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2025年,6月8日,鶴鳴市。
骯髒、渾濁的雨水在對流層傾瀉而下,嘈雜地雨滴聲催促著人們趕快回家。
而在慌亂避雨的人群中,有一位面容硬朗,雙目炯炯有神的老人。他精修的銀色鬍鬚延至兩鬢,結實的身材撐起挺拔的黑色西裝,整個人顯得果斷幹練,這讓許多路過的年輕人有些汗顏。
老人打著一把黑膠傘,但雨水還未接觸傘面就被蒸發乾凈。他每走一步腳下的雨水就會向兩邊流動,露出一塊乾淨的步道磚供他踩踏。最終他來到一處未建完的小區之中,幾處閃爍著暗黃色的燈光讓這裡顯得有些詭異。
這的小區民用住宅本應明年交付,卻因為開發商暴雷,無力支付工人工資,工人們只能無奈的無限期停工。然而對一部分交了首付的業主來說,他們已無法再負擔額外的房租,只能拖家帶口地住進這四處漏風的家裡。
在家的孩子聽到雷鳴滾滾,有些害怕地透過封住窗戶的透明塑料布張望外面的世界,看到的只有烏漆墨黑的天空和空無一人的街道。最後在母親地催促下,孩子乖乖地躲在溫暖的被窩裡準備進入夢鄉。
當老人走進小區的施工電梯時,黑膠傘幻化成一條擁有十隻翅膀,鱗片集中羽毛頂端,面似喜鵲的鰼鰼魚。鰼鰼魚溫順地站在老人的肩頭,發出喜鵲地鳴叫,隨後振翅漫遊在雨夜之中。
施工電梯里,有著標準鵝蛋臉的女孩在此已恭候多時。她的眉眼深邃,下頜稜角分明,優越的骨像讓她的氣質顯得有一些冷清。
「陸吾上神,那位來自未來的孩子正在樓上等您。」
陸吾點了點頭,穿著素白長裙,身段細長柔美的女孩熟練地擺弄著拉杆,在極其不搭的畫面下操控施工電梯緩慢上升。
陸吾透過鐵絲網向外面看去,城市裡面燈火輝煌的生活逐漸映入眼帘。他作為神明,非常好奇人類世界的科技。人類利用科技讓燈展現出五顏六色的光,讓沒有生命的汽車行駛,讓笨重的飛機翱翔,這在諸神的眼裡多少有些不可思議。
「巫咸。」陸吾喚那女孩的名字,「我的學生,真的無法救活嗎?」
「抱歉。」
施工電梯在「咣當」地響動之後停止上移,他們已經抵達到二十四樓。鐵網門緩慢的開啟,陸吾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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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青山雙眼混濁,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了。他心裡覺得這樣也不錯,至少離世的時候不用看自己糟心的模樣。
不過失明之後,他的其他感官變得異常敏感。他能感受風在他的耳邊嬉戲,時而穿過他的發間,時而拂過他的側臉,或是在黑色胡茬之間盡情玩鬧。若他還能控制自己雙手的話,很想去撓一下風吹過的地方,真的很癢。
當然,風除了調皮搗蛋,還為他帶來一股獨特的烏木清香。他尋著味道轉頭,不太確定地問了句:「校長?」
「見到你很高興,來自2035年的學生。」陸吾站到路青山的面前,打量著這位來自未來的、胸腔塌陷、滿身是血,雙臂扭曲的學生。想來若是沒有巫鹹的續命葯,他早早就應該斷氣了。
「看來校長您都知道了。」路青山的聲音有些嘶啞,喉嚨里像是有氣泡一樣咕嚕嚕地響。
「嗯,來的路上巫咸給我發了一份關於你的資料。你因為神性血脈覺醒出和山海經中羆九一樣的進攻方式,所以在崑崙的代號羆九。這個重置時間線上的你應該在崑崙準備入學二年級。
」
「是啊,時間過得可真快,一轉眼十年時間就過去了。」路青山感慨道,喉嚨一甜,血順著嘴角流出。
路青山其實僅憑自己的心率失常就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迅速流失,只是不知道死亡究竟在何時會突然降臨。這就像遊樂園中懸挂在半空中的跳樓機,人們心裡緊張害怕的在等待下落的那刻。
「校長,您還有什麼需要了解的嗎。」路青山怕自己堅持不了多長時間,想趁還活著的時候多創造點價值。
「確實有件事情問你,日月會在重置時間的時候,有沒有和你說些什麼?」陸吾問道。
路青山搖了搖頭,疑惑地說道:「當時噎鳴上神將我送進時間隧道,只是讓我保護虞清溪,並未多說什麼。他們沒有和崑崙聯繫嗎?」
「沒有,時間重置到2025年之後,日月會的人就都消失不見了。」
北方的六月,夜晚的風還裹著涼氣,路青山有些冷得發抖。陸吾打了個響指,火苗在指尖騰起,飄落在路青山的身前,驅散他體內的寒涼之氣。
「那就和我講一講,這次時空旅行的感覺吧,就當交最後一次作業報告。」陸吾說道。
「時空旅行?諸神和十二碎星者在創世之後的天罰戰役中沒遇到過嗎?」
「天罰戰役時,世界上各神族的預言都說諸神是最後的勝利者,所以掌控時間力量的神一起組建日月會,嚴格監管時間的力量,防止預言的失效。你要知道,一旦諸神在戰爭中失敗,那麼這個世界將不會再有任何生命存在。所以,你可能是迄今為止首個真正經歷時空旅行的人類。」
「原來是這樣。」
路青山覺得自己有些幸運,又覺得自己有些不幸。他搖了搖頭,拋開了那些令他感覺煩惱和不安的念頭,思考該如何回復「時空旅行的感受」。
語言系統比較匱乏的他在思來想去之後,突然想到自己在玩《EldenRing》多周目時地感受,於是便說道,「時空旅行地感覺,就像是遊戲通關后的二周目一樣,會發現很多以前從未發現的有趣的事情。」
「比如說保護虞清溪這個女孩?關於你的報告資料里有少司命的描述,說虞清溪的一生中將會和兩個男人產生情愫,一個是你,一個是這條時間線上的你。」
「沒想到崑崙還管學生的姻緣,真是...受寵若驚。」路青山說道。
「只是行為預判,無論是大司命還是少司命,他們都需要通過行為預判來決定學生們是否有資格進入崑崙。」陸吾解釋道,「不過當干擾因素過多時,行為預判也可能和現實結果有所不同。」
路青山覺得若是校長不說後半段話,也許自己心裡還能好受一點。他的呼吸越來越微弱,頭開始無力垂下。他用輕微地聲音說道:「校長,能不能麻煩您最後一件事。」
「什麼事。」陸吾不得不彎下身子,認真聽路青山說的每一句話。
「能不能把虞青溪關於我的記憶都刪除?」
「這件事情恐怕我無能為力。神有能力干預人類的生活,但是我們並無權利這麼做,這是女媧上神在絕地天通后給崑崙諸神的命令。」
「我知道了。」路青山頓了下,艱難地繼續說道,「陸吾上神,做您的學生,是我的榮幸。」
「成為你的校長,也是我的榮幸。希望你的英勇之魂能夠指引我們最終抵達終北之國,到那裡我們一起載歌載舞,酌蒲萄之醴,品豐珍上果,忘諸事煩憂。」
「終北之國嗎,真是令人嚮往啊。」
路青山的眼前忽然變得一片光亮,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虞清溪正穿著學校的校服,站在一顆老愧樹下等著他出現。
兩人四目相對時,虞清溪沖著他露出甜美地微笑,陽光的金珠在她粉嫩的嘴唇上歡快跳舞。她小跑地沖他跑過來,就在兩人即將相擁的那一刻,路青山的五感戛然而止,只剩殘留的意識不斷墜入黑暗。
「終北之國確實令人嚮往,可惜那裡終究不是故鄉呀。」
「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靈,子魂魄兮為鬼雄。」陸吾打了個響指,路青山身前的火苗熄滅,「將我的學生葬在崑崙的英雄殿吧,他值得後人敬仰。」
「是。」巫咸恭敬的說道,順便將一疊資料交到陸吾的手上,「這是路青山口述的資料和視頻u盤。」
「嗯,讓我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令諸神不安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