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箕踞風波

第六章 箕踞風波

又是他!

已到飧(sūn,一天兩頓中的晚飯)時,又不見人影?

「太公,馬先生讓您去書院一趟,先生有話說,順便接回劉季。」

盧綰在門外怯怯的聲音,緩解了由劉執嘉又沒看見劉季回來吃飯生氣引起一家人的尷尬。

馬公書院。

「先生,對不起,我這孩子又惹您生氣了?」劉執嘉小心翼翼地說著,一邊看著馬公的臉色。

見劉執嘉到來,馬公的臉儘力由陰轉晴,勉強擠出一絲苦笑。而這苦笑,讓劉執嘉更加心虛和愧疚——劉季這小子也才讀了不到一年書,可已經被留下教訓並停課領回家好幾回了。

「太公,你自己先問問你兒子吧,看他是怎麼讀書的。」馬公轉向劉季,臉上的苦笑又變成了惱怒和一絲無奈。

「父親,我沒怎麼啊?我就是給盧綰扇扇子,天氣太熱——」劉季還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

「你用誰的扇子?誰讓你扇扇子?那是扇扇子的時間嗎?你和父親說清楚。」這下可又把馬公的火挑起來,音量又高了。

劉季這下不說話了,無論父親劉執嘉怎樣壓著火氣詢問,也無論老師馬公在旁如何大出氣吹起不多的幾根鬍子。

馬公比劉執嘉大不了幾歲,也就四十齣頭,但卻已經留鬍鬚多年,幾根稀疏的山羊鬍,但也許教書辛苦,已經是黑白間雜還白多黑少了。

之前幾次犯錯,劉季還會巧嘴辯解,可每次都把馬公氣得夠嗆,領回家來又給父親劉執嘉一頓胖揍。看來這次學乖了,見情形不對,生死不開口了。

劉執嘉耐著性子,陪著笑臉請馬公來到庭院里消消氣。

「太公,您這兒子我恐怕教不了,老夫可還想多活幾年呢」馬公一邊捻著不多的幾根山羊鬍,一邊連連搖頭,「他偷拿的可是我夫人的團扇!」

原來,劉季在眾人讀書時,眼睛卻在觀察師母經過時手裡的圓形團扇,對比先生手裡的方形扇后,接下來事情就發生了。

「大家都在背書時,這劉季小兒竟然彎著女人的蘭花指,模仿女子給盧綰扇扇子!弄得哄堂大笑!等我聞聲趕到,連盧綰這孩子都沒背記下來。

這孩子乖巧懂事,記性悟性都是書院里最好的。你說自己不愛讀書就算了,可擾亂學堂、耽誤別人我不能答應。」

「先生放心,回去我一定會好好教訓,讓他懂得男女有別,課堂不可干擾他人。」劉執嘉連連道歉。

可是,馬公餘怒未消:

「其實就這也不算什麼,最可氣可恨的是——」說到這裡,馬公臉色不太自然,聲音也猶豫著放低了。

「怎麼了,先生?」劉執嘉這下可真的擔心了,自己兒子又玩出了什麼新花樣?

「他箕踞而坐,這大熱天的——忒煞無禮!」馬公說到最後四個字,聲音控制不住地大起來,還帶著憤怒的顫音。

(箕踞,兩腳張開,兩膝微曲地坐在席子上,形狀像箕。這是一種不拘禮節、傲慢不敬的坐法。在不穿內褲而只是穿兩個沒有褲襠的絝的時代,是非常不雅觀的,甚至可以看見什麼,讀者可以腦補哈)

劉執嘉想象著那春光乍泄的畫面,突然一瞬間想笑,但馬上忍住了,因為馬公接下來的一句話:「太公,你把他領回去,要再有下次如此無禮,我就不想再看見他了。」

「好的,先生。我一定好好教訓,讓他記住自己的錯誤不可再犯。」

「阿爹,今天我手心都被先生戒尺打腫了,您看——」劉季伸出左手,果然掌心高高隆起,還通紅髮亮。

看來先生還是留有餘地,沒有對要寫字的右手動尺子,但不完成先生的交代,再回去犯事也就難面對先生馬公了。唉。

這小子,自從去了書院讀書,連爹都少叫,更難得聽見叫阿爹如此親密了,讀個書讓孩子和自己快成仇人了。劉執嘉心裡一動,但又狠狠心:「」去,趴在長案上,掀起襦衣,露出你的貴臀——」

「打屁股?父親,不要啊,那我明天如何坐得住?不如您打我右手得了,這手先生還給我留著呢。」

「你還知道要坐得住?!你知道先生今天最生氣是什麼嗎?不好好跪坐,卻箕踞,你也忒煞無禮了!」

劉執嘉見劉季叫苦,還一邊伸出右手——可想這小子平時如何不拿讀書寫字當回事了。

這小子!劉執嘉一急,竟然把馬公的詞語「忒煞」也用上了,效果蠻好,劉季一聽馬上收回右手,乖乖地趴在了廳堂的長案上,不過襦衣可沒有掀起來,扭回頭乞憐地看著父親劉執嘉。

「我打你個箕踞!我打你個無禮!」

劉執嘉拿起家法長尺,這可是從老大劉伯一直用到現在的,已經泛著由汗水甚至血水浸透而成的暗紅色。

跟著過來的劉伯和劉仲本想求情,一見父親操起了這熟悉的家法,也都閉上嘴巴。「啊,痛!我不敢了!」劉季殺豬般大叫起來,這誇張的叫聲,反而激發了劉執嘉的怒火,由起初的幾下輕打變成了重砸,而劉季也由大叫變成了毫不誇張的慘叫。

眼看著雪白的屁股迅速紅腫起來,而劉季這時反而不叫了,只是眼淚不聽話地流下來。

劉執嘉自己有點心疼兒子,又奇怪劉季這不再慘叫的表現,減輕了力度,但嘴巴還是在責罵:「豎子!要讓你記住,屁股是用來打的,不是讓你箕踞的!先生今日可交代我,你再有下次無禮箕踞,你就不要去了——到時候你就跟哥哥下田吧!」

「啊,啊!阿爹,我真不敢了,我一定好好跪坐,不惹先生生氣了!」

劉季又開始慘叫起來,眼淚流得更加歡快了。看來雖然不喜歡讀書,但相比下地種田,劉季還是選寧願擇面對先生的戒尺了。

「夫人,這幾天有空就給劉季的絝在膝蓋處加塊墊布吧,盡量厚點。他太好動了,讓他跪坐時會舒服一點。」

其實,先生馬公給每位學生都準備了墊子,但也許是學生都愛動,學習時間又久,墊子又太薄——也許還有磨損呢。

打在兒身,痛在父心。照樣是點著豆油燈,去照看了豬牛棚和兒子,看到了劉季撅起屁股趴著睡覺,而睡夢中偶爾委屈地抽泣。

劉執嘉因失望、生氣又心疼兒子而疲倦不堪,未到戌時就朦朧睡去。

看來自己會慢慢習慣早睡了,這是前生劉執嘉腦中的第一個念頭。

還有就是一個讓自己在黑暗中咧嘴笑著入睡的想法:假如不幸劉季是未來的皇帝,那我豈不是天下第一個堂而皇之打皇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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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子漢高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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