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第 11 章
赤火走入高樓,十來株嬌艷欲滴的朱頂蘭映入眼帘。
十八年未見,小姐一點沒變,還是那麼喜歡花,尤其喜歡色彩濃烈鮮艷的,越艷麗,越喜歡。
瓶中的花好看是好看,只不過沒插好,顯得簇擁拘束。她將瓶里的花枝拿出來,仔細地修剪,重新插了進去。一如十八年前。
十八年前的一個艷陽天,赤火將剛採的紅花插到瓶里,一個從頭到腳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人忽然闖了進來。
雖然來人的臉被紗布遮起來了,但赤火不用看就知道來人是小姐。花火村除了小姐愛美,不敢曬一丁點太陽,誰還會在大暑天把自己裹得一絲不露。
「小姐,你怎麼出來了?」為了維持皮膚嬌嫩白皙,焰筠白天不輕易出房門,晚上都要打著把傘才肯出來。
焰筠急忙忙拉住赤火的手,十萬火急了,這丫頭還有心思插花。
「烈焰方才送午飯給我,說看見張喜給我爹下聘禮了,三日後就要娶你過門。」
什麼!赤火被枝上的刺扎了一下,張喜那老傢伙今年快八十了,小妾納了二十幾房,光今年就娶了兩個。
「你收拾一下,我們今晚就趁夜離開花火村。」
焰筠說得鄭重其事,不像在開玩笑的樣子。
「可小姐」
「說過多少次了,我爹不在就叫我名字,不用叫小姐。」
「阿筠,可是你馬上就要嫁給吳少爺了。」
「不嫁了。」
「你不是喜歡他嗎?」
「那又如何?我怎麼勸他,他都不肯離開花火村去闖一番事業,只想窩在這麻雀點大的地方啃老。我不會再喜歡他了。」
焰筠雖是村長的女兒,可她卻十分厭惡這裡,厭惡這裡的貧窮與落後,厭惡那所謂的大家族。
在這裡,火族女子是最低賤的玩物,比條狗還不如。
當年,他爹龔富看上了她娘的美貌,將她娘從一個農民那裡搶了過來。在她一歲時,娘又被一個地主搶走。她八歲時,龔富當上了村長,又把她娘搶了回來。再後來,她娘又被村裡的大家族王家搶走,成為王家祖孫三代的萬物。
她娘還沒能捱到三十五歲就死了。
這種事在花火村稀鬆平常,人人見怪不怪。火氏女子就是花圃里的鮮花,一朵爛了,再摘一朵就行了。
焰筠望著母親潰爛的屍體,她暗自發誓,她不要像物品一樣被人掙來搶去,最後凄然離世。
當年,揚非恨極了殘害素禾的人,讓他們在絕望中死去后還不解恨,又抽走了他們子孫後代的靈骨,讓他們世代不能修鍊靈力。
他要讓他們在這個弱肉強食的謬靈,世代受盡煎熬,任人欺辱,無力反抗。
既然不能習武自保,焰筠就要找最強的人保護她。她一定要離開這個醜陋骯髒的地方,嫁給最強的人,
焰筠帶著赤火離開了花火村,可她漸漸發現外面的人和村裡人一樣,貪戀她們的美貌,邪惡又好色。
短短三個月,她和赤火已經被倒賣了十次,搶奪了七次。
她冷漠地望著倒在床下的男子,把匕首上的血跡擦乾淨,趁門外的侍衛還沒發現,悄悄從窗戶翻了出去。
在妓院找到赤火時,焰筠帶上了一張假面,赤火差點沒認出她來。
那一夜,焰筠請了一個殺手,屠殺了整個妓院。
鋪天蓋地的鮮血與哀嚎,妓院如同嗜血煉獄。
赤火害怕地抱住焰筠,周身值不住地顫抖。
「阿筠,不用丟下我。永遠不要丟下我。」赤火害怕極了。她和焰筠失散后,被賣給了一個老爺,老爺還沒來得及帶她回家,就被山賊殺了。山賊佔有她后,玩膩了她,她又被買到了妓院。日以赴日,無窮無盡的恩客,她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她之所以還沒自殺,是她放心不下小姐,不知道小姐被賣去哪了。她相信,如果小姐活著,一定會來找她。
「放心,我永遠不會丟下你。我會帶著你,找到謬靈最大的英雄,嫁給他。」
殺手殺光了當初欺辱赤火的山賊后,獲得「酬金」后,離開了。
赤火問焰筠,她們真的不同殺手一起走嗎?
焰筠搖頭。
「他還不夠強。」
於是,兩人帶上了殺手留下的假面,跋山涉水,去往謬靈都城——魔獄,尋找謬靈最強的人。
可誰知,路過江寧時,赤火說她不走了。
「阿筠,我不和你去魔獄了。我要留在江寧,嫁給地青。」
「那個拉破馬車的?你瘋了?他懦弱無能,保護不了你!」
「你放心,我這輩子都不會摘下面具。」以她此時的這張「臉」,不會有人想搶奪她。
「一輩子戴著假面生活,你甘心嗎?」
「阿筠,我愛他。為了他,我願意干任何事。」
焰筠慢慢將雙手從她肩上收回來。
「你當真不和我走了?」
「嗯。」赤火知道焰筠不會同她留在江寧,可她真的累了,不想再走了。
「你當真要嫁給他?留在江寧?」
「嗯。」
赤火堅定的眼神刺穿了焰筠的胸膛,焰筠從小看慣了世態炎涼,人間險惡,造成她性子涼薄,對爹娘都沒有太多感情,除了赤火。
世間,她只真心待過赤火一人,可赤火卻要為了一個剛認識了幾天的馬車夫拋棄她。
「如果你選了他,從今以後,我們恩斷義絕。」
焰筠把話說絕了,可赤火還是沒有跟著她走。
赤火嫁給地青的那一日,她獨自一人上路,去往魔獄。
這一別,就是十八年。
赤火將瓶中的花插好,默默在大廳坐了一夜。她知道,當初是她對不起焰筠,焰筠有氣,是應該的。
門外,地青煮了碗熱騰騰的麵條端給地丁,見女兒吃不下,道:「這怎麼行呢?生辰一定要吃長壽麵,來年才會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地丁不忍辜負爹的好意,端著面扒拉到嘴裡。
「爹,焰筠說的是真的嗎?娘真的只剩下兩年的生命了?」
「嗯。」地青不甘願地點了點頭。
「爹不告訴你,不是把你當外人,而是不想讓你傷心。你那麼愛你娘,如果知道了,那你得多難過。」
「爹,我們從明天起一定要拚命賺靈石,完成娘的心愿。」
「嗯。」
地丁繼續扒拉麵條,卻咽不下去。即使明天就有血發,可十月懷胎,娘也只能和她的孩子呆一年時間。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她和她生父,她必須得對娘負責。
第二天,一大清早地丁便將昨日剩下的燕窩銀耳煮了粥,像侍女打聽到焰筠的屋子,端著粥恭恭敬敬地站在門外等她睡醒出門。
誰知等了半天,日上三竿了,裡面還沒一點動靜。粥都熱了三次了,眼看著又要涼了,再熱就要化了。
地丁實在等不住了,扣門叫人。
「祁二夫人,您醒了嗎?我準備了熱水和粥,您洗漱一下就可以吃喝粥了。」
裡面毫無動靜。
如果杜商在,他會怎麼辦?
地丁心裡有了答案,繼續扣門。
「祁二夫人,不吃早飯對皮膚不好,人會老得很快,吃再多補品都補不回來。」
此言一出,裡面果然有了反應。
「你等一下,我下床來開門。」
聽見撥動門閂的聲響,地丁立馬推門而入,陽光跟著她一同進來。
焰筠已在臉上蒙了塊黑布,可強烈的陽光還是穿過布落到她臉上,嚇得她嗷嗷叫,如同被開水燙了一般。
「快,快,快,快關門,別讓陽光照進來。」
地丁被焰筠的反應嚇到了,慌忙放下粥,迅速將門口的臉盆抬進來,關上了門。
「祁二夫人,對不起啊,我不知道你不能見陽光。」
地丁在心裡嘀咕,不能見陽光?這是生了什麼怪病?她豈不是白天都不能出去了?難怪昨晚來,是白天來不了。真可憐。
焰筠見門關上了,將臉上的黑布扯下。
「你快看看我的臉,晒黑了沒?」
原來是怕晒黑,不是生了什麼怪病,地丁無語。
「黑了嗎?」
「沒有。」
「你看仔細一點。」如果黑了,她立馬命侍女調製藥膏敷臉。
「真的沒有,和昨晚一樣白嫩。」
算了算了,一個鄉村丫頭懂什麼,焰筠還是不放心,搖了搖手腕上的鈴鐺,一個黃衣侍女忽然顯現在床邊,嚇了地丁一跳。
焰筠敷好藥膏,這才安心,坐在椅子上,也不吃地丁做的粥,直接開門見山問地丁找她何事。
「沒什麼事,我就想給祁二夫人送早飯。」
「你再不說,我就要睡了。」這丫頭昨晚還對她劍拔弩張,今早就那麼好心了?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祁二夫人。」地丁見她要攆人了,也不再寒暄,直接說明來意。
「祁二夫人,我聽爹講,您曾是我娘的主人。您可不可以念在主僕一場,給我娘一根血發,完她一個念想,給我爹生個孩子。」
萬年難得一遇的翎榕她說燒就燒了,一根血發對她來說肯定不算什麼。
焰筠冷嗤。
「你爹有沒有對你說,我和你娘已經恩斷義絕,不再有一絲一毫主僕情誼了?」
「如果不是念著舊情,您怎麼放著好端端的攬月樓不住,跑來這山上來住?」
「沒有舊情,但有舊恨。我就想來看看你娘不聽我的話,嫁給你爹后,過得如何凄慘,我怎麼可能給她血發,讓她如願以償?」
地丁不知道為何焰筠如此記恨娘親,爹沒給她講。
望著焰筠眼中你怒氣,地丁知道她斷然不會給她血發了。
她放棄向焰筠求取血發,轉而表明來的第二個目的。
「祁二夫人,麻煩您離開以後,把這裡恢復原樣,尤其是山上的樹,一株都不能少。」
「那些破樹啊?已經一把火燒了。」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