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第 10 章
院門打開,一陣清風撲面而來,吹滅桌上的燭火。
月光下,四個衣著華麗的妙齡少女走了進來,前面兩個黃衣女子拎著花籃,後面跟著兩個吹笛子的藍衣姑娘。
黃衣女子揮手,天空中出現了一層光罩,將整座山包裹起來,周圍的蟲鳴消失,只剩下婉轉悠揚的笛音。
黃衣女再揮袖,漫天花瓣紛飛,青磚上鋪上厚厚一層。瞬間,整座山花香四溢,暗香撲鼻。
月光下,四名白衣少年抬著一頂金鼎八角琉璃垂蘇大轎,踩著月光,從天而降。
地丁痴痴地望著這四男四女,心中泛起濃濃的羨慕之情。她與八人年紀相仿,他們卻如同天上的仙人,衣著華美,靈力高強。而她就是江地淤泥,污穢不堪。
轎子停在半空,如凍結了一般,四名少年面無表情,目光也像凍住了一樣,直直看著前方。
「小,小姐。」赤火望著空中的轎子,眼淚嘩嘩湧出。
轎子上空撐開了一把白色羽毛編織而成的傘,一雙白皙的雙手輕輕撥開轎簾,一個女子從轎子中出來。她落足之處,腳下綻開一朵朵紅蓮,頭頂懸空的羽傘也跟著她移動。
地丁望著傘下之人,挪不開眼,整個人僵在院牆上,樹也不找了,目光被女子牢牢鎖住。
女子約十七八歲,月光被傘擋住,觸不到月光,肌膚嫩如凝脂,嬌比嬰孩。傘下女子媚眼如絲,卻不帶風情,紅唇艷麗,卻神聖高潔,讓人不敢侵犯。
她的頭髮比她的臉更美,黑髮垂至腰間,比綢緞還要絲滑柔順。
地丁不禁暇想,若當年搶素禾頭髮的那幫人見了她,定會不想要素禾頭髮了。
「小姐。你終於來了。」赤火按耐不住心中多年的思念之情,朝女子走去。
「啪。」
女子扇了赤火一巴掌。
地丁立馬就急眼了,方才對這個小姑娘的欣賞之情蕩然無存。她憑什麼打她娘?還有,娘為什麼叫她小姐?從小到大,她沒聽過爹娘提過。
地丁翻下牆,兇巴巴朝女子走去,「你憑什麼打我娘?!」
「啪。」
赤火打了地丁一巴掌,打得地丁目瞪口呆。
「死丫頭,你敢凶小姐。」
「啪。」
女子又給了赤火一巴掌。
「我說過,你選了地青,就不要再叫我小姐。」
「小,」赤火眼中嚼著淚,將口中的話咽下去,沉默了半晌,說道:「對不起,我知道當年我食言傷你很深,」
「我才不難過,不是你拋棄我,而是我不要你。你當初為了這個破車夫不跟我走,你看你,如今苦成什麼樣了?」
女子拉起赤火的手,她嬌嫩白皙的手把赤火的手襯得越發粗糙肥胖。
「我嫁給了祁梟,謬靈第一大將軍。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開心得不得了。」
她便是江寧傳了一年多的焰筠,地丁心下明了。
她不滿她貶低爹娘,諷刺道:「祁二夫人,我爹雖窮了點,但待我娘一心一意,只娶她一個夫人。比那些妻妾成群,路邊野花野草都採回家的人強多了,祁二夫人,你說是吧?」
她故意加重了祁二夫人中的二字。
「啪。」
赤火又給了地丁一巴掌。
「賤丫頭,你再敢對小,對她出言不遜,我撕爛你的舌頭。」
赤火被地丁氣得面目通紅,女子倒是雲淡風輕,無關緊要。
「窮了點?」她冷嗤道,「赤火兒,你跟了他十八年,他連根血發都買不了給你。他明知道你只剩不到兩年,寧願幫助那些無關的人,不要他們靈石,也不幫你完成心愿,給你買一根血發。他真的愛你嗎?」
「瘋女人,你胡說八道,什麼兩年?」即使再被娘打,地丁也要說,她不許別人欺負爹娘。
「你不知道?看來,收養的終歸是收養的,他們沒把你當自己人。」
女子抬手,從赤火臉上撕下一張□□。
地丁驚呆了,她與娘朝夕相處了十五年,竟然沒有察覺她戴了張假面。
地丁望向爹爹,見爹毫不吃驚,應該是早就知道了。
摘下假面,赤火露出本來面容,清眉秀目,俏鼻朱唇,只是臉胖了些,雖比不上女子秀麗,但是比地丁見過的江寧女子都美。
地丁不知道,原來娘竟然這麼好看。
「娘,你為何要日日戴著假面」若是她生了娘這般好看的臉,恨不得天天給別人看,給自己看,怎會捨得遮起來。
見赤火不語,女子道:「火氏一族的女子個個貌若天仙,你娘在火族算不得好看。」
「火族?」地丁聞所未聞。
「三百年前,我族族先覺得女子年老色衰,可憐至極。容貌都沒了,活那麼久幹嘛?於是,祖先找到揚非,請求他為火族世代改靈。以壽命換取美貌。從此,火族女子長到十八歲后,容貌不會再發生任何改變,永遠停留在最嬌艷的時刻,直至三十五歲死亡。」
「你娘和我同歲,今年三十三了。」
什麼?!地丁不敢相信女子所言,她看向娘,娘不理她,只是痴痴望著女子。
地丁又朝爹看去,見爹沮喪地埋著頭。
看來女子所言是真的,娘只有兩年可活了。
赤火從桌上拿起翎榕,輕柔地將花瓣上的金粉擦掉,捧向女子。
「阿筠,」從前,不叫她小姐時,她便叫她阿筠。
「阿筠,我知道你愛漂亮,又喜歡花,便尋了翎榕給你。給。」
焰筠不屑地將赤火手中的花打到地上。
「你幹什麼!」
地丁見翎榕摔到地上,花瓣從花枝上甩脫,立馬蹲下,將花瓣和花枝拾起來,心疼地抱在胸口,這是娘向她要的禮物,花了她三十年靈力,就這麼被焰筠摔壞了。
「小赤火,你被別人騙了還是想騙我啊?一朵破花也敢說是翎榕。」
「花枝上明明有鳳凰爪子留下的痕迹,這就是翎榕。」地丁舉起花枝給焰筠看。
「鳳凰?你見過鳳凰嗎?」
焰筠扭頭望向院門邊的黃衣女子,黃衣女子立馬會意。
只見黃衣女子從懷中掏出一個雕了一對鳳凰的金鈴,搖了兩下,月下立馬一片金色,便她們飛來。
金色越來越大,飛近了些,地丁才看清那片金色是一隻金鳳,和《萬物志》里繪的一樣,爪子上還抓著一朵金色的花,和它羽毛顏色一樣。
金鳳越飛越近,它龐大的身軀把整座山的月光都給擋住了,山裡瞬間漆黑一片。
黑暗中,地丁聽到了兩聲鈴聲,頃刻間,月光重新撒遍山上。
金鳳已變成孔雀般大小,乖巧地依偎在焰筠身邊,模樣十分親昵。
它周身金澄澄的羽毛如在金河裡洗滌過,金光閃閃,把原本幽暗的小院照得明亮如晝。
焰筠接過金鳳爪子上金色的花,輕輕撫摸了下它頭頂的幾根紅色的羽冠,金鳳又飛走了。
她手中金色的花又變成月光的眼色,皎潔無瑕,發出淡淡光輝。
「『翎榕:鳳凰棲息之木,吸天地精華,集百鳥之淚,千年開一次花,謂之翎榕。服之,可起死回生,美容養顏,青春永駐。』這是一些野書上記載的,可那些寫書之人不過是道聽途說,翎榕如此珍貴,他們哪見過真的。」
「翎榕不止枝上留有鳳凰抓痕,它的花瓣是由鳳凰淚凝聚而成。一隻鳳、凰,一生只流一次淚,千萬隻鳳凰才能聚成一株翎榕。小小的江寧怎麼會有翎榕?小赤火,你可真天真啊,被人騙了都還不知道。」
見赤火、地青皆不說話,剛剛還鬥志昂揚的養女此時一臉頹敗,臉上如抹了泥灰,難看得不行,焰筠心裡舒暢,繼續炫耀。
「翎榕花瓣由淚而成,無色透明,映著什麼光,便成什麼顏色。金光下,它是金色,月光下,它是月色。還能隨所拿之人意願,變大縮小。」
焰筠舉起綠色的花枝,將翎榕變大,如同一把大傘,將小院罩住。月光透過它透明的花瓣,波光粼粼。
襯得地丁懷中的殘枝破瓣卑微可憐。
「小赤火,你不是喜歡翎榕嗎?我便宜買給你,一千年靈力。」
焰筠將翎榕變小,如荷花一般大,她將翎榕遞給赤火,赤火遲遲不接。
「你不會連一千年靈力都拿不出吧?」她諷刺道。
這便是她拋棄她,嫁給地青的下場。
「阿筠,你是知道的,我從來不喜歡這種美容養顏東西,對於容貌,我不是很在乎。我是想著你喜歡,才想送你翎榕的,沒想到弄了個假的。」
赤火十分委屈,她是真的想送翎榕給她,讓她開心。
「這種破玩意,我多得很,不稀罕。」焰筠指間燎起一股火苗,上一刻還熠熠生輝的翎榕瞬間燒成一股青煙,消失不見。
地丁為那千萬隻鳳凰心疼,這麼珍貴的花,就被她一把火燒沒了。
焰筠看了看月亮,已移至頭頂,巳時了,她該睡下了。
「阿筠,吃點東西再睡吧。」赤火懇求到。
地丁從未見過娘親如此低三下四,即使當時劉平來搶靈石,赤火也沒有求他。血刃坊血發漲價,娘也沒有求她。娘歷來是一張嘴罵遍天下,此刻對焰筠卻是低聲下氣,卑微討好,這讓地丁心裡堵得慌。
「你不記得了?我過午不食。噢,你當然不記得了,你只記得地青。」
焰筠徑直進了高樓,她頂的羽扇消失不見,四個侍女也跟著進去,留下四名少年站在院子外面看守。
地青望著沮喪的妻女,強力擠出笑臉來,裝作沒事的樣子,張羅道:「菜落了金粉,吃不得了。丁兒的生辰還得過,我去廚房煮碗長壽麵的,我們一家三口分著吃。」仟韆仦哾
赤火如聽不見地青說話一般,獨自進了高樓,留下地青父女兩人在院里,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