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回程

林嘉禾這邊還不知道老家又鬧出什麼幺蛾子，她現在正陪同領導爬長城。

正如當初邵大秘猜測的那樣，隨著京城紡織廠的新機器一一到位，調試數據、培訓工人，忙的不可開交。

舊機器一時間還不能淘汰下來，又有別的地方紡織廠聞到味道趕過來想分一杯羹。

廠里領導們天天忙的腳不沾地，生怕到手的鴨子被搶走。

而嘉禾他們這些為接收舊機器做準備的人卻不得不停下工作——年底火車運輸壓力大、家裡廠房也沒蓋好，一切事宜都要等開春再動，現在手上都沒活兒了。

一行人耽擱到現在已經是十月底，天氣一冷，眼看十一月都該換棉衣了，大家衣服都沒得換，怎麼辦？

領導發話：收拾收拾準備回去吧！

走之前，劉副廠長突然起了興緻，來一趟京城不容易，不到長城非好漢，走！爬長城去！

恰好趕上個陰天不說，長城上冷嗖嗖的風吹的人脖頸子僵硬。

「呼~，凍死個人了！這算什麼？大冬天來吹冷風嗎？」汪晴忍不住吐槽。

「起了個大早，趕了個晚集？」嘉禾自嘲，和小夥伴湊在一起躲冷風。

「唉！我後悔來了！什麼拍照風景，我現在就想暖呼呼的待在招待所喝口熱水……」

這次爬長城確實索然無味，領導也沒了興緻，一群人哆哆嗦嗦的打道回府。

出門一個多月，火車顛簸都感覺親切。

回到s市紡織廠，眾人更是受到英雄一樣的歡迎。

如果說學習團那一波還只是帶回來榮譽，那麼接收團這些成員帶回來的就是實打實的功勞和好處。

誰都能想到，有了機器就要蓋廠房，擴大了規模和車間數量，就提供了升職空間和新的崗位。

說詳細一點，原本的車間副主任是不是就能調到新車間當個正的？小組長們不也能往副主任方向努力努力？

招新工人的好處就更大了！

工人家屬是不是要優先考慮，家裡的孩子有了安排，下鄉的孩子能不能通融通融招回來？

工人多了要結婚要住房，家屬樓要不要再來一批？車間規模擴大了產量提高了，工人的工資福利是不是要漲一漲？

但凡有一條能實現，全場五千多人哪個不樂意？哪個能不激動？

林嘉禾在這次工作里的表現有目共睹，邵大秘回程前單獨提點她，想好好發展可以往樓上部門試試，庫房工作輕鬆可只適合養老不適合新人。

嘉禾也沒有清高到偏要擰著來，能有這番話已經是領導看重，誰也不喜歡自己的好意被拒絕。

於是她順勢詢問了對方的建議，得到了加入某個思想學習小組的邀請，年後正式成為黨員，再為廠里接收京城紡織廠機器做一些工作，之後可以順勢看情況去哪個部門。

邵大秘沒有大包大攬，給出的建議也中肯實用。不要看都是指使她幹活，做的多了自然能一步步走到樓上去。

回了紡織廠，廠里給京城回來的眾人放了一天假。

告別熱情歡迎和打探消息的庫房同事，林嘉禾迫不及待的回去換衣服、拿澡票去澡堂子。

美美的洗了個滾燙熱水澡后，又把住姥姥家一個月的嘉妙領了回來。

不等姐妹倆湊到一起親熱親熱，某個不請自來的男人已經收到消息找上了門。

自從收到相當於定情信物的手錶后，沈明輝再也沒把自己當外人，家裡拾掇的乾乾淨淨不說，煤池子里更是早早堆了一米高的炭塊子。

「天氣一冷，到處都催著要煤，我這兩個星期天天跑隔壁省拉煤炭，車縫裡掃一點就夠家裡用了！你別省著，用完了我再往家裡捎……」

這話真不是吹牛，跑運輸現在可是頂頂好的工作，「聽診器、方向盤、人事幹部、售貨員」，這四個工作在幾十年裡都是人人嚮往的金飯碗。

別的不說，只說握方向盤的：天南海北跑一圈，椅子下面藏一點私貨不是很正常。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車上拉一車梨，拿幾個磕壞了的解解渴不過分吧！

在這個菜站工作吃免費菜、紡織廠工作分瑕疵布的年代，運輸車隊能分到的都是最緊俏的貨物。

「哦！對了，我還給你帶了一包冬棗，不是咱們本地的大紅棗，又脆又甜，你嘗嘗！」說罷又跑回正屋拿出一布袋冬棗，比林嘉禾以前吃過的小，甜度也低一點。

「嘉妙你拿去洗洗，放桌子上大家一起吃！」嘉禾高興的招呼小妹，收下了某人的殷勤。

這些個水果她是不缺的，再稀罕也能從遊戲空間里種出來，前兩天嘴饞還吃荔枝來著，一不小心吃多了有點上火。

不過嘛！男人就要調教，讓他知道好東西要帶回家裡。不然你一味矜持著，這也不要那也不要，他習慣了，以後也理所當然不惦記家裡。

「廚房的新爐子是你砌的？」

打一眼兒瞧見廚房多了個新泥爐子，嘉禾還沒顧得上管，想一想也知道是誰幹的。

「嘿嘿！這不是看你用不慣原來的大鍋土灶嗎？我又挨著旁邊用磚頭砌了一個新爐子。」

「新爐子高度恰好到你的腰，你站著做飯剛剛好。爐圈不大配你的小鐵鍋正合適，做兩三個人的飯量比大鍋也更方便……」

男人坐在矮凳上細細說著自己的考量，一分一點都是為了方便媳婦幹活。

林嘉禾含笑聽著，且不說以後誰用，至少這份心意是好。

「你原來買的小鐵爐我準備給你搬到這間屋裡，裡屋燒炕暖和，外面小鐵爐也可以燒個熱水，方便還乾淨！」

「等我過兩天閑了壓幾塊蜂窩煤，你用那個燒屋裡的爐子，不盪灰，還耐燒……」

兩人絮絮叨叨拉著家常，晚上一起煮了鍋子慶祝。

也沒有弄得太複雜，沈明輝跑菜站買的蘿蔔白菜土豆子，又稱了一斤肉兩節骨頭。

嘉妙熬了骨頭湯做底，嘉禾趁機拿出京城帶回來的一堆「土特產」。

「烤鴨、風乾鴨子、醬牛肉、牛肉乾、大火腿、肘子肉、香酥燒餅、京城特色糕點、嗯，這個是好幾節灌腸，還有熏雞和熏臘肉……」

「咦？這是什麼？黑黑的木棒嗎？好沉啊！」

林嘉妙一邊翻開姐姐帶回來的京城特產，一邊往小櫥櫃里安置，越看越高興，全是難得一見的吃食和肉類。

等翻到一件大腿粗的大木板時愣了一下，看到外面包裹著一層層的牛皮紙又不敢動手拆開。

「這也是火腿，是整條豬腿做的，掛到屋樑上可以放十幾年，叫金華火腿、呃！好像是叫這個，我也記不太清楚了！」

林嘉禾不確定現在有沒有金華火腿，只好含糊著略過去。

這次機會難得，她以「京城特產」的名義趁機拿出不少臘肉熏貨，兩個人吃到年底不成問題。

要不是怕嚇到嘉妙，她甚至想拿出幾隻豬、幾隻牛羊的量來，但想了想還是算了——再多她工資根本兜不住，反而容易嚇到小姑娘。

有這麼些東西，櫥櫃都放不下了，雖然控制著量，每樣也有五到十斤。

三個人拆了烤鴨和醬牛肉，就著骨湯煮的鍋子，美美的吃了一頓晚飯。

一晚上沈明輝都沒有說什麼，該吃吃該喝喝，只在走的時候塞給她一把錢和票據。

「這是我前兩天剛開的工資，你幫我收著吧！該用就用，別捨不得……」

嘉禾哭笑不得，這是以為她在京城大手大腳花光了錢，怕她沒錢用？

「不用，我手上有錢，其實，我除了工資還有別的積蓄，你別擔心快收起來吧！」

雖然錢沒收，但心意是好的，嘉禾心裡也感覺暖呼呼。找男朋友為的什麼？不就是想有個人和你貼心貼肺、相互扶持嗎？

林嘉禾有意漏一點口風，讓他知道自己不缺錢，畢竟以後兩人交往必然會發現一些端倪。

但沈明輝明顯不信，覺的她是個性好強，不想麻煩自己。第二天一大早，趕著上班前又扛來一袋子白面。

不管怎麼說，有這袋子面吃，糧食上就不緊缺了。

嘉禾無奈，只能笑著收下這份好意。

……

第二天，又開始正式上班。

路過紡織廠大門的門衛室，有人招呼她拿報紙。

「你們庫房這幾天的報紙一直沒拿，你給捎過去吧！」

「好嘞！我給主任拿過去！」

林嘉禾趕緊笑著應下，去隔壁自己科室的信箱里拿出一卷厚厚的報紙，翻開裡面還夾著一些無關緊要的通知文件。

一路送到庫房李主任的辦公室，對方擺擺手讓隨意放桌子上。

她想起自己寫遊記投稿的打算，趁機從主任這划拉了一堆舊報紙。

紡織廠除了自家的廠報還訂閱了省里市裡的報紙，按部門科室劃分，一處一份。

只是這類正統報紙在內容上有些枯燥，除了各部門領導看看重要消息外，也沒什麼人有閑心仔細研究，基本上不是塞到柜子里落灰就是被人「借」回家糊牆去了。

嘉禾趁著工作之餘，認真研究了諸多報紙的風格和特色，將自己的京城遊記一點點整理出來，準備洗出相機里的照片后一起寄給省報市報試一試。

等忙完一切，從桌子上抬起頭，僵硬的身體讓她忍不住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啊~，啊~，呼！舒服多了！看來不能一直趴在桌子上寫，還得多走動走動……」

經過京城一行，林嘉禾著實驚掉了辦公室幾人的下巴，早有猜測的劉姐就不說了，張大姐和周大姐早背地裡嘀咕過好幾回。

這下真人回來了，兩個人一早上擠眉弄眼小半天，想問什麼，又不好意思打攪人家寫東西。現在看嘉禾一停筆，立刻試探著開口詢問。

「咳咳，小林啊，咱們這兒也沒有外人，給你姐說說唄！到底怎麼回事？怎麼就把你選上去京城了？多少人沒輪上怎麼就輪到你了？」

張大姐還是那麼心直口快，一不留神話里就帶了抱怨。

周大姐趕緊開口調和：「說什麼呢，小張！一大把年紀連話都不會說了！」仟韆仦哾

先是假裝訓斥了一句，又對著林嘉禾解釋：「唉！你張姐就是愛發發牢騷，她其實就是好奇，這是怎麼個選法兒，有什麼說叨說叨嘛？」

「當然了！我也知道咱們小林年輕有作為，之前給工會幫忙，又是組織比賽又是調節關係，這實實在在的能力我們都是看在眼裡的……」

周大姐不愧是科長，笑眯眯幾句話就打消了張姐之前不愉快的發問。

林嘉禾也不是頭一天混職場，這種好聽話過過耳朵就算了，真要當真就成笑話了。

對於以服務人員的身份加入學習團這件事她不準備瞞著，不然別人猜來猜去反而容易想到更不堪的境地。

當然她也不準備和盤托出，什麼豬肉交易、置辦中秋福利的事自己清楚就好。不然回頭都知道她有渠道，讓她捎豬肉怎麼辦？

你一斤我一斤，多了少了都是事兒，還不夠麻煩的！一旦不能如願，這不是平白無故得罪人嘛！

有了這樣的考慮，應付起人來林嘉禾也是得心應手。

「嗨！哪有姐你們想的那麼好？我就是去給人家幹活的。服務員嘛！端茶倒水不嫌累，一天到晚跑來跑去，腿都要跑細了一圈……」

「……平日里擦桌子掃地打熱水，後來接待領導站的跟個木樁子似的一動不動，一天下來腳都要麻了！」

「還有那搬搬抬抬的苦活，總不能放著我們小年輕不用，讓老同志去干吧？這不，肩膀上的紅印子還沒消下去……」

總之是怎麼苦怎麼累就怎麼說，把後悔和委屈說的真情實意，吐了一肚子苦水出來。

這下子，周大姐和張大姐都滿意了。

對視一眼，覺得自己沒被選上好像也不吃虧，這服務員可不是好乾的，自己也是廠里的「老人」了，可不能做這哈腰點頭丟臉面的活兒。

周大姐面上還要做好人，一副你受苦了的表情安慰嘉禾。

「你們小年輕也不容易！多鍛煉鍛煉也是好的嘛！」

又追問：「前頭回來的說是看錶演了，你去了沒？」

林嘉禾看著已經岔開的話題，知道已經達到目的，便順著她的話苦著一張臉說：「沒，人家優秀女工才能去，我就待在招待所來著。四個人一間屋，又冷又擠，苦哈哈的還沒家裡舒坦。倒是食堂吃的不錯，還不要我們錢哩……」

這下將話頭引到京城見聞上，幾人自然好奇，越聊越熱鬧，將隔壁調度室的同事也吸引了過來。

等哄哄鬧鬧的人群聽完故事，心滿意足的離開，林嘉禾和幾個大姐的關係又變得和和氣氣、親親熱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