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賢者之石 第一百一十四章 國王右手與玫瑰禮炮
那鎧甲整體修長細窄,上面有很多即為華美的蝕刻波紋,裝飾著細膩的浮雕以及各式植物、花卉圖案,看起來更像是禮儀用盔甲,而不是實戰所用。
鎧甲之中,似乎有一位面容模糊的高大騎士,他持劍半跪,將安妮籠罩在了身體的虛影之中。
「砰-」
突如其來的碎裂聲響徹整個祈禱大廳,只見大廳西面的一扇百葉窗怦然破碎,接著,是尖銳的破風聲以及一聲十分沉悶的金屬撞擊聲,如同有一顆炮彈擊在了厚厚的鎧甲上。
只見安妮身周的虛影劇烈地抖動了一下,變得黯淡了一些。
「狙擊?!」
馬丁一瞬間就反應過來,有人在教堂外遠距離攻擊!他忙蹲下身,躲在了一根石柱後面。
眼前的景象給他帶來了巨大的震撼,有種荒誕的感覺。
從他來到這個時代開始,所見的一直都是簡單直接的冷兵器,最多就是類似左輪的短槍,他幾乎都要忘了長槍的存在。
「所以托馬斯一直不動手是在注意安妮嗎?他甚至沒有去管那些信徒以及聖光雕像......為什麼?為什麼他三番兩次救下這個少女?僅僅是因為她是執政官的女兒嗎?」
馬丁想明白了一些,如果沒有托馬斯主教釋放出的騎士虛影,那這發「炮彈」將直接打在安妮身上,毫無意外這將帶走少女的生命。
就在所有人鬆了一口氣的時候,一陣黑色的煙霧從盔甲虛影被撞擊的地方瀰漫了開來,並迅速籠罩住了虛影以及其中的安妮。
那黑霧迅速蔓延,漸漸形成了一朵花的樣子。
馬丁瞳孔微縮。
他見過這朵花,在夢境的峽谷之中,那座城堡的正上方。
黑霧成形,花朵的枝蔓伸展、荊棘刺出......這與他在夢中所見到的景象一模一樣。
這讓他想起了自己對女王所講述的第二個故事,那個瘟疫的源頭、災厄的象徵。
黑死之花。
黑花形狀的霧氣迅速將騎士虛影以及安妮籠罩,眼看就要將他們包裹在其中,它的邊緣不斷沸騰翻滾,沒有人知道此刻裡面正在發生著什麼。
「砰砰砰-」
在黑霧侵蝕那騎士虛影的同時,百葉窗碎裂的聲音不斷響起,一發髮帶著淡黃光暈的特殊子彈俯衝而至,狠狠打在騎士虛影之上,騎士的身影逐漸佝僂,越來越黯淡。
這些子彈也將想要上前查看安妮情況的托馬斯給逼退了,難以想象那槍手到底手持著什麼武器,竟然同時針對著托馬斯還有騎士虛影。
猛然間,一陣鬼魅般的深紅光暈在黑霧中爆發,接著又馬上黯淡了下去。
恍惚中,似乎有一口深井的紅色虛影掙脫了黑霧的束縛,短暫地透了出來,但也很快再次消失在黑霧之中。
「那是什麼...」
馬丁看見了那口深井短暫出現的影子,他相信周圍的很多牧羊人也看見了,也觀察到不遠處海因斯的眉頭皺了起來。
「魯邦五世!」
托馬斯一邊躲避著這投入起來的子彈,一邊對著黑霧的方向喊到,這位主教的臉上沒有了往日的和煦笑意。
沒有人回答他,黑霧仍在無聲地翻湧,花朵伴隨詭異的黑紅色綻放。
「回答我!魯邦!如果你還想要真正解脫的話!」
托馬斯的聲音有了幾分急切,「魯邦」似乎是那個虛影騎士的名稱,托馬斯剛才高聲說到「豁免」,應該與這個騎士有關。
黑霧洶湧,還是沒有人回答。
托馬斯的臉色沉了下來,他的瞳孔再次散去,眼白充斥了他的眼眶。
「定律五:節律。」
威嚴而充滿力量的男性嗓音回蕩在祈禱大廳。
有些詭異的是這次的嗓音不像是之前的定律四及定律二那麼清晰,反而有些沙啞而渾濁,就像是老舊的留聲機艱難發出的混響。
「一切事物...升起又回落。」
「就像鐘擺盪起又落下,潮汐前進再退回。」
「污濁的黑霧...在聖殿之中......將提早消散。」
這幾句猶如真理又像是律令般的話語出現,接著那黑霧真的如同這幾句律令所說,迅速衰減,不再蔓延,其中的景象也再次顯露了出來。
這過程中馬丁發現,這黑霧的變化有些奇怪。
它並不是在消散,而是在向中心位置湧入,這才是它迅速坍塌縮減的原因。
等到黑霧基本衰減,馬丁才意識到是黑霧中的安妮在吸收這股霧氣,將它們全部納入了自己的身體之中。
原本守護在安妮身邊的虛影而愈發黯淡,即將退散於虛無。
「我的守護即將到達盡頭。」
一個滿是疲憊的男人嗓音從虛影中響起。
「托馬斯,希望你遵守約定,讓我重歸於烈焰。」
「火種不息,願那圓桌上的騎士們憐憫世人,也憐憫於我。」
聲音落下,虛影如同颶風中的蠟燭一般開始搖晃,隨後更加黯淡,終於消散與虛無。
虛影消散,其中的安妮身影終於完全顯露了出來,只是她的狀態變得非常奇怪。
在馬丁的視角中,她身上的紅色霧氣僅剩下了一點,並且即將完全消失,與之相反,她身上的黑色霧氣無比活躍,幾乎要把這個少女給完全籠罩。
馬丁覺察到,這個少女正在發生某種可怕的變化。
她低著頭,金黃的長發披散,雙腳已經離地,身上原本嶄新華貴的衣衫也變得有些老舊,看上去十分怪異。
「啊!」
安妮身邊,那些嚴陣以待的聖殿騎士們突然發出了痛苦的呼號,一個接一個地倒在了地上。
他們身上,那些帶有聖光蝕刻的騎士聖鎧迅速氧化變黑,一瞬間就失去了原有的光澤。
倒地之後,這些原本高大威猛的騎士們的皮膚開始腐爛,本是意志最為堅韌的教會騎士,此刻卻紛紛發出撕心裂肺的吼叫,如同正在承受著難以想象的痛苦。
腐爛的氣息迅速蔓延,很快,幾位離得近的牧羊人也痛苦地倒下,他們的皮膚、嘴唇以極快的速度乾癟,生出一片片黑色的毒瘡。
馬丁看到,安妮身上的黑色霧氣如同死神的氣息一樣瀰漫了開來,接觸到這股黑霧的人都開始倒下、腐爛生瘡。
「是安妮...」
馬丁沒有多想,迅速上前拉開了幾個他眼熟的牧羊人,讓他們堪堪躲過了黑霧的沾染。
但黑霧的蔓延越來越快,以它的速度,很快整個祈禱大廳都將被它完全籠罩...
就在這時,馬丁感受到了一股令他非常不安的悸動。
他朝著悸動的來源,也就是他的正前方望去。
那是聖光雕像的方向。
那裡什麼都沒有,斯坦利與秩序衍生物不知去了哪裡。
但雕像的上空的區域此刻卻變得十分昏暗。
無比昏暗,越來越暗。
明明窗外的陽光正源源不斷地灑入,但那裡的光線就像是被逐漸抽走一樣,又或者是被某個存在給捕獲了,落入未知的黑洞,再也無法掙脫。
下一刻,光線完全消失,雕像上方變為了一片純黑。
然後,半隻巨大的臂膀突兀地出現在那裡。
它足足有兩人高,如同巨人的肩膀。
馬丁無法準確描述他所看到的景象,就像那隻臂膀本來就在那,只不過被陽光所遮掩了,直到陽光消失,它才顯露出來。
那半隻臂膀血腥而醜陋,它像是被活生生從身體上拔下來的,上面的血管、肌肉、筋膜都呈現出撕裂的狀態,黑色的膿血不斷灑下。
臂膀整體被一幅殘破的盔甲覆蓋,從上面繁複的蝕刻銘文能看出它所代表的崇高地位與不朽的榮譽。
而在盔甲破碎的地方,臂膀的皮膚表面長出了許多噁心的瘤質,它們此刻正像是有生命一般地在呼吸抖動,像是在汲取著手臂的生命力。
最讓馬丁感到驚訝的,是盔甲之下延伸出的部分,那原本應該是手的部分,竟然是一條條粗壯滑膩的觸手。
這些觸手上長滿了吸盤,上面遍布著渾濁的黏液,正不安地扭動著。
「這是什麼怪物......」
這個畫面另馬丁感到一股生理上的不適,他面對過很多次崩潰的場景,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觸手上那些張合的吸盤以及末端微微地扭動都讓他想要本能地遠離。
但這些臂膀觸手並沒有給他這樣的機會,它們一出現,便向著馬丁的方向席捲而來。
馬丁見狀趕忙後退,但觸手像是盯死了他一樣,跟著他的腳步,幾乎就要觸碰到他的雙腿。
這些觸手體積龐大但卻非常靈活,它們總能蜿蜒著從一個幾乎無法躲開的角度纏繞而來。
在這過程中馬丁注意到,這些觸手伸展過程中所觸碰到的那些信徒、牧羊人、聖殿騎士們,渾身都粘上了滑膩的黏液,而這些黏液迅速將他們的身體包裹住,如同一個個掉入蛇坑的人蛹。
「你們的國王難道是只章魚嗎?!」
馬丁驚險地躲避著席捲而來的觸手,他從海因斯那得知了這些觸手就是【國王右手】的事實,心底的聲音開始瘋狂謾罵。
或許是因為分心,眼看著一條觸手就要捲住馬丁的小腿,情況危急,馬丁就要使用【主廚唾液】的能力,用體液的流失換取到的腐蝕能力來對付那觸手。
就在這時,伴隨著破空的聲音,一陣疾風從馬丁耳旁呼嘯而過,一團玫紅色的煙霧在觸手末端「砰」地一聲炸開,一朵玫瑰的虛影在炸開的位置上浮現。
那觸手在馬丁眼前毫無徵兆地崩碎了。
看著帶有玫瑰虛影的煙霧逐漸消散,馬丁意識到,這是子彈!
「那個狙擊手在幫我?!」
「這子彈和剛才那些不一樣!」
來不及細想,馬丁繼續跳躍躲閃著後續席捲來的觸手,他隨即發現了一件事情。
那些觸手的目標,似乎不是自己。
越來越多的觸手在自己逐漸遠離安妮所在的位置之後,就不再糾纏,轉而徑直向著長發披散毫無反應的安妮席捲而去,目標十分明確。
「難道我只是擋了它們的路......」
馬丁不禁懷疑到。
而此時,幾根粗壯的觸手已經涌到了安妮身前。
在它們即將將安妮裹住的時候,又是一聲沉悶地擊打聲,這回馬丁看清了,一顆聲勢比之前的子彈大得多的炮彈擊打在了這些觸手上,炸開了一朵血紅色的玫瑰虛影。
一瞬間這些觸手的末端被全部打斷,血肉崩散,觸手吃痛一般迅速回縮。
接著,是更多的如同雨點一般的炮彈,每一顆彈丸都打在了一條或者多條觸手之上,玫瑰虛影此起彼伏,就像是一發發為慶祝而點燃的玫瑰禮炮。
......
與此同時,迦百農大教堂的西面,距離教堂不遠處的一處樓頂,一個手托著把長管滑膛槍的年輕男人露出了興奮的微笑。
如果馬丁在這裡,一定會非常驚訝,因為這個男人,正是之前在入殮任務中成功轉生的老爵士-亨利·古德。
或者叫他波阿斯。
那個幾天前還帶著沉重頹喪氣息的中年人,此刻竟然變為了一個英俊的青年,比他戴上那副老舊眼鏡之後還要年輕得多。
不知道這位爵士這幾天到底經歷了什麼。
波阿斯的右眼透過瞄準鏡望向祈禱大廳中,看到那些觸手在【玫瑰禮炮】的擊打下痛苦地翻滾抽動,他的嘴角扯到最大。
他用無比瘋狂的語氣說到:
「逮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