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回-二
2
醫院打來電話，叫家裡人來領取屍體。爺爺奶奶簡單收拾了一下，準備去醫院。許久沒坐車的爺爺，還有些生疏，來到了縣城感覺就好像來到了大城市。他已經很久沒離開過住的地方，對於外面的世界都是未知。沒發現縣裡變化還挺大，以前熟悉的老路都已經改掉了。
摸索了半天，終於找到了醫院。看著蒙著白布的屍體，奶奶十分小聲的流著淚。
「你受苦了，咱回家。」
爺爺奶奶花了大力氣把人弄上車，坐在車上，沒有人說話。氣氛壓抑的讓人喘不過氣來。汽車行駛在泥土飛揚的路上，兩旁的行人一直在躲著灰塵，發出了厭惡的表情。
徐富貴剛從地里回來，徐穎拉著他往屋裡走。
「咋了？」
「你聽說沒，小英走了？」
他也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十分的驚訝，瞪著雙眼，問「真哩？」
「都傳遍了，王家村那邊的人都知道這個事，說是上吊自殺死哩。」
徐富貴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腦子嗡嗡的響著，有些六神無主。等到他緩過神來，說「走吧，去親家那看看去。」
他的眼神有些落寞，整個人的精神狀態都已經消沉了些。張天鵬從外面回來，看到徐富貴有些狀態不對，趕忙問「咋了這是？爸，你沒事吧？」
「小英走嘞。」
「啥？走嘞，啥時候的事？」
「就昨個。」
他嘆口氣，問「咋走嘞？」
徐穎搖搖頭，沒有說話。三個人坐上三輪車，趙天鵬騎著車，朝著王家村的方向去。
爺爺奶奶把母親的屍體運回家之後，就開始安排喪事了。奶奶找了人給她上妝，又把身上的衣服稍微收拾了一下。爺爺連忙去棺材鋪給打了一口棺材，半年的光景，這已經是第二次來了。
徐富貴到了王家村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傍晚的時候了，看著躺在堂屋中央的徐英，他沒忍住落了淚，撲通一聲就癱坐在了地上，徐穎想拉住他都沒有拉住。
「哎，咋這樣了，你咋就走了。也不和我打個招呼，你咋就走嘞。」
徐穎沒忍住，別開臉偷偷的抹眼淚。放了學之後，奶奶把我接回家，我很好奇為什麼今天母親沒有來，我問她「奶，俺媽嘞，她咋不來接我。」
奶奶十分平靜的說「恁媽出去了，過兩天才能回來嘞。」
「她去哪去了？」
「她去忙去了，放心吧，她過兩天就回來看你了。」
我高興的，蹦蹦跳跳的跟著回家去了。到了家門口，徐富貴已經出來了，爺爺送著三個人到了門口。我高興的大聲喊著「姥爺，姥爺。」
他擦掉眼角的淚水，略帶沙啞的聲音，說「小寶，想姥爺沒。」
「想啦。」
他摸摸我的臉，說「在家乖乖聽話哈，放假就去姥爺那玩。」
徐富貴在徐英和張天鵬的攙扶下，在一聲聲嘆息中走了回去。我感到有些奇怪，抬起頭問「姥爺咋了？」
「沒事，姥爺想到傷心事了，心裡難過呢。」
大娘和二娘身著白衣，在屋裡坐著。王陽和王斌寫完作業在外面玩耍。我已經有幾天沒找他們了，他們也從來不理我。我已經習慣了自己一個人去玩，不與任何人有交集。他們兩個看到了我，主動和我說「王朗，恁媽死啦，恁媽死啦。」
他們笑著對我說，在我耳邊不停的說。我十分的氣憤，沖著他們大喊，
說「沒有，你們胡說八道。」
「就有，俺媽說哩，說恁媽上弔死了。」
「是哩，俺媽也是這麼說哩，你沒有媽了，你也沒有爸了，你現在就是一個沒人要的小孩。」
我氣不過，衝上去和他們扭打在一起。三個人在地上不停的翻滾著，不過我勢單力薄，漸漸的他們佔據了上風。大娘和二娘不知道從何聽到的消息，趕忙來到現場勸架。十分快速的就把我們三個拉開了。大娘護著王陽，二娘護著王斌，都斜眼看著我。奶奶聞訊，邊走邊說「咋了這是。」
「咋了，你看老三的兒，給俺家王陽打成啥樣，都是親兄弟，咋下手這麼狠，臉上都是灰。」
「就是就是，你看給小斌衣裳弄哩，都撕爛了。」
「誰讓他們兩個胡說八道，說俺媽是壞人，說俺媽死了。」
「恁媽就是死了，俺媽說哩。」
王陽依舊不依不饒。大娘尷尬的笑笑，罵道「你胡說八道啥，別胡說，等會看我不揍你。」
兩個人趕忙拉著王陽王斌往家走，走之前還惡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奶奶護著我，給我整理衣裳，臉上都被打破了，衣服也被撕壞了，全身上下都是灰塵泥土，頭髮上都粘著泥。
「奶，俺媽去哪了？為啥還不回來。」
我哭了，感覺內心十分的委屈。奶奶用手給手給我把臉上的灰抹掉，笑著說「沒事，小寶長大了，不是小孩了，要學會自己一個人生活了，你是個男子漢，男子漢不能哭，哭了就不是男子漢了。」
接下來兩天的時間，都沒有看到母親回來。家裡變得熱鬧了起來，許多親戚都來了，小姑也從外地的學校請假趕回來，還在回來的路上。家裡到處掛滿了白色的帶子和花圈，氣氛有一些莊重，我想，母親可能真的離開我了，我的心裡沒有難過，也沒有不開心。我就是獃獃的站在那裡，穿著白衣，站在那裡，獃獃的看著，不動不響，一聲不吭。
流水席已經開始，爺爺請來了吹曲的隊伍，在上面不斷的表演著，底下的人吃著飯，聽著曲。說話嘰嘰喳喳，見到熟悉的人相互打招呼問好，院子里的大廚不斷的從鍋里做出各種美味佳肴，菜也不斷的被端上桌。這一幕，多麼的似曾相識，好像前不久就剛剛在我的記憶力發生過。一茬客人吃完飯，換上新的餐布，又一撥人坐下繼續吃飯。
院子里的人，忙忙碌碌的，似乎沒人關注到我。奶奶獨自在廚房裡忙活，做了點飯吃著，喊著我的名字「小寶，來，吃飯了。」
「奶，俺媽去哪了？」
她愣了一下，繼續笑著說「恁媽去上天上摘星星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