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第 14 章
出了高利貸坊,地丁一直往北走,周圍的行人越來越少,她從喧囂走到死寂。
高利貸坊處於江寧南面的核心,佔據了江寧最熱鬧的地段。血刃坊與之截然相反,它位於江寧最北,人跡罕至。周圍雖有幾個疏疏拉拉的店鋪,但都落了灰,少有顧客上門。
地丁走到血刃坊時,已是黃昏。天空沒有一絲陽光,黑雲密布,彷彿要吃人的樣子。
地丁進店,發現店裡的黑衣小伙全換了人,一個個面如鍋灰,伏在案上寫著什麼。
地丁湊過去看,發現紙上一片空白。
他們的研里沒有墨,毛筆在紙上劃過,不留痕迹。
地丁進來好一會了,沒有一個黑衣小伙抬頭看她,全都專心致志地寫無墨字。
「請問血發還是一百年靈力一根嗎?」
地丁語氣十分輕柔,生怕語氣重一點惹他們不高興,血發又漲價了。
沒人回應她。
這一點都不像一個店鋪,絲毫沒有一點開門做生意的樣子。要不是門外有血刃坊三字,地丁都懷疑自己走錯地方了。
「我想買血發。」她小聲地訴明來意。
一個黑衣小伙放下手中的筆,起身朝她走來,面上仍是毫無表情,像個死人。
同上次一樣,他帶著地丁上了一葉小舟便離開了。
江上霧氣太大,地丁連船夫也看不見,只看見一個船頭,船身隱在大霧之中。
她掏出事先準備的火摺子,可能是江上水霧太大的緣故,火摺子點了半晌也點不燃。
她擔心船夫惱他,不渡她了,便將火摺子揣回懷裡,小心翼翼地邁上船頭,怕一腳踏到江里。
剛踏上船,眼前便什麼也看不清了,看不見天,看不見地,猶如身處混沌之中。
上次還有爹娘陪她,這次只有她一個人,她害怕極了,緊緊抱住懷裡的靈石,手裡握著裝有杜商衣角的荷包。
不知過了多久,船靠岸了。地丁下了船,回頭只看見一片迷霧個一個船角。從上船到下船,她都沒看到船夫的身影,她都不確定是否有一個船夫。
同上次一樣,又有一個黑衣小哥引她走向島中央的鋪子——真正的血刃坊。
她這次特意留意了身後的小哥,想發現他是何時不見的。
地丁眼都不敢眨一下,發現他是一瞬間消失在空中,無聲無息,不聲不響。
這是靈術!
她想到焰筠房間的侍女也是這樣忽然出現,忽然消失的。
江寧的人都沒有靈骨,都不會靈術,所以地丁以前沒見過。
杜商是不是也這樣消失的?
對了,自己是在血刃坊門外發現他不見的,他的失蹤會不會與血刃坊有關?
想到上次鋪子里漆黑恐怖,地丁再次掏出火摺子。
這次能點上了。
她一手舉著火摺子,一手抱住靈石,緩緩推開鋪子的門。
「吱~」
推開門那一剎那,一片強光刺得地丁睜不開眼睛,眼睛像被針扎了般疼。
「來買靈石?」
還是上次那個虛無縹緲的聲音。
「嗯。」地丁丟掉火摺子,捂住眼睛,想從指縫裡看一下外面,誰知道光太強了,只要她稍稍睜眼,光就如千萬根銀針一般,刺向她眼睛。她完全沒辦法睜開。
「一百年靈力一根。」
「我知道,我帶夠了靈石。」
地丁話剛說完,又像上次一樣,墮入無盡的深淵,身子不停下墜,最後狠狠砸在地上。
她砸得渾身骨頭都要裂開了,疼得不行。
她發現自己又回到街上那個血刃坊門前,手裡的一大袋子靈石不見了,而是多了一個黑木匣子。打開一看,裡面放著一根鍍了血的頭髮。
這就是血發?
她忍著疼從地上爬起來,走進血刃坊,挑了個面善點的黑衣小伙問,「小哥,請問這就是血發嗎?」
小哥沒理她,繼續埋頭寫白字。
地丁將木匣子推倒他筆下,讓他無法繼續寫字。
「請問這就是血發嗎?」
黑衣小伙提起筆繼續在空中寫,絲毫不受影響。
看來他們是不肯回答了,地丁收回黑木匣子,揣到懷裡。
「那請問你們一個月零十一天前有沒有在血刃坊門前見過一個男子,他年紀和你們差不多大,比你們高點,差不多高半個頭,穿著一個寬大的袍子,戴著帽子把自己擋得嚴嚴實實的。你們有沒有見過他?」
仍舊沒有絲毫回應。
地丁懷疑他們是不是除了那句「我要買血發」,其餘的話都聽不見。
打又打不過,問又問不出,地丁氣餒地出了血刃坊。
忽然,她發現血刃坊隔壁的鋪子開門了。
她這一個月來這裡打聽杜商的消息,來了很多次,這家鋪子都關著門,敲也敲不開。剛剛她來時還關著門,此時,竟然開門了。
地丁走了過去,見鋪子上寫著「骨剪坊」。
買剪刀的?
地丁走進鋪子,見一個男子蹲在地上,不知在幹嘛。
「老闆。」
男子起身,地丁才看清他手裡拿著只血淋淋的老鼠,他身後是一條胳膊粗細的青蛇。
地丁嚇了一跳。
而青蛇顯然更害怕,嗖地一下竄入帘子後面。
「青兒!」
男子不知為何愛蛇如此反常,追了上去。
地丁也跟著去了。
一進後院,地丁瞬間毛骨悚然。
院子里爬滿了蜈蚣、蠍子、長蛇、蜘蛛、蟾蜍。
地丁嚇得連連後退,誰知道它們比她更害怕,四處逃竄,嘶嘶哀嚎。
男子看到寶貝們驚恐萬分,急忙把地丁拽了出來。
「你是什麼人?!」
「嗯?」地丁頭皮還麻著呢,沒反應過來。
「你是什麼人?!為什麼我的愛妾們那麼怕你?」
男子激動地拉扯著地丁,牽動了地丁身上的傷口,她的思緒這才從院子里走出來。
愛妾?他管那些東西叫愛妾?
地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為什麼她們那麼怕你?你怎麼嚇著她們了?」
男子又問了一遍,他的愛妾們連猛虎都不怕,為何會如此懼怕眼前這個骨瘦如柴的女子?
地丁的手臂觸碰到腰間的荷包,恍然大悟。
「你先回答我幾個問題,我在告訴你答案。」
男子愛妾心切,連連點頭答應。
可惜男子一問三不知,地丁問不出線索,見外面天色已晚,想到娘還在劉府外面等著,她將杜商的血可以驅蟲的事簡單對男子說了,便離開了。
急匆匆趕到劉府時,娘已經不在牆下了。
娘回家了?
地丁正要離開,突然被劉府的丫鬟叫住。
「是地丁小姐嗎?我家老爺有請。他們等你多時了。」
他們?劉平葫蘆里賣什麼葯?
地丁狐疑地跟著丫鬟進了劉府。
進了院子,繞過假山,穿過長廊,地丁被丫鬟帶到花園。
劉平、秦歡、焰筠、赤火、地青都在。
焰筠頭頂上懸著把羽傘,坐在主位,劉平、秦歡、赤火、地青各坐在左右。
「爹,娘!」
地丁見了爹娘,立馬走上前去。
「地丁姑娘,」劉平改了稱呼,「誤會一場,誤會一場,祁二夫人的朋友,怎麼會去搶高利貸坊呢?誤會一場。」
看劉平一臉巴結的模樣,地丁心虛地望向焰筠,看來劉平還不知道焰筠對爹娘有恨,拍錯馬屁了。
可焰筠為什麼不阻止劉平,她葫蘆里買的什麼葯?
劉平招呼地丁入座后,喚來了歌姬與舞姬,一邊演奏,一邊跳舞。
月色潺潺,清歌妙舞。
一曲舞畢后,焰筠叫住最末尾的那個舞姬。
舞姬嚇得慌忙跪地求饒,她剛剛跳錯了好幾個舞步,以為祁二夫人要責罰她。
「今年多大了?」
「回祁二夫人,燕舞上個月剛滿十五。」
「十五,真是個好歲數,一個好嫁人的歲數。」
舞姬不明白祁二夫人話中含義,跪在地上不敢動彈。
赤火手抖了一下,杯中的酒撒了出來。
她嫁給地青那年,正好十五歲。
焰筠繼續問,「可有許配人家?」
舞姬偷偷瞟了眼劉平,劉平慌忙搶答,「沒,還沒呢。」
焰筠嫣然一笑,劉平看得痴迷。
「那你今晚便嫁給地青吧。」
此言一出,在座之人都變了臉色。
地青撲通跪在地上,「祁二夫人,萬萬不可啊!」
焰筠笑得更燦爛了,「我沒記錯的話,你今年五十了吧?一直膝下無子,難道不愧對先祖?」
「我見了燕舞,甚是喜歡,想送她一根血發。你同她成親后便可生兒育女,延續香火。」
「不行!」地丁搶言道。
「有何不行?」
「你這分明是仗勢欺人,強人所難!」
「強人所難?」焰筠嗤然一笑,彷彿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
「燕舞,你願意嫁給地青嗎?」
舞姬扭頭看向劉平,只見劉平痴痴地望著祁二夫人,全然不管她死活。
她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老頭,兩鬢斑白,又丑又老,年紀大得都可以做她爹了。
舞姬又看向劉平,他還在看祁二夫人。
她心下凄涼,紅唇咬出了血,雙手舉過頭頂,彎腰叩拜。
「謝祁二夫人賞婚。燕舞願意。」
焰筠會心一笑。
「地青,你可願娶她?」
地丁見爹跪在地上,一言不發,焦急得要死,急忙戳爹的肩。
「爹,你快拒絕啊!」
「他願意。」
赤火從座位上起身,走到地青身旁,下跪叩拜。
「謝阿筠賜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