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三十歲，是法師

「老林，祝你生日快樂哈，今天起正式成為一名單身法師了，哈哈哈。」

桌旁其他幾人也跟著大笑出聲。

林海假裝不在意的哼了一聲，假裝不在意地說道：「唉，我這樣的高質量男性看來還是沒人欣賞了。」

「你還高質量啊，我們這工作，三十之前找不到對象，以後就更難嘍。哎，服務員再來四個英雄杯。」

「還喝啊…」

「嗨！今天我老婆不在家，再喝一杯，來來來！」

…

酒足飯飽之後，燈紅酒綠之中，同事周平的「祝福語」到現在還縈繞在耳旁，現在是夜裡十一點半，林海孤獨的身影游晃走在濃墨重彩的夜景中，他的身影單薄得像路邊的街燈一樣，或者說，也像一陣不惹人的冷風，旁人看來，視若無睹。在他自己的認知中，也只是一個散發著酒氣的路人見過就忘的事物罷了。

「是啊，30歲了。」沒想到許多年前看到的一個漫畫竟然一語成讖，時光一晃，自己也單身到了30歲，沒有對象，沒有子女，只有年過半百的父母尚還健在，身體硬朗也不需要他擔心。生活平平無奇但不知道為什麼常常感到心累，畢業后早早入了職，算起來已經是八年的日子了。林海深嘆一口氣，今天趁著生日也多喝了幾杯。腹中苦澀在發酵，回家這一路上，思緒被十一月的冷風吹得到處飄零。

「叮鈴，叮鈴。」手機上傳來的消息打斷了林海的胡思亂想，他摸了摸大衣的兩個口袋，從右手邊掏出了手機。

【老媽】：小海，睡了沒，你看張阿姨家侄女昨天跟我們一起回老家玩了。圖片，圖片，圖片。

【鄭總】：小林啊，明天的工作計劃有領導來參觀，好好檢查一下啊，還有明早上來公司的時候，幫我樓下快遞櫃取個快遞吧。圖片。晚安。

【周平】：老林，剛才喝酒喝多了，開玩笑的哈，你到家了沒？

林海掃視一眼就把手機重新揣回了兜里，誰也沒有回復，只覺得這風又冷了一分。他裹緊了大衣，迎面來的，是紅色的馬路信號燈。這條是這座城市的中心幹道，前方的車輛來往相當湍急，四輪汽車帶來的灰塵嚷嚷和招搖一路的灼眼紅燈也讓林海更加地不耐煩。

「人死後究竟會去哪裡呢？」突然一聲疑問，在那不耐煩的情緒中生長出來，像一株小草從黑色的土壤中冒了頭。林海想起來年少時喜好的穿越到異世界的漫畫，卡車，便利店，任何一種現實世界的死亡好像都能到達另一個世界。不過現實生活中，他可是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死後只能留下最基本的碳元素就再也沒有別的了。

在這冷風中，林海對著自己愚蠢的想法冷笑了出來。紅色的馬路信號燈轉了綠，林海也沒入了那人海之中。也許是酒精作祟，此時此刻，他的步伐搖搖晃晃，想要停下來的念頭愈來愈盛，就在此時此刻，在這馬路中央，即使他知道，自己在犯取人眼球的糊塗錯誤，即使他知道十字路口不會是他最後的歸宿。可是腦中思緒爭鬥不過兩秒，他的身型就這麼橫亘在人行橫道的中間，完美地將斑馬線五五分開。

「看看看，那個人怎麼了，馬上紅燈了，突然站在那裡幹什麼？」因為綠燈時間太緊而準備等下一次綠燈的行人喊道。聽到那個行人的聲音，越來越多的人看向馬路中央。

「不是哪的主播在這裡博取眼球吧？」

「萬一是個神經病才麻煩呢。」

「交警已經去了，

讓他處理吧。」人群里的聲音議論紛紛。

「哎，你怎麼了？快走快走，別影響交通。」交警拍了拍林海的肩膀，林海的身軀突然一陣顫抖，像是犯了錯事在警局交代錯誤的犯罪嫌疑人。

林海轉過頭去，看著交警不比他滄桑多少的臉龐，連忙低了低頭表示歉意，后推了推眼鏡，繼續往路對面走去。再次踩上馬路對面人行橫道時，更多的目光打在他身上。

林海表面一臉愧疚，心裡卻忍不住地興奮起來，我這是怎麼了？我怎麼會覺得興奮？！他細細想來，不知道多長時間了，他第一次被這麼多人注視過，在學生時代，自己是那種成績不夠頂尖但總是過線的人，老師不會給你多少壓力，只是認定了你就是這種程度。到了大學，別人喜歡什麼自己就追隨什麼，拿到畢業證書和學位證的時候，同舍室友一鬨而散，才知道自己什麼也沒有剩下，到了公司，一個崗位，八年如一日。回憶不堪回憶，明朝不待明朝。

徹底走過那條街道，身邊的目光習慣地冷落下來，-那份激動的心情終於歸於平靜。

「算了，打車吧。」林海打開手機，身心傳來一陣疲憊。

【林海】：知道了媽，剛加班完，你早點休息。

【林海】：好的。

【林海】：沒事兒，我快到家門口了。

點開打車軟體，手機顯示，司機距離林海的位置還有一點二公里。

「我去，我家距離我也就一公里。」猶豫再三，林海點了取消訂單，雙腳再次踏上艱難的酒後回家之路。

「我本是卧龍崗，散淡的閑人…只將風月紅塵當了真，萬丈朝夕一過，抱石到天明……」林海興起陳年老調吟唱在五顏六色的霓虹之下，他腳步蹣跚，顫顫巍巍，三十歲的神態從遠處看去有些老態龍鍾。

「大哥，您叫的車到了！」旁邊停下一輛黑色大眾轎車，年輕的女司機搖下右車窗，賣力喊道。

林海被那聲音喊住，想都沒想，就習慣性地打開後車門，坐了進去。

坐上皮質後座，沉寂的酒精突然爆發，恍惚間就佔領了頭顱高地，暈眩感像是倒灌進來，林海連忙摸住手機，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裡，就這樣醉過去了。

「我本是卧龍崗，無聊的散人，怪將風月認作前程。」

「我像支潮濕的煙火在黑夜裡無聲…」

「海浪吹打潮濕的夢，我將理想碾作塵。」

醉過去的林海依舊不安生，嘴裡念念有詞，透過車窗看著街上霓虹，心中話語，有感而發。

……

「等等，我不是取消訂單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