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蘭摧玉折
南地多雨,人便也溫潤,南風吹來淅瀝微雨,這落花城中,有女子閑倚樓窗,那水潤波光的眸子,只一個含羞似怯的撩撥,便是秋日裡最美的景了
只可惜這樓上的姐姐的媚眼只能拋給風兒看了,那樓下路過的略顯憔悴的劍客連一個側目都沒有給,害的那樓上的倌人少不得嘴裡嘟囔了幾句不解風情的殺才。
那劍客自然便是剛從落花大獄中脫身的樓斟雨,高處那陣脂粉甜膩的氣息飄入鼻尖,略有些不適,樓斟雨聽見了那聲不解風情的殺才,不過無動於衷,只是抱著劍,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總不知走了多久,樓斟雨忽然有些倦怠,一抬頭落花城大字橫在城牆之上,原來已經不知不覺走到了城門處,方先淅瀝的小雨,此時已然有些大了,身上衣有些淋透了,自己倒不是什麼嬌弱女子,須得擔心什麼風寒之類,只是...樓斟雨望了望懷中緊擁的那柄劍,一時間有些不知是該去避雨還是趕路,有些出神之際,忽然聽到有一聲蒼老的聲音:那後生,那後生....樓斟雨環顧四周,在不遠處發現有一老翁在喚他,那老丈緊接著拍拍他一邊的驢車,笑著說:後生可是要趕路?秋雨寒啊,傷身子的,你看小老兒這驢車,雖然舊些慢些,勝在能避雨,行路也穩當。
樓斟雨微然一笑:老丈客氣,去四季峰可行?老翁一疊聲道:去得去得,這路老漢熟得很。樓斟雨聽完,便扔了一兩銀子過去:散碎銀兩不必找了。老翁接過去,搓搓手,熱情的把樓斟雨迎入輿中,放下帘子的時候,背身咬了咬那銀子,隨即樂呵的一屁股坐在轅上,一聲吆喝,一揮鞭子,那驢子一聲嗯啊,不緊不慢的往前邁著蹄子。
那驢車步子慢的的確挺讓人焦心,大概也就比正常人散步快一些。
在那驢車慢慢的溜達出城門的時候,城樓上,一個戎卒向盯著那驢車望的頭問了一聲:「頭,那人不是你抓住的,前兩日殺了賴八的那人嗎?怎這麼快就放出來了」那被稱呼頭的伍長「呸」的一聲吐掉了嘴中的草桿「上面的事情,某家怎知,你管那麼多作甚,滾一邊去」那小兵挨了頓罵也不惱,嘿然跑掉了。伍長心中有些煩悶,一刀便砍在城牆上,迸的火光四濺,天公陰沉的臉色,好似也有些不快,伴隨這一刀,一聲驚雷在天空炸響。
老翁瞅了一眼頭頂的炸雷:嘿呀,難得見雷,看來這雨只怕一時半會兒停不了啊,我說後生,你也是去四季峰啊,嘖嘖,你們這些走江湖的啊,我見得多了,去四季峰這路小老兒這路不知走過多少回,都是你們江湖人,說什麼有什麼寶藏,也不見得有人拿了什麼東西走。
老翁絮絮叨叨,樓斟雨卻也沒覺得厭煩,應和著跟著點了點頭,確實,真要有什麼寶藏,早就該被洗掠一空了,現在無非就是些斷垣殘壁和一些殘留的舊憶。
車外雨聲,轅上老翁的絮叨聲,風聲幽幽,樓斟雨靜靜的擁著劍,數天的疲累湧上來,便就那麼垂頭睡去..
「客官,客官」樓斟雨睡得淺,有人喚他,登時醒了。樓斟雨有些疑惑:可是到了?那老翁有些尷尬的搓搓手:路還遠,只是,這,這路邊有一個書生,想要借車避避雨,小老兒跟他說過有貴客在車上,可他說願意擔負客官一半的路資,這才吵醒您,和您商量商量,您看這事?樓斟雨淡淡的說:無妨,躲個雨而已,我不差那些錢財。
老翁笑著躬身退出去,不多時,進來了個書生,背著一個碩大的書箱,
卻正是在落花府衙前想要為樓斟雨仗義執言的常恭儉。
常恭儉還沒掀擋雨的帘子,人倒是先告了聲罪:叨擾叨擾,若只在下一人也就罷了,這書箱中有吾師親筆,還有諸聖經綸,實在不忍濕雨,只得得罪閣下了。樓斟雨未曾搭話,常恭儉探頭進來后,小心翼翼的放下懷中緊緊抱著的書箱,接過老翁遞來的干布,好好擦拭了一下書箱,然後又打開書箱往裡面仔仔細細檢查一二,這才放心的抬起頭,不顧自己一身儒衫滴答滴答的水流,此時二人才看清彼此的臉,皆是一愣,
樓斟雨心中暗道:這不是府衙前的領頭者嗎?
常恭儉眉頭一皺:這不是那落花郡守安排的劍客嗎?
常恭儉雖然有些鄙夷這個劍客行徑,此時卻不好多說什麼,只好淡淡的抱了抱拳:在下姓常,單名恪,字恭儉,感謝大俠為落花百姓除去一害。
樓斟雨微闔雙目:王五。
顯然是沒有什麼攀談的興緻,常恭儉一邊拍落自己身上的水滴,一邊順嘴一問:敢問大俠欲往何處?
還沒等樓斟雨開口,老翁倒是樂呵呵的開口了:去四季峰咯。
常恭儉一笑:卻是巧了,在下正好也是要去四季峰的。
此言一出,樓斟雨睜開了雙眼,瞥了一下書生,嘴角微微一勾,書生臉上那禮貌的笑意,好似逐漸扭曲成了一副深沉的模樣,果然,又是夜門之人而已...
驢車吱呀的行走在泥濘的路上,更緩慢了些。
正當書生劍客,搭著驢車往四季峰趕去的路上。
與此同時,在四季峰不遠處的一個喚作源遙的小鎮上,這不大的小鎮上唯一的小酒館一個角落裡,桌上不過兩碗清水,桌邊坐的二人也有趣,一僧一道打扮,那僧人身著黃褐海青,雖舊不臟,人長得面圓耳大,鼻直口方,雙目微閉,神態巍然凜凜,不怒自威,掌中擎著一柄如意幢,真若一尊佛門懷忿怒的降妖羅漢。而那道人模樣亦是不俗,挽雙孤髻,氣度藹藹,身著大袖寬袍,絲絛麻履,手捧拂塵,仙風道骨,腹隱玄妙,面目含笑,讓人觀之忘俗。
雖然不知道這二教之人是怎麼搭夥的,只是讓人瞧著確實有趣,酒館有不少酒客悄然望一眼,嘖嘖稱奇,只知道不凡,卻不知來頭。
不知來頭也是正常,這裡不過晝朝南郡的一個叫做源遙的小鎮,乃是極邊陲之地,自然無人能識得這一僧一道,然而要說起名號,這遍數這大晝朝江湖之廣,邪魔外道無不聞二人名喪膽。
僧名蘭摧,道喚玉折,所謂寧為蘭摧玉折,不作蕭敷艾榮
二人云游天下,逢山開路,遇水搭橋,管的是不平事,誅的是當誅人,不講佛門慈悲,不管道家清靜。
此時,二人也是剛到此處歇腳,邊歇息之餘,還在留神聽著酒客們喧嚷,因為聽到了個熟悉的名字——劍囚。
一個胸口長著黑黢黢胸毛的大漢,端起酒碗一飲而盡,酒水從其絡腮鬍上滴答而下,渾不在意用手一抹后便開嗓:嘿,我跟你們說,前些日子,據說在那歸來峰,劍囚一人大戰獨行客和雲中子了嗎?同桌的江湖漢子笑罵一句:休得賣關子,快說後來怎麼著了。那漢子夾起一粒花生米往嘴裡一丟,悠哉游哉的說道:怎麼著?劍囚贏了!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僧人眼中劃過一絲震驚,道人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啜飲了口茶水。
此時另一邊一個頭戴斗笠的刀客憤然不平的站起身叫嚷起來:屁話,劍囚再強,怎能力敵二人?
大漢眼睛一瞪:你懂個屁,劍囚本來就是江湖最高的那檔子劍客,何況,那夜一戰,嘿嘿」那漢子壓低了聲音:「劍囚在快敗的時候,忽然渾身冒出了一陣黑氣,一下子傷都痊癒了,而且劍招忽然鬼氣森森」
「魔功?!」「噓!我可沒說!」酒樓立刻炸開了鍋一般吵嚷。
那斗笠刀客這才忿忿不平的坐下:「我就說啊,獨行刀怎麼可能敗於劍囚,又不是在座的這些土雞瓦狗」
這話說的在理,不過略有些刺耳,江湖人最好這口顏面,所以那刀客還沒來得及嚷完,便不知何處飛來一盤白斬雞直扣面門,伴隨一聲怒喝:土雞?你爺爺倒要看看你是哪個窯子鑽出來的洋雞。
刀客躲閃不及,被拍了個正著,湯湯水水淋了一身,登時大怒,提刀踏著桌子便沖了上去。
酒館一時間雞飛狗跳。
此時僧道二人早已飄然離去。
人聲喧嚷的街市上,二人神態安然的漫步,道人忽然一揮浮塵,把一個因為頑皮奔跑而險些摔倒的孩童扶起,那童子只覺得一陣清風吹過,托住自己一般,這才沒跌倒,那童子撓撓頭覺得神奇,張望四周,哪能看出什麼神奇。
玉折道人抬頭看了看灰濛濛的天空:天魔解體大法啊,道友如何看此事?蘭摧僧緘默片刻雙手合十:念念起惡,常行惡道,回一念善,智慧即生,此名自性化身佛。且去親眼觀他,再談如何吧。玉折道人莞爾一笑,結了個太極陰陽印:善
二人正交談之時,蘭摧僧身上的氣勢卻忽然波動起來,似有龍蛇業火烈烈燃燒,手中如意幢無風自動,四周行路的人忽然覺得胸悶氣短,玉折道人一揮浮塵把那看不見的威壓盡數打散。略有無奈的勸道:在道友之前,圓覺八重無上念法身,佛門最多者不過修了三身,修成摩柯般若大無上境不過縹緲無影的傳說罷了,佛曰開悟,道友又何必執迷?
僧人一笑:依我教律,第一重須得成就智慧,了悟文殊菩薩之意,才可得第二重境界,第二重乃是學那普賢尊者,入世行路做菩薩行,以一心觀千幡過,以此修行佛法。可入世便有亂花迷眼,所以得敬那千手千眼觀世音菩薩,方才不墜魔道,此三層方可參那金剛手尊者,顛撲不破,堅固不壞,降妖伏魔。然而道法衰微,在此四大尊者之後,更有四位尊者,竟是再無人明了。然而這世間百鬼橫行,眾生苦楚。我自封山修行不問外事,然而修佛渡人,眾生無了,所渡何人?
說到此處,僧人眼中泛起一絲悵惘:,隨後接著說道:因而下山那一夜心魔頓生,神台清明之時,手中不知何時多了這如意幢法器。靈台中忽傳來四菩薩其一,除蓋障菩薩之意---清除蓋障、消災免難,解脫生死,清凈罪惡。所謂悟道行道,我履天下,布施天下,此身殘軀又何惜。
玉折道人拂塵一揮:善,既是這般,且去四季峰候那劍囚,他自出谷,必然是要回四季舊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