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沒有棉被

沈清歡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下意識地抬眸。

男人長得很高，她仰起頭也就只到他肩膀的位置。

借著陰沉的天色，只見他唇線抿得很直，眸子里的神色淡漠而晦暗不明，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

過了好幾秒，沈清歡的腦海里才後知後覺地響起他剛說的兩個字：「滿了。」

滿……

了……

哦，原來是又被拒絕了。

怔了一瞬，她收回視線，默默垂下了頭。

天色越來越暗，再過半個小時應該就要天黑了，耳邊驀地傳來李家溝領隊大叔中氣十足的叫喊聲：

「知青同志們，拿好你們的行李，我們現在回生產隊。」

隨著這一聲落下，旁邊開始漸漸騷動起來，不一會，嘈雜聲越來越遠。

最後只剩下一陣慷慨激昂的歌聲，斷斷續續地隨著刺骨的寒風飄了過來：

……團結就是力量……

……這力量是鐵……

……這力量是鋼……

……比鐵還硬比鋼還強……

「喂，向南，你看看你，把人家小姑娘都欺負得哭鼻子了……」

大柱壞笑著用胳膊肘往郝向南身上輕輕捅了捅。

郝向南聞言，撇頭看了過來。

暮靄沉沉中，只見沈清歡仍垂著腦袋，靜靜地佇立在那，身子發顫，肩膀一聳一聳的，看上去有幾分楚楚可憐……

看著眼前的女孩，他眉心微微跳動了一下，緩緩開口：

「算了，你來月亮灣吧。」

沈清歡愣了一下，氤氳著霧氣的眸子里升起一絲驚喜。

有那麼一剎那，她以為會在這寒風中站一晚。

郝向南沒再看她，用手指把煙頭掐滅再在地上踩了踩。

「走吧。」

聲音懶懶的，聽起來冷冰冰又欠揍，說完抬腳就朝著東邊的小路頭也不回地走了。

「嘿，小知青，還愣著幹什麼，快走了，再不走就看不見路了。」

大柱的大嗓門在她耳畔猛地一吆喝，讓恍惚的沈清歡迅速回了神。

這才發現郝向南已經走了老遠，他的身後還跟著三個知青：兩男一女。

「哦，好的，馬上來。」

沈清歡應了一聲，瞥了瞥地上唯一的一個軍綠色行李袋，試著拎起。

「砰！」

行李袋在剛剛離地一公分的時候，又重重地摔了下去！

提不動……

也不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

沈清歡尷尬地搓了搓手，眨著一雙狐狸眼，眼巴巴地看向大柱。

「嘿！我說你……」

話說到一半大柱又停了下來，往她臉上和手上掃了幾眼，無奈地嘆了口氣，單手隨意地拎起包袱，笑道：

「小知青，快走吧。」

「我……我有名字，叫沈清歡。」不叫小知青。

……

沈清歡跟著大柱跌跌撞撞地走到知青點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

路上連著摔了好幾跤，辮子都快摔散了。

大柱將她的行李往土炕上一放出去了，土炕的另一頭那個女知青已經在鋪床了。

借著屋裡搖曳的煤油燈，沈清歡這才看清她的臉，膚色不是很白，長的不算難看，微微吊起的眼稍無端透出些許刻薄。

見她瞥了自己一眼沒有吭聲，沈清歡也沒有說話，打開行李袋開始翻找著被褥打算鋪床。

十分鐘后，她神色複雜地從屋裡走了出來。

院子里，郝向南和大柱還沒有走，懶怠地在跟兩個男知青說著話。

沈清歡一步一步挪到他們面前，聲音小的幾不可聞，但還是落入了他們的耳中。

「我……我沒有棉被……」

這一聲落下，世界再度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