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蕙娘
王章在酒樓旁邊的巷子停了下來,這裡是個死胡同,寬不過半米,裡面堆滿了雜物,尋常根本不會有人過來。
「蕙娘你怎麼找來了?」王章語氣極為不耐煩,目光朝下,落在眼前唯唯諾諾的女人身上,「不是說不要隨便來城中尋我嗎?」
叫做蕙娘的女人急切切地說道:「娘生病了……」
「我知道了。」王章打斷她的話,好似已經知道她要說什麼,「要錢是吧?給你,以後別來找我了。」
說著,解下腰間的荷包遞了出來。
「我不是……」蕙娘面露急色,連連擺手,「她想見……」
「不是?」王章嗤笑一聲,後退兩步,上下打量了一眼,「難道是你想……」
「我們……本就是夫妻……」蕙娘苦澀道,「你為何……」
「夫妻?你也配?」王章譏諷,「你爹把你賣給我們家,你知道什麼是賣嗎?就是為奴為婢。」
蕙娘臉色慘白,「可是我們拜過天地……」
「那又如何?」王章哼了一聲,挪開了目光,這女人可真是異想天開,還想妄圖稱呼為自己的妻子,他的妻子應當是知書達理的富貴花,怎麼可能是這種糟糠貨色?
蕙娘一下子說不出來話來。
「行了,你以後也不要同別人說是我王章的妻子,傳出去讓人笑話,你就說,對,你就說你是我們家的奴婢,把我娘給伺候好了,旁的不說,以後自有你容身之所。」王章說道,對於自己的安排很是滿意,全然不顧蕙娘搖搖欲墜的身影。
「為奴為婢?」蕙娘緊緊地咬住下唇,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不願意?」王章斜著眼睛看著蕙娘,似笑非笑,語氣中帶了幾分威脅,「若是不願意,我也可以給你一紙休書。」
蕙娘大受打擊,渾身發顫,幾欲站立不住,後退幾步,靠在身後木板上,誰知道這個木板沒放穩當,往旁邊一滑,她跌坐在一堆的草屑之中,片片草屑沾上了她的衣服和頭髮,然而她卻再也沒有站起來的力氣。
王章掏出手帕捂住鼻子後退兩步,嫌棄道:「瞧你這粗手粗腳,難怪我娘常說你什麼都做不好,還真是!她生病不會就是你弄出來的吧,真是糟心玩意兒。」
絕望猶如野地裡面肆意生長的荊棘,牢牢囚禁住了蕙娘的心,她瞧著一身光鮮亮麗的王章,再想想灰頭土臉的自己,如此鮮明的對比,就像是兩個世界的人,「你想休妻?」
王章煩躁,道:「你若聽話呢,王家有你一席之地,你要是不聽話……我記得你家的田地全部都賣了吧,離了王家,你還能去哪裡呢?」
「當初,我嫁進你家的時候,你曾經在我父母牌位前發誓,要一心一意對我,這才不過三年,你就變了個人,我家賣田地的銀錢全部用來供你讀書,現在你竟然要休了我,你可真是狼心狗肺。」蕙娘咬牙切齒道,都怪她識人不清,嫁給了這種人,落下悲慘結局。
「你說話小心點。」被罵了一頓,王章面上無光,惡狠狠地道,「此一時彼一時,曾經你是配得上我,如今你已經配不上了,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自取其辱?」蕙娘嘴裡念叨著,神色忽然變得凄而又狠毒,「誰配得上你?是米店老闆的女兒?做人家的贅婿如何?」
這話似乎戳到了王章的痛腳,他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罵道:「你在胡說什麼?」
「我胡說?」蕙娘兩鬢的髮絲垂落下來,眼眶發紅,帶著幾分癲狂的感覺,「你同我說,你在書院讀書,讓我別去找你,免得耽誤你功課,沒想到功課是假,做了別人家的姑爺是真,就不知道人家知不知道你已經娶過妻子?知道了會不會把你丟出來,就像是你對我這般!」
王章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將她死死地頂在後面的木板上,一字一頓道:「我告訴你,你要是敢將這件事說出去的,我就要了你的命,你知道嗎?」
王章一邊湊在蕙娘的耳邊說著,一邊收緊手中的力道,蕙娘的喉嚨中發出詭異的聲音,臉漲得通紅,不住扒拉著王章的手,但是半分都沒有撼動。
眼瞧著蕙娘都要翻白眼了,王章正欲放開手,聽到一人的說話聲,熟悉的聲音猶如平地驚雷,炸得他心驚膽寒,那人說,「王兄,你掐著別人的脖子做什麼?」
王章立即撒了手,循聲看過去,就看到鄭友明站在巷口,身後還跟著幾個學子,逆著光,均是神色驚訝。
蕙娘重新獲得新鮮的空氣,捂著嘴,瘋狂地咳嗽著,恨不得咳出血來。
「你跟著湊什麼熱鬧?」王章面露不善,心中揣測他們到底聽到了多少內容。
「大家瞧著王兄一去不回,心中擔憂,就來看看,沒想到……」鄭友明手中的扇子一下下在掌心不緊不慢地砸著,走了進來,瞧見蕙娘脖子上的紅痕,嘖嘖了兩聲,「王兄,可當真是一點都不憐香惜玉啊。」
王章被他這一口一個「王兄」念叨得心頭窩火,說道:「關你何事?」
「確實不關我的事,打擾了,打擾了。」鄭友明一拱手,故作道歉的姿勢,轉身要走,只是走了兩步,又想到了什麼,轉身問道,「對了,王兄,這以後我是叫這位嫂夫人呢,還是陳家小姐為嫂夫人呢?這得詢問清楚,萬一叫錯了可就尷尬了。」
陳家小姐,便是陳氏米店的女兒,也是之前大家心中的王夫人。
「你……」王章面色鐵青,但是他很快就恢復了過來,「這位並不是我妻子,而是我同村的鄰居,她腦子有點問題,見到認識的男人便覺得是自己的丈夫。」
鄭友明饒有興味地「哦」了一聲,擺明了不相信,他看向蕙娘,問道:「他說的是真的嗎?」
蕙娘捂著胸口,窒息的感覺讓她渾身發冷,此時依舊沉浸在那種痛苦之中,她意識到王章可能真的想要殺了自己,哆哆嗦嗦地根本說不出一個字來。
「說啊,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王章推了蕙娘一把,急切地想要澄清。
蕙娘猶如觸電一般,飛快地縮進了縫隙之中,將腦袋埋著,不敢吭聲,看上去確實有幾分神經質的樣子。
王章慢條斯理地用帕子擦擦手,又恢復成那慣常溫文儒雅的樣子,他理了理袖口,道:「我說她腦子有病,你瞧著,是不是?」
鄭友明倒是沒有繼續刺激蕙娘,意味深長地瞧了王章,轉身離開了。
巷口圍觀的人猶豫了一下,也跟著一起走了,「鄭兄,這王章瞧著就是在撒謊,怎麼不揭穿他這虛偽的嘴臉?」
「然後呢?」鄭友明意興闌珊地說道,「你們也瞧著了,那女人被嚇壞了,就算證明王章是個偽君子,又能怎樣?回頭他再把氣撒到那女人的身上,最慘的還是那個女人。」
眾人聞言,覺得也有幾分道理,剛剛他們瞧著不對勁,才鬧出動靜,讓王章收了手,可這畢竟是人家家事,到最後關起門來,指不定王章怎麼報復人呢。
再說了,王章那兇狠的樣子,想起來也讓人後怕,平常看起來謙遜溫和的人,背地裡竟然是另領一副面孔。
等到人都走完了,王章確定附近沒有人,這才繼續警告蕙娘,「你記住了,生死你都是王家的人,我若是身敗名裂,你就等著我收拾你吧!」
狠毒陰戾的語氣讓蕙娘一個哆嗦,縮得更緊了。
王章瞧她這個樣子,應該是將自己的話聽進去了,撣了一下衣擺上的灰,臉上掛起一抹溫和的笑容,背著手走了出去。
他倒是想好好地教訓蕙娘一頓,但是鄭友明剛剛跳出來了,真要弄出點什麼來,說不定還會引得他懷疑,那就先警告一番,以後總會有法子讓蕙娘閉嘴。
不知過了多久,巷口的光再次被一個身影擋住了。
蕙娘抬頭看去,光暈模糊中,依稀可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你對他還有念想嗎?」那身影說道,聽聲音是個婦人。
蕙娘想要說什麼,張開嘴,喉嚨生疼,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啊啊」兩聲,嘶啞難聽,應該是喉嚨被傷著了。
婦人上前將她從地上拉起來,嘆息一聲,「行了,別說話了,你這嗓子要養兩日,我且問你一句,你想報復他嗎?」
蕙娘的神色先是一愣,隨後猶豫起來,最終下定了決心,看著婦人點點頭,先前就是她告訴自己說王章在城裡另娶他人,自己來打聽了一番,果然確有此事。
「怎……怎麼……辦?」蕙娘連比帶划,問出了自己的問題。
婦人親切地拍了拍她的手,說道:「等到了我家,我再同你細細說一聲。」
蕙娘面露遲疑,非他,這婦人雖然親切,也確實幫了她許多,但是去她家,會不會危險了些……
「當然你在城中若有相熟之人,也可另尋住處。」那婦人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也不再勸說。
相熟之人?她若是在城中有相熟之人,也不會一直被蒙在鼓裡,她住的那個村子離這裡遠得很,走路得要上大半天的時間,平常根本不會有人進城。
蕙娘苦笑一下,搖搖頭,跟在婦人的身後,走了出去,她身無分文,就剩下自己這個人,還怕什麼被騙嗎?再說了,騙自己也根本費不著這個功夫。
她猜測這個婦人應該是別有目的,但是又有什麼關係呢?只要能讓王章體會一把自己感受的絕望,她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那婦人態度依舊很和善,溫聲細語道:「我姓佟,你可以叫我佟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