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事發(一)

「咦？怎麼不見何老師傅？他今天沒上班？」下午進出庫的活兒不多，林嘉禾來來回回幾趟突然發現沒見著人，不禁好奇問了一句。

「唉！老何呀！也是年紀大了，前兩天沒注意摔了一跤，跌的狠了起不來床，這兩天請了病假在家歇著呢！」

周大姐也是唏噓，這年紀一大渾身都不利索，年輕人摔一下最多鼻青臉腫，老人骨頭脆，一不小心人就出事了。

「這天氣越冷越要注意，上了凍，地滑！上了年紀可經不住摔，一個不好受罪的還是自己。」

又不經意的炫耀：「我家老二也是孝順，說我年紀大受苦幾十年了，讓我在家歇歇，說什麼大不了請人代班兒。」

「他小孩子家家哪懂這些事兒，這代班兒不花錢啊？至少得分一半兒給人家，要是心奸耍滑的，代著代著就不肯走了，你說說……」

看似嘮叨埋怨，話里話外還是誇兒子孝順，很快引來捧哏兒大師張大姐的吹捧。

一通好話「什麼兒子孝順」呀、「當媽的享福」啊，說的周大面色紅潤，喜笑顏開。

林嘉禾看著時間不早，可以收拾收拾下班了，也不準備加入吹捧小組，跟一如既往不愛說話的劉姐打了個招呼，準備走人。

下班鈴聲一響，走出庫房又去食堂買了幾個饅頭，花這幾分錢省的嘉妙忙活半天做飯了。

昨晚剩下的醬牛肉還沒吃完，這幾天天氣冷能放久一點，但她不喜歡吃剩菜，想著趕緊打掃乾淨裝肚子里。

一出大門，卻被一個陌生婦女攔住。

「小禾是吧？這半年多沒見，我都眼生了！」

來人似乎對她不陌生，叫著以前的小名兒，又拉著她的手說話。

「這是好久沒見不認識我了，我是你爸廠里工會的孫姨，你忘了？以前家屬樓咱們還見過！」

林嘉禾沒什麼印象，只好做羞澀狀低頭一笑：「孫姨，我沒忘，就是好久不見不好意思。」

「哎！這有啥，以後常回來廠里就能見到，姨不是外人……」

「以前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你媽在後勤食堂幹活，總帶著你來……」

見這人只拉著自己的手絮叨，卻躊躇著不說明來意，嘉禾急著回家，也不想一直客套下去，便直接開口問她。

「姨，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兒嗎？要是不急咱們到家裡說說話，離得不遠，你和我回去也能喝口熱水去……」

孫幹事也一臉為難，自己帶來的不是什麼好消息。可說句實話，要不是當初和她媽關係還不錯，又是廠裡子弟，自己還真不想管這些爛攤子。

「小禾啊！姨跟你說件事兒，你別急！今天街道辦管下鄉的幹事來找我調戶口關係，我把名單一看，你妹妹小苗的名字正正好在上面……」

下面的話沒聽清楚，林嘉禾只覺得腦子裡被人狠狠砸了一棒子，嗡嗡直響！

「下鄉？怎麼可能？嘉妙今年才十五！」

林嘉禾知道原劇情里女主有這麼一遭，可劇情已經被自己改的大變樣，嘉妙被自己養的乖乖巧巧，根本沒法將她和書里冷冰冰的女主兩個字扯到一起。

「不對！這裡面不對！」她很快冷靜下來，發現其中的盲點。自己中秋的時候可是專門找過林父叮囑的，怎麼可能被報了名，還是比原劇中提前一年。

「就是呀！我也覺得不對才猶豫著來找你，按說街道強制下鄉也要到十六歲，小苗這丫頭才多大，又瘦又小乾柴棒子一樣，能頂什麼事！」

孫幹事對林嘉妙的印象還停在去年沒搬出家屬樓的時候，嘉禾沒有責怪她的說辭，反而很感激。

「孫姨，謝謝你了！要不是你來通知，我還一直蒙在鼓裡呢？」她先是感謝一番，又接著追問：「手續怎麼樣？現在到哪一步了？我爸知道嗎？您去找過他了沒？」

接連的提問打斷了孫幹事的抱怨，她理了理思緒趕緊回答：「沒有，你放心吧！通知名單剛到我手裡，廠里辦戶口手續怎麼也要兩三天，你趕緊回去問問怎麼回事，看能不能找機會留下人來……」

又說：「你爸那兒我沒去，下了班兒直接來找的你。我也不是外人，你家后媽當家，我怕貿然上門老林他不搭理我……」

這下林嘉禾知道孫姨真不是外人了，不然也不會趟這一攤子渾水先來找自己。

又詳細問了問細節，發現對方知道的也不多，心裡發急，面上還要感激道謝。

「孫姨，太謝謝您了！要不是有您，我……」說著也是哽咽，「剩下的我來管，保管三天里有消息，您幫幫忙，先把小妹的戶口關係留一留，我處理好了裡面聯繫您！」

「今天天也晚了，就不耽誤您回家。等下回，我把事弄好了就請您吃飯，您也定要賞臉讓我和妹妹表示表示感謝！」

說著想到對方和已去世林母的關係，語氣又親熱幾分，拉過對方的手緊緊握住。

「您也別和我客氣！您是看著我們姐倆長大的，我不跟您外道，回頭咱們再到家裡好好嘮嘮，我媽要是知道能有您這樣仗義貼心的長輩，也得讓我好好感謝招待……」

孫幹事嘴上說的不用不用，心裡不是不得意。對方領情是一回事，感謝招待又是一回事，吃不吃先不說，臉面上給的是足足的，懂事！這孩子太懂事了！

心裡有了憐惜，面上更是多了幾分長輩的和藹。見多了幫忙通知反被嫌棄的，她來之前還忐忑的很，想著可能會被埋怨，又想著怎麼說自己也是費心跑一趟，多少也該記點人情。

沒想到，結果比自己想的好多了。

「回頭你也別急，這一兩天的姨給你壓著手續，你先找你爸問問，到底是親父女，是不是有什麼誤會？街道辦管這事兒的我也認識，明天你來我帶你認認門兒，看是怎麼個辦法……」

要不是父女間夾了個后媽，她也不會跳過當爹的直接找閨女，說不定父女倆都被蒙了也不一定，要是弄得好回頭老林還要欠她一份人情。

恭恭敬敬送走了報信的孫姨，林嘉禾面上立刻一冷，好似凝了一層霜。心裡又驚又怒，真想立刻殺上門去，可知道事情不能這麼辦，反而要壓下心火細細思量。

她先是回頭去廠里請了一天的假，回頭又找許強通知了沈明輝。

得知對方出車沒回來，又只好請許強找兩個可靠的人幫忙。

沒辦法，她一晚上都等不急，必須今晚就去問清楚，渣爹到底是怎麼辦的事？是不是又被那個曹桂芳說動，當親爹的不幹人事兒？

可不管怎麼樣，她不能孤身一人上門，一個是晚上不安全，另一個也想靠人多撐撐氣場。

回到家，嘉妙早早的做好了晚飯，沒等到姐姐帶飯她就煮了米湯，桌上除了昨晚的剩菜，還有一小碟腌豆角。

「姐，你嘗嘗，我和姥姥一起腌的，咱家的鹹菜整整腌了三罐子，長豆角、蘿蔔乾、臘八蒜，過幾天白菜下來姥姥還要積酸菜呢！」

妹妹嘉妙眼巴巴的望過來，臉上帶著甜甜的笑容和期待。嘉禾推不過，借了她的筷子夾了口鹹菜吃。

「不錯，有味兒了，再腌幾天更入味兒！」

想到之前兩人買罈子準備腌鹹菜，結果自己去京城耽擱了，沒想到小妹還惦記著。她心裡又酸又澀，這孩子也太懂事了！

林嘉禾臉上勉強露了一個笑臉，心裡怒火卻更加炙熱，嘉妙這麼好的孩子怎麼就偏不放過她呢？真是好日子過夠了不想活了！

簡單吃了幾口飯，等許強帶著人過來，她立刻安撫了妹妹說自己要出去辦事。

許強也是傍晚才收到消息，匆忙之下叫了東子和張哥，一個人高馬大，一個沉穩精明。

林嘉禾看了看人，先是感謝大晚上跑來一趟，又抱歉的請東子留下來陪著嘉妙。

「大晚上未必安全，家裡留嘉妙一個女孩子我也不放心……」

東子想了下開口道：「那不如強子留下，我跟過去，論身手他兩個也比不上我……」

「我這次準備回去家屬樓那邊，之前的事我聽沈明輝說了，林大剛還在那邊住著，兩邊撞上就不好了！」林嘉禾不得不含糊解釋一下，推拒這番好意。

許強和東子一聽，對視一眼立刻明白她的意思。

之前是東子帶人收拾的林大剛，雖然蒙了面，別的人還罷，但這個親手打斷他一條腿的人林大剛恐怕不容易忘掉，一不小心漏了馬腳，反而容易惹事。

「放心吧！妹子，那天我和老張沒出聲，又是站在後面，估計我倆他是認不出來的，我們哥倆陪你走一趟。要是有人敢炸翅，我這拳頭也不是白長的……」

林嘉禾又感謝一番，解釋自己沒有動用武力解決問題的意思。

三個人匆匆出了門，向鋼鐵廠趕去。

一行人腳步匆匆，也顧不上和鄰居打招呼，到了門口直接用力一把推開。

「咣當！」門拍在牆上發出沉悶迴響。

林父一家正在吃晚飯，頓時嚇了一大跳，驚的筷子一抖掉在地上。

「怎麼了？怎麼了？」

一看是好久不見的大女兒，立刻惱怒喝罵一聲。

「幹什麼呢？還讓不讓人吃飯了！」

林嘉禾憋了一路的火氣，根本不想再和他虛與委蛇，向前邁出一步，直勾勾的看向夫妻倆厲聲喝問。

「你給嘉妙報名下鄉了？」

「你還是不是個東西？她是你親閨女！」

「你還記不記得怎麼答應我的，翻臉就不當人了是不是？」

林父被罵的一懵，什麼？下鄉？他不知道呀？

也顧不上大女兒嘴裡的喝罵，趕忙開口解釋：「我沒啊！不是說好了明年再看的嗎？」

見此情況林嘉禾眼睛一眯，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來之前她一直以為是渣爹不做人，現在看來似乎有什麼自己猜錯了。

「說說吧！怎麼回事？總不能是辦事處弄錯了年紀強制記了她的名字，這個好辦，一查就能查到！」她轉頭看向後媽曹桂芳。

不是林父就是后媽，除了倆人沒誰能去登記名字，主動給嘉妙報名的絕對在兩人之間。

曹桂芳早有準備，並不驚慌，只是沒想到前頭這個大的竟然來的這麼快，跟著的兩個陌生男人氣勢洶洶讓人膽顫。

「沒弄錯，是我給她主動報名的。」這個一查一個準兒，她也不準備撒謊，只是挺了挺腰杆子讓自己看起來更有理。

「怎麼了？國家都發文件了！一家至少一個孩子下鄉。這是政策，我們當父母的得支持！你爸評了先進個人，那是榮譽，不能和政策對著干，給他臉上抹黑！」

看曹桂芳黑不提白不提，只拿政策說事兒，林父的表情也從起初的惱怒變得緩和，林嘉禾冷笑一聲。

「呵！給你臉了！你也配說一聲父母！」一邊說著，一邊上前將桌子掀翻。

林家的飯桌是高腿圓桌，可以開合收起的新式貨，花了林父十五塊錢新置辦的，這一下也方便了嘉禾的動作，直接將碗碟飯菜撒了滿地都是，氣的曹桂芳渾身發抖。

「你幹什麼？」

「你要幹什麼？」

夫妻兩個先後開口，只不過一個是心疼桌子，一個是惱怒女兒撒潑。

「我幹什麼？我告訴你們，誰讓我日子不好過，我就讓她一家子不安生！」

「安生日子不想過，那就都別過了！」

說罷，又將旁邊牆上掛著的全家福拿下，「啪嘰」一聲，狠狠摔在地上。相框上的玻璃砸碎，濺了滿地碎渣子。

曹桂芳又是心疼叫囂：「我的糧食，這饅頭和菜洗洗還能吃，現在全混了玻璃渣子了！」

林父暴怒還有開口卻被林嘉禾搶了先。

「吃飯？你們還有心思吃飯？」

「我妹妹都要被你們害得下鄉了！你們還有心思吃飯？」

「吃！吃！吃！，我讓你們吃！」

說著將手邊能看到的東西通通一通亂砸，驚的林家寶林家鳳兩個尖叫後退。

林家寶還罷，林家鳳因為心虛，直接躲到她媽身後不敢露頭。

林父上前就要抬手，林嘉禾身後一直沒出聲的兩人先後上前一擋，同時冷哼發笑。

「哎！哎！這是幹嘛？現在可不興打人啊！」許強涼涼開口，直接將林父抬起的胳膊架住。

「你們是誰？想幹什麼？老子管教自己的女兒用得著外人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