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TA不知
暮色十分,一個女子緩緩走入咖啡廳,在稍微環顧了一下周圍之後,就徑自朝著角落裡走了過去。從遠處來看,她沒有什麼特別,白色的襯衣和黑色的百葉裙,只是紅色的外套倒是有些扎眼,但也沒到令人注意的程度。
她走到最後一張桌子前停下,然後從包里拿出一個信封放到桌上。
「你這是什麼意思?」
白素莘放下手中的書,一手敲了敲桌上的信封。通過這個舉動,她大致判斷了一下,裡面放著的應該是正好兩萬元現金。
「他死了,所以這筆錢是給你的,封口也好,答謝也好,隨便你當作什麼,這下我們兩清了。」
「那你把錢收回去吧,我從來沒有參與過你的事情,並沒有收下這筆錢的理由。」
白素莘一口回絕了女子,然後將桌上的書放到一側,接著從包里拿出筆記本,從活頁的夾層中抽出一支裝點華麗的鋼筆。
「請坐,我想我們還需要聊聊天,當然我也覺得你應該不會還有什麼事情,所以,不妨和我坐下來和我說說閑話。」
女子看向她,臉上露出了一些懷疑和思慮的神情,然後,在快速的思考之後,還是坐了下來。
「謝謝。」
白素莘微微頷首以表感謝,然後鄭重地一手將信封推到她的面前。
「首先,我再次申明,我沒有收下這筆錢的立場。我所做的,不過就是和你分享了一些沒用的知識和一本世界名著而已。」
「是的,你和我說了《基督山伯爵》的故事,並且告訴我可以用持續下藥的方式讓人慢性中毒,將其毒殺。」
白素莘聽到這句話,卻是做出了一副驚訝和疑惑的表情,然後將筆記本翻到某一頁。將上面的內容著重標出。
「你弄錯了,我當時說的是,慢性下砒霜的方法在這個時代已經不能使用了,雖然這個思路很好,但現在再寫出來就不會是一個好故事了。」
女子聽到這話后稍稍吃驚了一下,身子超前拱了拱,似乎對於白素莘的話完全不認同。
「可是,也是您告訴我,『明明食物中本身就有毒和葯,再下毒就是多此一舉』。」
「當然,但是這只是一名讀者的感想而已。」
白素莘看向眼前語氣之中透露著幾分激動的女子,一手拿起桌上的菜單,翻了兩下后就遞給了她。
「你有些不冷靜了,要喝點什麼或者吃點什麼嗎?這裡的檸檬起司蛋糕很不錯,還要秋季的楓糖咖啡也很好喝。」
「我還是……」
女子沒有說什麼就被白素莘打斷了。
「猶豫不決嗎?好吧,那就我來幫你選吧。服務員!」白素莘說著喊來了服務員,然後拿回菜單,開始點單,「酸奶慕斯蛋糕加檸檬茶的套餐,然後給這位女士來一份黑森林和拿鐵咖啡。」
女子愣愣地看向白素莘,轉頭看向服務員,等人離開之後,她便開始繼續說話。
「可是那是你告訴我的,然後我就根據了你說的,用氫氰酸把他給毒死了。」
按常理來說,一般人聽到這種話都難免會收到驚嚇,可是白素莘的表現卻是十分冷靜,彷彿她早就知道這個發展一般。
「請先等一下,我似乎從來沒有告訴過你如何把人毒死之類的話,我只是和一名女性交流了一些小說的內容而已。請不要會錯意了。」
「也就是,那些其實都是我自己的想法?」
白素莘滿意地點了點頭,
看上去對方似乎算是理解了她的話,顯然,對方的神奇顯然也正因為察覺到這個事實而被巨大的罪惡感折磨,神情變得扭曲和沉重。
「好啦,冷靜一下,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就不要再當成一回事了。」
白素莘瞥向一側,服務員端著她們的甜點來到桌旁,然後將蛋糕和飲料放到桌上。
「嘗嘗看吧,這家店的黑森林蛋糕是這附近大受好評的特色。然後,我們再像朋友一樣聊聊天吧。最近和某個麻煩的女人聊得很不愉快,正打算換換口味。」
女子聽到了白素莘的話之後,便點了點頭,拿起桌上的叉子,切了小小一塊送入口中。隨著在口中擴散開的可可粉的苦味和櫻桃果醬的酸甜,女子總算是冷靜了心神。
看到女子逐漸冷靜,白素莘則回以一個簡單的微笑。
「是吧,蛋糕很好吃吧。可是哦,那個麻煩的女人一點都不在乎呢,就是盯著我問這問那的,還一副無休無止的樣子。」
「她是?」
「一個不正常的職業殺手,最近不知道在搞什麼,就纏著我的那個姐夫不放呢。」
白素莘說起這話的時候十分地輕描淡寫,彷彿再談一件和她無關的事情。
「那你的姐姐?」
「她已經去世了。死於我那個姐夫之手呢。」
聽到這句話之後,女子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她本以為白素莘只是一個熱衷於找樂趣的好事者。卻沒想到對方也有一段十分糟糕的過去。
「果然男人都是這樣嗎,趙愷那個男人就是這樣,口口聲聲地說著愛我,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卻在和別的女人你儂我儂的。」
「並非如此,辰夢堯他並不是這樣的人,我討厭他,但是根本的原因是他……」
白素莘沉默了、遲疑了,猶豫了,她對這個男人,沒有恨、沒有愛、沒有熟悉也沒有陌生感,如果說她真的對這個男人還存在什麼感情,而驅使著她到達現在這地步的,是傾慕。可是,人永遠是矛盾的複雜多面體,她所討厭的其實正是變成了這樣的自己。
「他太愛我的姐姐了,愛到僅僅幾個月就談婚論嫁,愛到包容我姐姐的一切,愛到因為她的離開而就自此一蹶不振。愛到讓我絕望。」
「我……」
女子看向白素莘,她發現自己錯了,自己剛剛還以為對方是一個為情所傷的人,可事實是,她是一個為愛瘋狂的女人,如果人對於正常存在偏離值,或者說這個世界上大多數人都對正常存在偏離值,那麼眼前的這個人則是完全不同,她是一種極端,在她的象限中根本不存在正常這個概念。
「所以我無法原諒他,他不該是這樣的一個人,他應該無時無刻都是那個絕對理性之人,冰冷且孤傲。」
「我也在不少的雜誌中了解過辰夢堯法醫,但是,他和你說的並不相同。」
女子疑惑地看向白素莘,作為偵破市內各種奇異案件的辰夢堯,自然經常出現在刑偵小說雜誌《心罪淵》上,自然自己也有曾讀到相關報道,可是那上面描寫的辰夢堯並不冰冷,身具感性和謙卑,還有對生命的虔誠敬畏。只是,自從聽到他殺害自己妻子的報道,雖然報道後來被澄清,可是,之後就很少讀到關於他的報道了,只不過最近的高董事長的事情還提了一下。
一想到這些,忽然,她又想起第一次見到白素莘時候拿的書,然後她也出於好奇買了一本,在上面讀到的一個短篇小說。
「這麼說,高航做的事情是真的,然後你……?」
女子疑惑了,如果真的是眼前的這個女人做出了這件事情,那她為什麼沒被逮捕,可是從她對自己的勸誘來說,絕對不是第一次這麼做了。
「小小地幫了一把而已。高航本就是個殺人犯,所以我就幫了夢堯一下,替他制裁。」
白素莘說著露出了一副滿意的笑容,襯著陰影卻直讓人背後生寒。
「那他知道嗎?」
這裡的他自然指的是辰夢堯。
「當然不知道,不過,就算知道又有什麼關係?」
「你不怕他抓你?」
「他不會的,他不敢,也不願意。」
白素莘的臉上忽然從滿意,變成了悲傷。
女子已經放棄了思考,她已經不想去理解這個人的想法了,說實在的,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的事情被她知道了,她現在就想轉身逃走,和她的每多一秒交流也遠比接受調查更加恐怖——她害怕了,害怕沾染上那樣的思維。
「那麼他不就是完全不知道你做了什麼?」
「這有什麼關係。我做了什麼於他根本不重要。我只要確認自己做好了就可以了。」
白素莘說著喝了口茶,朱唇輕點在杯沿,緩緩傾斜又慢慢回復。
女子順著杯子的軌跡,視線落在桌上,剎那間,她驚恐地發現白素莘的那份蛋糕已經在不知道什麼時候吃完了,也許是這些事情對她的打擊太過巨大,以至於自己在發愣的時候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這些微小的變化。
「你的咖啡快冷掉了。」
白素莘說著合上了筆記本,將其放入包中,然後將書移回自己面前,攤開書本,一頁一頁地翻讀起來,那一刻,女子才發現,和其他人不一樣,白素莘的《心罪淵》上注滿了筆記和解析,儼然如同課本一般。
「吃驚嗎?我只是平時喜歡記一些自己的感想之類的而已,這樣攤開給人看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呢。」
白素莘於是還是草草地合上了書放入包中,然後拿起信封,指尖掃過厚重的邊緣,從中抽出兩張紙幣,拎包起身。
「這個我拿去結賬了,就當是你請客吧,謝謝,和你聊天還挺愉快的。」
其實,根本不存在聊天的概念,女子只是呆坐在那裡,僅僅聽著白素莘的話和做一些基本的附和。
她沒有做出愚蠢的行為,比如轉身望向白素莘的背影,或者看她離開了沒有之類的,只是坐在那裡,看著缺失了一角的蛋糕和失去溫度的咖啡,獃獃地出神。
半小時后,那個女子如同見到了什麼驚恐的東西一般,帶著再也不想見到那個怪物的祈禱逃出了咖啡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