼誤會就一定要解開哦。」

江輕雲在身後沉默了半晌，久到沈清清誤以為是沒有聽清自己說的話的時候。

江輕雲開口，道：「如果我說，有些事，我不會跟她解釋呢？」

「啊」沈清清有些失落，她不甘心地追問：「即便你知道，這會讓她一直誤會下去嗎？」

江輕雲的話里聽不出多餘的情緒：「是。」

沈清清不理解，不過：「你要是覺得自己沒做錯就好了。」

她說完這句話就在腳下踩起了馬路格子玩，兩個人一路上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江輕雲不敢去猜沈清清是不是已經知曉了什麼。

只是在心裡默默念道。

「清清，能解開的，就不是誤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