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爺爺走了
那年夏天,是個不平常的夏天,熱情開放萬物嘈雜,野蠻生長的一個夏天,是個讓世界都不平靜的夏天……
爺爺已經病了好幾天了,這幾天一直下雨,父母在城裡上班,路不好,泥濘,自行車也騎不了,回不來,他就靜靜的陪著爺爺,家裡的事都落在他一個人身上了。父母不在家,他就會把爺爺安排好后,把所有的門都關好,把自己僅有幾個小玩具放在枕頭邊上,開始睡覺,有時候家裡那隻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來的貓就會跳上炕,趴到他身邊,打起呼嚕來陪著他一起睡覺。
爺爺平時愛喝酒,但是爺爺喝酒不講究什麼儀式感和菜,想喝了,就拿過來喝一口,然後蓋上,就算喝酒了。爺爺的酒瓶是衛生所打吊瓶用的玻璃瓶子,洗乾淨后,去掉瓶口的鋁皮,保留橡膠塞,隔些日子,他就會去村裡的大眾小賣部劉大爺家去給爺爺打酒,每次劉大爺都用酒提樓把酒瓶裝的滿滿的,爸爸和他是至交,他也是村裡公認的少有的幾個文化人,為人非常和善,賣東西從不摻假,價格也公道,寫得一手好字,爸爸有空就會去他家寫字、聊天、喝酒,村裡人對他和爸爸都很尊敬,爸爸學過醫經常給村裡的人扎針灸看個簡單點小毛病,也算救過一些人的命。一米八幾的大個子,帶著眼睛,慈眉善目的老人。她很孤僻,印象中好像只和爸爸來往,剩下就家裡親戚,看不到和別人聊天走動。
爺爺的酒瓶好幾天沒動了,每天只吃很少的東西和葯,說話也一會明白一會糊塗,爺爺說冷,他就努力燒炕,坑已經很熱了,可爺爺還說冷,他也不明白為什麼?他只是覺得爺爺病得很重,還不明白人生會有生死分別的一刻。
又是一個雨天,傍晚稍稍放晴,他帶好院門,就去村子北面的路口等父母回來,以前,每次傍晚,有空他就回去村口等父母回來,然後和他們一起回家,路口再往北是條沙石路,他覺得那條路真是太好了,下雨天走路不掉鞋,很羨慕住在那條路邊上的人家。再往前有一個石板橋,下面的水是從上游水庫流出來的,天氣好的時候會和小夥伴在那撈魚,大點孩子還會用竹竿做個釣魚竿釣魚,他很羨慕那樣。過了小橋就是公路了,據說那條公路的盡頭是BJ,沒上學的時候,一直以為BJ應該在北面,他成年後還會給大家講這個自嘲一下。那條公路是他從小到大去過的離家最遠的地方了。
他今天腦袋空空的,看什麼都沒心情,只想在視野里能出現父母的身影,等了一會,兩個人影越來越清晰,真的是他們回來了,父母費力的推著自行車和他一起往家走,路上他說了爺爺這幾天的情況,爸爸什麼都沒說,但是臉色很難看,回到家,爸爸就拿出銀針來給爺爺扎,可是沒有反應,爸爸又接上了電池在銀針上,爺爺的身體才會有抖動和呻吟聲,折騰了好久。
媽媽告訴他去西屋睡覺吧,今晚爸媽陪著爺爺,再沒說什麼,他真的累了,看到了父母也不再擔心門和貓狗什麼的,很聽話的就去睡覺了,睡得很實。
第二天,早晨起來,媽媽告訴他爺爺昨晚走了,今天你就去姑姑家吧,家裡事多,也沒讓他再去看爺爺,他突然哭了,不知道因為什麼哭,姑姑家在水庫邊上,很近,他一會就到了,在姑姑家呆了幾天,家裡都料理清楚了才回家。
後來,媽媽告訴他,那晚爺爺走的很安詳,還要吃餃子,媽媽跑里跑外的買菜包餃子,爺爺吃了餃子,交代了幾句話才走的。
沒有痛苦!
媽媽還告訴他,爺爺十多年前就死過一回,當時棺材都做好了,一切都準備好了,爺爺躺了幾天都不能說話了,大家都以為不行了的時候。-爺爺突然說話了,精神也好啦,說自己不能死,我要幫你們看孫子,當時把大家都嚇壞了,說爺爺迴光返照,媽媽那時候還沒有懷孕呢,哪有什麼孫子啊!說巧不巧,就在那年,媽媽有了我,媽媽說你爺爺說的真准……
他印象中,爺爺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好人,村裡有兩家人打架,都快出人命了,沒人敢出面,爺爺把那個快被打死的人給拉倒自己家,那個打人的人看是爺爺,也沒敢再追著打;據說爺爺年輕的時候,村子里鬧鬍子,讓全村的人都跪著,就爺爺不搭理他們,鬍子頭把槍頂在爺爺腦袋上,爺爺一伸手就把別在腰裡的鐮刀放在了對方的脖子上,爺爺那時候單身,可能就是因為這個,他從不把生死當回事,後來土匪走了,事情就過去了,從那以後,周圍村裡的人都叫爺爺一聲「二爺」,因為爺爺好像在家排行老二;有一次,村裡的老痞,欺負家裡一個親戚,說親戚撿了他的手錶,不拿出來,就死在親戚家,也是爺爺過去后,直接在房樑上拴好繩子,說兩個人一起上吊,把那個無賴給嚇跑了。
奶奶原本是城裡大戶人家的女人,後來落難嫁給了爺爺,就是因為奶媽身體不好,幹不了活,想找個依靠,有人介紹給奶奶說,你要想不受欺負,就嫁給這個人,家裡窮脾氣不好,但是人好,絕對不受欺負,後來爸爸說,到你奶奶死,你爺也沒讓她干過一天活,就算在動亂年代,也沒有人敢來咱家找你奶奶麻煩。
模糊的記得那幾天,爸爸很少說話,經常不開燈的,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吸著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