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卻是眉間一點『痣』
?(貓撲中文)()「天地玄黃,宇宙洪荒,rì月盈昃,辰宿列張……」拿著一本《千字文》,伴著晨風習習,趙忻坐在一所石亭之中,輕聲誦讀。看著發奮而讀的公子,身旁的美婢梓言卻是一臉疑惑。
讀書自然是無有問題的,但若讓一個再過得幾年便要束髮之少年,居然去讀那些剛發矇兒童所讀之書,會不會太奇葩了些?
長久相伴以來,她自知公子是通文的,且能得做一手好詩。公子在渡口之處的與於家小娘子的定情對詩,便如熟習詩文的自己,一時之間也是做不出的。這等才情之下,若飽覽聖賢之書,大抵上考取功名也非難事。但公子何必碰這些發矇識字用的刊物?
渾然不覺身邊的美婢已是滿腦疑問,趙忻依舊捧著一本古代版幼兒讀物悉心研讀。自己有多少分寸趙忻最是清楚不過,古代記憶只是殘留到能將至親認清而已,而多出的現代記憶又絕對不適應這類刊物。若強行讓他去讀經義書也無不可,大體還是能讀出的。但那些書的字體都是無標註擠成一團,如無人幫忙,要朗朗上口就難了。
自己對繁體字著實有些頭疼,雖是大多能看懂,可四書五經中生僻字極多,又是大量的引經據典,要想將它們全然理解,需查閱其他典籍。若只是誦讀詩書,美婢梓言亦能助他而為,但有些事還得自己去融會貫通。如此之下,索xìng也懶得翻閱,自己不若從頭開始,一步一個腳印了。
既然之前在眾位叔公面前已然應了他們參加族學大比,那無論如何,也無法再找什麼借口相推卻,從而失了顏面才是。但自己只是凡人一名,非是長兄那般的「考試機器」,也唯有多加誠懇罷了。
這幾rì他所花功夫皆在這些「啟蒙讀物」上,除了強身健體不曾落下外,每rì都得將它們讀上幾遍。幾rì已過,頗有成效,已能將大多數字體認全,以及韻腳了解通透,何時分句為段已了如在胸,卻不是如從前雙眼看著古籍而發懵了。
看了看天sè,已然不早,前幾rì已的二叔趙湯所傳訊,今rì便是入族學之rì,還需早些去學堂才是。隨意喝了些稀粥,來到堂前,卻見趙慎手執一具瑤琴正坐在案上,悠閑地調試音弦,遂問道:「大哥不去族學中么?」
對方反是發奇相問:「我去學堂做什麼?授課么?」
敢情讓你去學堂是為了授課?好吧,對方已是遠近聞名的才子,族中已可授職,自不需像自己一般苦逼的。聳了聳肩頭,便走出廳堂,見路邊早有眾人相待,卻是叔父趙湯領著一眾僕役站在道旁。
自從爹爹那rì與家中幾位族老聚首之後,第二rì便匆匆離去,除滿府僕役外,府中只余兄長自己和二人。雖是叔父們所住甚近,又幾次相邀兄弟二人過去同住,但兩兄弟皆不是惦著父母之幼童,且又有梓言等貼心之人說著話,便也婉拒了。
到族中讀書非是家塾,那自然是不能帶任何僕役的,只余自己孤身前往而已。且叔父就住在對面,便提出要捎帶自己一程。快步走到他身邊,趙湯撫了撫自己的額頭,慈愛地笑道:「準備好了?」
見趙忻重重一頓首,對方又執住那略微顫動的小手:「那我們上車吧。」說罷就為他推開車門。
趙忻掀簾而進,卻見車中早已坐著一白凈少年,年紀和自己彷彿,臉上卻如二叔一般稍顯富態。他見自己進來,隨即朝這邊驚道:「趙忻?」那小臉中卻有無限驚喜,見趙忻卻是有些踟躕,不禁一滯。
身後叔父指著對方笑道:「這便是你堂兄趙恫了,記得你們小時候,還曾一起嬉戲呢。想不至長大后,兩人竟生分了許多。」
趙忻急忙拱禮,回之一笑道:「見堂兄好。」幾人遂坐定下來。
馬車緩緩而動,這便要邁出了求學的第一步了,想著幾月後即將來到的族學大比,雖是懷疑過自己,真的是讀書這塊料么?但自從知曉了蒙古這個可怕的野獸即將到來,他便已無所畏懼。
雖是現在的朝廷亦是由契丹人所立,但從趙忻與眾人的談論之間得知,當官還是要靠考的,殺人還是要被斬的。朝廷所任官職,胡漢各半。不論那些皇室貴族能從朝廷多領一份俸祿外,普通契丹人與漢人也無所不同。總體而言,除了出死力鎮壓層出不窮的各地叛變外,這算得一個比較講理的朝廷,但蒙古人會和其他民族的人講理么?
後世的記憶中,蒙古軍隊對文明世界造成的破壞自不需言,無論那群野獸對西方世界,還是中原,當年每過一城,必遭野蠻的清洗屠戮,舉城付之一炬。但即使能活下,遭奴役的民族亦是悲慘的,他們視漢人為豬狗,甚至還實行過蒙古族人將漢家女子破貞的**,所以形成中原人摔死第一胎的習慣。
何等恥辱!
幸得從字裡行間中看過這些資料,自己怕是這個世界上對那個黑暗時代認知最深的人了。面對這般強大的敵人,雖是現在眾人毫不太在意,總以為癬疥之疾,不以為患,但將來已焦頭爛額的朝廷真的能擋的住那頭如rì中天的野獸么?趙忻亦感深深恐懼。即是現在朝廷家大業大,但家中余匪未盡,各地諸侯心思不一,這怕也是早遲的問題吧?
若是不yù那個時代早點來到,便只能儘力改變它,但自己不曉得如何造槍炮,不曉得造蒸汽機,除了一副強健之身外,只是多了一些時代的預見而已。雖是一時間亦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但總得做些什麼!
所幸自己投身在這樣一個宗族之家!此時鐵木真已開始著手南侵,據他取下黃河之北大抵還有十餘年的時光,最後的中原王朝徹底覆滅,卻要由他的孫子來完成。加上現在的朝廷怎也比過去的金國、南宋要強上幾分。至局勢不可逆轉之時,自己大抵還有二十餘年的光yīn。若是勤而發奮,待來rì掌權,是否可以憑著那一點微弱的時代遠見,靠著舉族之力在大樹將傾之時而一呼百應呢?
時間已無多了……那便讓我從族學大比這第一步開始吧!
馬車不緊不慢地跑著,車窗外建築向兩旁倒退而去,看著一上車便滿是心事的堂弟,趙恫對他父親聳了聳肩。兩兄弟雖是舊識,但在車內,趙恫幾次yù與他交好,對方始終卻是一副隨口而應的樣子。但看那深蹙的眉sè中,似飽藏著無限的思慮。
趙湯還道趙忻因初入學堂而焦躁不安,暗忖當年自己也曾這般,過了一兩天,去了身上那股嬌氣,也就好了。遂抓住對方冰涼的小手安慰道:「忻兒無憂,你高堂雖不在身側,但叔父正在族學中任教習先生,且你堂兄與你年紀相仿,亦是與你一同讀書。但凡感覺哪裡不適,來尋我等道出便是。」
聽著長輩的安慰,又吸了幾口從車外掠過的涼風,趙忻終覺心情好了許多,他抬頭勉強笑道:「多謝叔父,愚侄知曉了。」又相問道,「族學中怎麼分的?叔父又教的是哪一科?」
坐在一旁的趙恫介面道:「學堂中分蒙學與jīng舍二類,其中jīng舍若再細分,又為房、舍、院三等,依著各人年紀入學,爹爹所教習的正是院學。今年我已十而有三,初入房學,你年紀與我相仿,待會隨我一道前去便是。」
趙忻暗忖道,這豈不是後世教育的低年級和高年級的分法么?倒也比較科學。又繼而問道:「那到底學堂里學些什麼呢?」
對方又道:「君子六藝啊,但大多時rì還是在堂中讀書,若逢大比之時,各院也有所不同,像院學大體以經義、論策為主。」原來如此,看來和後世所看的古代科考也大體相近了。
聽到無需考八股文,自己那顆小小心臟終是安了下來,那等繁瑣空洞,言之無物的東西,自己怎也無心去學的。若是論策而言,憑藉一些超時代的認知,只需積累些辭藻,不說能爭得第一,名列眾人之上卻是可期。
從悠悠巷道中拐入長街之內,又行了些許,馬車終是停了下來。趙忻還yù下車,卻是被叔父一把拉住。正待相問之時,卻見對方從身後取出了一盒一筆,遂即打開小盒,卻是一抹硃砂,又用筆尖沾染了些,便向趙忻眉心處點來。對方口中又默念道:「天眼已開,萬物知徹。終始有度,融會貫通。眉目皆清,舉首皆明。青雲有路,化龍點睛。」
被叔父執著之小手步下馬車,見院門肅高嚴穆,修的竟比一旁房屋高出一大截,足見族中對學堂之所重視。又看漆紅門柱正中,遠遠立著一小鼓。叔父又帶著趙忻走上前去,將鼓槌放入其小手之中,示意他以槌擊之。
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黃鐘大呂,那古樸的鐘聲似將少年心神震蕩,手持那枚小木槌,感覺卻有千斤之重,這便要開始人生的第一步么?少年閉著眼,在古鐘悠揚中將手中之槌重重落下。院內隱隱傳來聲響,似有千人在吟誦:大學始教,皮弁祭菜,示敬道也。宵雅肄三,官其始也。入學鼓篋,孫其業也。夏楚二物,收其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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蝸然有言,章目註解:「痣」通「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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