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豬肉交易

沒有收到消息，人難免患失患得、忐忑不安。

林嘉禾一早上把桌子擦了三遍，辦公室熱水壺都挨個兒打滿，內外衛生也重搞了一遍，弄的周大姐一個勁的誇她，說這小林也忒實誠了，老實肯干！

這誇讚說的她有點心虛，要論「老實」這兩個字，自己可沒臉張口應承下來。畢竟在自己的字典里，老實＝誠實＋苦幹＝冤大頭啊！

不管是前面的好品質自己沾不上幾分，後面的大冤種自己也不想當。

就在嘉禾焦急等待，又不得不一趟趟跑倉庫計數、卸車、送原料入庫的工作時，邵大秘的傳喚終於來了！

去車間拿數據的宣傳幹事順路捎來了秘書辦的指令，要她到樓上秘書辦走一趟。

顧不得好奇的倉庫同事，林嘉禾急忙洗了把手臉，整了整衣服，看了沒問題，一路小跑去了辦公樓。

不光嘉禾急，邵大秘尋思了一晚也惦記著睡不著，廠里的豬肉缺口其實只有一千斤，這多出來的怎麼用?跟誰換?能不能給自己帶來……

想的多了，挨了媳婦一巴掌才放下心思睡覺。

所以說，天邊的金山銀山再多都沒用，自己口袋裡的一塊一毛也要計較清楚，只有和自身利益掛上勾，人才能調動起積極性。

就像葛優老師的經典對話，捐十個億都行，可汽車真不行！

為什麼?

因為我真的有一輛汽車！

廢話不多說，林嘉禾一路小跑爬樓梯，到了秘書部門口，喘了口氣才敲敲門。

「咚咚咚！咚咚咚！」

「找誰?」位置靠門的年輕女人一看敲門的是個車間工人，年輕又陌生，有些不耐煩。

「我是庫房的統計員林嘉禾，剛剛宣傳的幹事通知我來秘書部一趟。」

「林嘉禾?邵大秘找的人！」女人臉色一變，立刻熱情了起來。

「噢噢，是我讓宣傳小宋捎的話，跟我來吧！邵秘書找你！」

說著起身出門，帶著林嘉禾來到隔壁的小辦公室門口。

「咚咚，咚咚！」

輕聲敲了兩下后，裡面傳來模糊的聲音。

「進~」

「呵呵，邵秘書，我把您叫的小林帶過來了！」推開門，女人笑著打招呼，說話客氣又恭敬。

「哦！讓她進來吧！稍等一下，我寫完手上這點……」

林嘉禾跟著領路的女人乖乖站在大辦公桌前，昨晚見過的邵大秘帶著眼鏡低頭在寫什麼。

過了好一會兒，「沙沙」的寫字聲停下，鋼筆合上筆帽，終於等到對方抬頭。

「哦，小李你還在啊？」

「是，這不是想著您還有什麼事招呼嗎？」女人笑的訕訕。

「沒事了，你去忙吧！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給領導做事是應該的，那領導，我先回去了，有事兒您吩咐……」

終於送走了殷勤又勢利的女人，關上門，林嘉禾對這位邵大秘的地位又有了進一步的認識——不比昨天在家裡的平易近人，到了工作場合的邵大秘更有氣勢了。

殷勤的下屬、嚴肅的辦公室、蓋著印章的紅頭文件……，這一切的一切裝扮出一隻權力動物。它盤踞在自己的寶座上，一舉一動都能勾動力量的權柄，散發著陌生的威嚴。

到了這一步，林嘉禾反而不再急切，今天的傳喚已經說明了問題。

熟悉的職場環境，反而激發出上一世那個能力和手腕都不輸男人的職場精英，她全身放鬆幾分，拿出談判桌上女高管掌控全局的氣勢。

「邵秘書！」她打了個招呼，並不多言。

「嗯，來啦！坐，坐沙發上，別客氣！」

說著別客氣，但對方人連屁股都沒抬起半分，林嘉禾也不拘謹，大大方方坐到一旁沙發上，姿態放鬆。

邵大秘扶了扶眼鏡，覺得今天這人比昨晚有點不一樣，但他也不關心這點小事，確定門已經上鎖，打開抽屜拿出準備好的東西。

「小林呀！昨晚上你說的事情，領導考慮后已經有了決定。既然你願意為廠里出力辦事，領導也願意信任你，你可不要辜負這份信任啊！」

這話真是深得官場三味，事情是自己主動提的，決定是領導批准的，跟他邵大秘好像沒有一點關係！當然，出了成績肯定他是不讓的。

林嘉禾笑著點頭稱是，這是領導、甚至可能是以後攀爬的登天梯，又不是競標場上的對手。

「是，邵秘書，我肯定好好乾，不辜負領導和邵秘書的信任。」

同樣她也沒有大包大攬的誇下海口，那不是能幹，那是沒分寸、不嚴謹。

「嗯，我還是相信小林你的能力的，你不是個輕浮的，昨晚說好的定金就在這裡，你看看吧！」對方推出一封厚鼓鼓的信封，動作又頓了頓。

「只是你也要明白廠里的難處，不是不信任你，廠里的採購人員申請資金也是有規定的，像兩千塊這種大筆資金總要有一份申請書，你看看是……」

嘉禾起身，看了看桌上的信封和申請書，沒說話，先拿起了申請書。

邵大秘也不催，靜靜等她看完。

果然，上面是某某申請採購什麼物資，申請多少錢並願意承擔相關責任的字樣。仔細檢查一遍，沒有什麼明顯的漏洞和陷阱。

也是，看樣式就是從採購科拿來的標準模板，廠里自用的，也不會給自己人挖什麼坑，現在的國企可是工人「當家做主」。

沒問題，林嘉禾也不含糊，具體金額兩千元已經填好，直接在人名處簽上自己的大名「林嘉禾」三個字。

她動作爽快，邵大秘也很滿意，想要做事怎麼能怕擔責任呢？畏畏縮縮幹不成什麼大事。

如果嘉禾知道估計要給他個白眼，合著不是你擔責任?

好在她不知道，簽完字，笑著遞迴去：「邵秘書，您看合適嗎？」

「嗯，辛苦了！」字是他看著簽的，當然沒問題。

「應該的，這麼一大筆錢放誰手裡不得心驚膽顫，我會仔細收好，完完整整把東西帶回來的。」

說完，又接過邵大秘遞過來的信封。

「你點點看吧！廠里是信任你的，不過公事也要公辦嘛！」

嘉禾也不客氣，打開信封，拿出厚厚一沓大團結，點了兩遍，沒問題，一共兩百張。

「沒問題，邵秘書！」

「嗯，還有什麼其他需要的嗎？廠里能提供的盡量支持。」這次也不是一般的正常採購，邵大秘自然要多擔心幾分。

「邵秘書放心，我們已經說好，如果能定下來，今晚會把貨送到下面紅旗公社的路口，明天一早我們去接回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所以我需要廠里給我提供一輛車和司機，到時候我帶著錢和秤去現場交易。」

邵大秘點點頭，這小林做事還是有章法的。

「那我再從安保科給你撥兩個人，都是可以信任的好同志，你們一起去我也能更放心，畢竟你年輕輕一個女同志，還是要多防範一些危險……」

安保科……，林嘉禾點點頭，這次不同上回賣糧，自己這邊是買家，總要有人抬豬、抬秤，裝車。

再說，邵大秘也不是什麼傻白甜，自己輕飄飄一句話就想拿走兩千塊錢？真是呵呵了！

至於安保科的人，自己也不敢小看，能讓邵大秘安排做這種事的肯定是心腹，而這個年代的大廠安保科可是能配槍的。

「邵秘書放心，我會配合安保科同志做好交易工作的。」自己在人家眼裡什麼地位，林嘉禾心裡還是有點數的。

「嗯，你準備什麼時候要車，我給你提前安排！」

「今晚十二點吧！」她想了想，「白天我去找人談妥，如果不出意外晚上十一點半我來廠里和大家匯合。」

邵大秘沒有一絲猶豫，立刻撥通桌上的電話。

「喂，我是……，額嗯，對！我要用車，晚上九點，讓小劉開車……，嗯，好，好……」

一通電話后，顯然事情已經辦好。

「另外，還有採購手續的事……」

林嘉禾試探著問，自己可是簽了一個採購申請書，如果手續處理不好，留下什麼尾巴就是自己的把柄了！

「那個你放心，我已經準備好了，錢你先留下，今晚我讓安保科的小趙帶著錢和手續一起去，明天你們光明正大帶回廠里，交到後勤去……」

兩人就細節又商議了一番，確定沒什麼遺漏才討論完畢。

「其他沒什麼事了！就這樣，你先去吧！今天你就去辦這件事，庫房李主任那提我的名字就行。」

看著對方一副「沒什麼事就趕緊走人」的樣子，林嘉禾無語了，真把自己當採購科的人了？還是把自己當不懂事的年輕人糊弄？

「領導，那我的事……」她故作猶豫著開口。

多年經驗告訴林嘉禾一個道理，領導的隨口保證都是屁話，不要給你畫一個大餅就傻乎乎衝上去，回頭兌現起來遙遙無期。

「啊，這個事啊……，小林呀你也知道，現在廠里上下幾千人都在申請加入學習團。廠長在會上也說了，要公開公正選拔……，不過你也放心，我肯定記著你的功勞和努力，不會讓你白費心的。」

這話說了和沒說一個樣，如果你理解為對方已經給了承諾，高高興興走人，那你就輸了。

「領導，我為廠里做貢獻的心是非常誠懇的，這次的任務一定扎紮實實給您完成。您看，能不能給我一個學習和進步的機會?」林嘉禾再接再厲，繼續表決心、要獎勵。

「這怎麼能是給我完成任務呢？」他聲調一揚，有些惱怒的樣子。「你們年輕人啊，做一點點事就想著要結果要獎勵，這是工作該有的態度嗎？」

隨後語氣一緩，又開口道：「你也不要心急，你的表現領導都看在眼裡，學習團的事廠里的選拔昨天才開始，現在還沒有定下來，等有機會我肯定幫你一把！」

嘉禾不為所動，真等到選拔結束就晚了，她可沒忘了，自己折騰這一通為的是什麼。

空氣漸漸安靜，誰也沒有開口的意思，氣氛中憑空生出一股壓力，邵大秘直直看向眼前俏生生的女孩子，想要她自己明白「懂事」。

可惜，這嫩皮子里裝的是老狐狸！

良久，誰也沒有在對峙里鬆口。

「唉！你這不是讓我為難嗎？」

邵大秘往身後椅子上一靠，臉上神色中的為難，漸漸變成不悅。

林嘉禾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也不說話，但態度很明顯——她不要一句空話，沒有結果，今天的事也就不可能了！

好在，到底沒走到最後那一步。

邵大秘又拉開抽屜，拿出了一份蓋章的文件。

「我原本想你這次事情做的好了領導看在眼裡，到時給你說兩句好話，你也能光明正大作為進步女工加入學習團。」

「可你現在既然非要一個結果，那你看看這份文件吧！除了選拔的正式學習團成員，廠里還安排的後勤人員為學習團提供服務，你要是願意就給你一個位置……」

嘉禾沒說話，接過文件一看，是一份通知文件，內容是通知某某人被選為京城學習參觀團的服務人員，最下角已經蓋好了廠里的大紅章。

「領導，我願意，能為大家服務是我的榮幸！」

這會兒她可不犯傻，什麼服務人員、正式人員，只要能進去就夠了，十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

「既然你決定了，那就這樣吧！」邵大秘刷刷兩筆在人名處填上林嘉禾的名字。「這張通知書就放我這裡，明天等你的好消息！」

「好消息」的意思兩人都明白，要是沒有好消息那這張通知書也就沒有面世的必要了。

「好的，領導，那我先去忙了！」

「好，去吧！」

打發走人，門也被關上，邵大秘轉回辦公桌拿起電話。

「喂！給我接安保科趙主任……」

「喂，趙主任！對，我是老邵……，沒錯，是有點事，你讓你侄子小趙來一趟吧！」

「好，好好，好，下次，下次一起喝酒，咱們哥倆好好嘮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