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時代變了！

最近這段時間，艾青到補習班的頻率肉眼可見的降低。

艾青到底在躲著誰，大家都心知肚明。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從醫院下班，又在食堂打好了飯菜，用飯盒裝好放進網兜里掛到自行車把上，回家。

到了家門口掏出鑰匙剛打算開門，艾紅從牆角閃身出來，端著肩膀笑吟吟的看著他。

氣氛有些尷尬，最終是艾紅主動開口，打破了沉默。

「爸媽都納悶兒有高升的機會，你怎麼就不肯調回去，現在我明白了。」

「你是來笑話我的？」艾青停好自行車，悶頭開門，剛要走進去，側身讓開，扭頭看著艾紅。

「不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比以前有禮貌多了。」艾紅得意的點點頭，這可不是她非要進去的，是艾老大邀請，那麼她就勉為其難的參觀一下。

艾青颳了她一眼，綳著臉說：「想什麼呢？我的意思是把車把上的飯給我帶進來，快點，別磨蹭，順手的事。」

「......」

進了屋子，隨手把飯盒放下，艾紅饒有興緻的打量房間布局。

乾淨，乾淨的過分，本來傢具就不多，而且每樣東西都放在它應該處在的位置，整齊到讓人皺眉。

她哥一向是這樣的，葛大姨雖然是個不識字的老太太，但也不邋遢。

關鍵是家裡還有一個兩歲半的艾小寶，姑侄親上親，砸斷骨頭連著筋，她對艾小寶的了解，深入到骨髓。

那就不是個能閑下來的性子。

由此可見，艾小寶現在幾乎是整天「長在」補習班了。

穿過不大的客廳，到了廚房門口，倚著門框看過去，她竟有些心疼。

她終於知道自己對這股乾淨感到不適的原因在哪了，太冷清，冷清到沒有人氣兒。

艾青脫掉外套，一絲不苟的摺疊起來，碼放在衣櫃里，然後才拎著飯盒坐到沙發上，開始吃飯。

「今天唐宋找我幫忙了。」

艾青夾起一塊胡蘿蔔遞到嘴裡，機械的咀嚼著，過了好一會才撂下筷子擦擦嘴角，借著喝水的功夫，視線從水杯後面穿過去，小心翼翼的窺探：「能幫就幫一把。」

艾紅走近了，看見飯盒裡寡淡的過分的幾樣青菜，視線馬上抽離，嘟囔道：「這麼好心，是不是愛屋及烏？」

「這叫醫者仁心。」墩了墩筷子，開動的前一秒不緊不慢，像是說給自己，又像是說給艾紅：「小唐不容易。」

「拉倒吧！」艾紅坐到沙發上，揉著眉心抱怨道：「那個小傢伙猴精猴精的，你說李蓉那麼溫柔知性，說話聲音大一點都生怕驚動牆角螞蟻的人，怎麼能養出唐宋這種奇葩？」

頓住一下，或許是想到了和唐宋聊天時有趣的地方，她莞爾一笑，捂著嘴道：「這樣的人物，就算我不幫忙早晚也會出人頭地，還不如趁現在結個善緣。」

在她看來，唐宋哪都好，就是對待感情問題......

隨即她恍然，應該沒有立場輕視李佳然，但凡自己年輕十歲，也就沒有李佳然什麼事了。

大概上場面是這樣的：我，艾紅，今天要拳打李佳然，腳踢魏壯壯。

如果真要吹毛求疵，硬生生說出唐宋的缺點，大概就是在那種讓人下意識忽略年齡的成熟中，有時候也會表現出天真的理想化。

就比如想和省報出版社談合作，把專利法作為倚仗的時候。

只是她不知道，不是唐宋天真或者理想化，而是現在這個時代具有局限性。

而且唐宋犯了經驗主義錯誤，即便二十一世紀各行各業還有許多小貓膩，但總體上來說，大家還是在法律制度的框架內大展拳腳，他習慣於用二十一世紀的思路分析問題，幾乎是下意識的想法。

不是唐宋太天真，而是法制觀念還沒有深入人心，哪怕是艾紅這樣的精英。

艾紅忽然倚著沙發坐起來，湊近，近到能嗅到艾青飯盒裡的胡椒味兒，很認真的問：「是不是相中人家媽了？」

咳嗽，劇烈的咳嗽，嗆的臉紅脖子粗。

「別胡說八道，對李老師影響不好！」

「怎麼就胡說八道了？怎麼就影響不好了？」艾紅的反應很激烈，用右手背拍打著左手心兒，苦口婆心的分析：「你跑了媳婦，她沒了丈夫，一個醫生，一個老師，你治病救人，她教書育人，都是社會精英，難道還要學古代的老頑固那套，一輩子守節？」

賭氣坐回到沙發上，瞪了一眼，腦海里忽然響起唐宋說過的一句話：「時代變了！」

緩和著語氣，感嘆道：「而且我瞧著小寶是真心喜歡李蓉，李蓉也心疼小寶，人這東西就是這麼奇怪，有時候第一眼就能決定這個人是不是自己的菜，大概這就是緣分，上天安排的。」

艾青默然，把飯菜拌到一起，兩筷子扒到嘴裡，然後默默收拾。

起身的瞬間，唏噓一聲，嘴角下意識揚起，呢喃道：「李老師對孩子是真的好，她有耐心，又有愛心。不只小寶喜歡她，補習班那些孩子也都喜歡她，我能看出來。」

艾紅深有所感，從孩子身上就能看到父母的影子。

最起碼唐宋給她的感官很舒服，該穩重的時候穩重，該成熟的時候成熟，該幽默的時候幽默，總能找到節奏，尺寸把握的也相當好，不會讓人討厭。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顏值能打，如果一個醜八怪這樣那就是別有用心獻殷勤，一個帥哥這樣就是熱忱通透，懂人情世故。

作為一個顏控，她就是如此雙標。

作為一個記者，立足之本是客觀公正，但正因為如此，她心裡才叛逆的隱藏著一顆主觀片面的靈魂，雙標是她對線的基本準則。

至於唐真，她接觸的不多，隻言片語中能感覺到這個小姑娘的活潑，偏偏又很有禮貌。

她把這種在兩種完全相反的性格中自由切換的矛盾行為概括為率真，不做作。

李蓉能把兩個孩子教育的這麼好，人品壞不到哪去。

「我有一個問題，你到底看上李蓉哪了？」

艾青拿著抹布走過來，糾正道：「要叫李老師。」

「拉倒吧！」艾紅不屑道：「別給我當教師爺了，你們父子倆哪有一個好東西？一個像小傻子一樣拽著人家大腿喊媽，一個跟在人家屁股後邊轉圈喊李老師。嘁！男人！」

艾青心虛的摸摸鼻子苦笑道：「這也正是困惑我的地方，其實我也說不出到底看上她哪點了。」

甩甩腦袋，自嘲道：「但凡能說出來的優點，都是能被人取而代之的，說不出來的才是靈魂的指引。」

「嘔！」艾紅捂著嘴扇鼻子，嫌棄的說道：「肉麻！肉麻死了！雞皮疙瘩掉一地，趕緊掃起來，興許夠你做一頓疙瘩湯。」

擺擺手，笑道：「赴小唐同志的飯局去嘍！到迎賓樓吃大餐！」

艾青急了，叮囑道：「別讓小唐掏錢。」

「我知道！」艾紅跺腳，白眼幾乎要翻到天花板上，繼續埋怨：「嘮叨的毛病也不知道像誰，你要是努力一把，我以後可是他八竿子打不著的長輩了，還能欺負他？」

出門的瞬間，她返回來，幾次欲言又止，認真的看著親哥這張臉，明明從小一塊長起來的，盯久了竟覺得陌生，收回視線，幾次欲言又止，終於喊出了那聲「哥！」

艾青沒說話，慢慢地抬頭。

艾紅吸溜著鼻子扭過頭，不忍心看他，澀聲道：「大膽的去追求吧，畢竟，我們都不年輕了！」

她一向以精明強勢示人，也唯有面對至親，才會流露出瞬間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