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定州有家門客棧
行行復行行,不知是何緣固,文斂一行人居然平靜無波地來到了定州,出了浩明城后,一路上沒有發生任何事,偶爾跳出幾個攔路的強盜也被扶野輕易收拾了。所以,在看到地界上豎的石碑刻著大大的「定州」二字時,扶野獃獃站在馬車上,半天回不過神——驚梟的人居然沒有追來?!
一路上除了時不時與赫嫵兄妹過過招,就是聽今非講一些江湖典故,哪裡像避難尋人,簡直跟踏春效游差不多,不知不覺,竟然是過了大半個月,已經來到定州啦。
文斂不去理會他自行跳下馬車,向旁邊的野店走去。雖然前面就是定州,然而此處距城還有些遠,此刻天色也不早了,今晚便須在此歇息一宿,更何況——
野外客店沒有想像中破敗狹小的樣子,木頭搭建的兩層樓佔了一大片地,看起來還不錯,旁邊豎著塊牌子,上書:門客棧。店裡的夥計迎出來,一臉熱情,「客倌幾位?請到裡面坐,馬車停在院子里我們會有專門的人照看。」
今非趕著馬車停好,幾人一同走了進去。可能是因為到了晚飯的時間,所有的人都聚在了樓下大廳里,好幾十人,顯得熱鬧非凡。扶野站在門口往裡掃了一眼,驚嘆道:「這麼多人!」
夥計在一旁笑著說:「那當然,咱們『門客棧』在這地界少說也有五十年,很多人即便早早到了這裡也不往定州趕,都要在客棧里住上一宿。幾位客倌來得巧,只剩最後兩間房了。」
「啊,為什麼?」扶野忍不住好奇問道。
夥計看了看他,臉上還是帶著笑容,「幾位客倌一定是第一次來定州吧,要知道,定州是處在癸丘與咱青越的交界線上,也就是說,過了前面的地界便算是出了國土了呢,這前後方圓五十里,只這一家客棧。這些年來,接待了多少來往於兩國的人,無論是癸丘人還是青越國的人,但凡經過都要在『門客棧』住上一晚,因為出了這裡,不是從癸丘進入青越便是從青越去了癸丘。這裡有句老話,『出國問境必入門』,說的就是咱們這客棧。」夥計說著神情中流露出一絲驕傲,忽然四下里瞧了一眼,壓低聲音神秘地說道,「還有哦,很多人來了一次,再來時必要入我們店,是因為……」
「小順子,你又在胡扯些什麼呢,還不快帶客人到樓上去,小心老闆剝你的皮。」右首一名抱著酒罈的女子,膚色偏黑,嘴角有一顆痣,長得甜美可人,不高興地將酒罈放在旁邊的桌上后朝那夥計喊道。
這叫小順子聽到老闆兩字后明顯瑟縮了下,閉了嘴,乖乖領著文斂等人上樓。在座的有人跟著起鬨笑起來,「小順子你又在向新來的吹噓客棧了吧?每回有人第一次來你小子比誰都積極,他媽的這家客棧又不跟你姓,你說你跟著起什麼勁呢?」
那女子旁邊的一名漢子將酒罈封泥拍開,灌了一大口也朝走向樓梯的小順子笑道:「你小子忒沒膽,落姐兒隨便說一句就縮起頭來做烏龜,搖老闆人影都不見,就嚇成這樣。「
那叫落姐兒地女子鼓起腮幫子瞪他一眼。嬌嗔道:「枊明大爺這般說想是好有男子氣概了。我告訴我們家老闆去。」
枊明端酒地手一滯。將酒罈放下。陪笑道:「我這不是開玩笑嘛。落姐兒可別當真。」說著話鋒一轉。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地樣子。「哦。你不是說這幾日搖老闆要回來了地么。怎麼還不見人吶?」
一時間有好幾個人同聲問道:「就是。就是。怎麼還不見搖老闆了?」
落姐兒俏皮一笑。「我不知道。老闆說這幾日回。這幾日是今日還是明日。我可不知道。」
文斂幾人已經走上二樓。扶野聽著樓下人地談論。滿臉好奇。忍不住問道:「他們說地搖老闆是什麼人?」
小順子本來被落姐兒說得有些沮喪。此刻聞得扶野相問。臉上頓時現出鄙夷地神色。「你連搖老闆都不知道?」口氣很是不屑。
扶野沒想到一句話問出來會有這種效果,有些發獃,小順子不滿地瞪他一眼后,說道:「搖老闆就是這家客棧的老闆,也是世上最了不起的老闆。這家『門客棧』就是搖老闆祖上傳下來的,可經營到如今這般地步卻全都是搖老闆的功勞。」
說著停下腳步,露出一臉崇拜的模樣,扶野很想說不就一家客棧的老闆么有什麼了不起,我還是驚梟的少主呢,不過忍了忍沒說出口。
「你們說搖老闆不在,是出遠門了么?」一直默然不語的文斂忽然開口輕輕問了句。
小順子看向她,覺得這個比他小三四歲的女孩兒有些與常人不同的地方,讓他不敢對著她胡亂說話,於是站直了身子,很認真地回答道:「是,老闆經常會出遠門,十天半個月才會回來。」
文斂聽了,眼裡閃過一絲若有所思的神情,淡淡地繼續問:「那麼這次離開多久了?」
想了想,「這次有些久,差不多半個月,嗯有十四五天吧。」說完之後才覺奇怪。這些問題平日也有客人問,可是他從來沒認真回答過,今日怎會對一個女孩兒全都說了呢?
他在撓頭不解,文斂問了兩個問題得到答案后已經邁步往前走了,扶野回過頭來催他,「喂,你不是要帶我們去客房的嗎?難道你想讓我們自己一間間地找。」口氣頗為些不善,恐怕是為了方才之事而藉機報復。
小順子想不明白,甩甩頭不去想它,快步跟了上去,口中忙道:「就在前面了。馬上就到。」
拐角再走幾步,小順子指著相對的兩間房道:「就是這兩間了。」將房門推開,做了個請的手勢,「幾位將行李放了休息好便下樓來吃飯吧。如果有什麼其他需要,儘管說便是。」對著幾人彎了彎腰後轉身下了樓。
文斂走進房裡,扶野對另外一扇敞著的門看也不看,也跟了進去。隨便在桌邊的椅子上坐了,扶野一臉興味地對文斂說道:「小五,這家客棧有些古怪吶。」
文斂四下掃了一眼,目光在今非身上稍稍停留了會,然後看向扶野淡淡笑道:「哦,哪裡古怪?」
「小五你又要考我。」扶野笑呵呵,看向今非,「今非這次你不要提醒我。」
今非淡淡點頭,早已是見慣不怪的表情了。這一路上他見多文斂三言兩語點破事情實質,有時並不說破而引著扶野想明白說出來,她旁邊的兩個人在與扶野對練時偶爾會指出扶野哪裡不好,往往一語中的,很多他沒看明白的地方卻讓文斂輕描淡寫地指了出來。不用扶野說他也看得出文斂必不會武,她從頭到尾的安詳寧靜,不喜言語,偶有所說必有深意,如此種種他已見太多,當初扶野對他說的那句話,他現在是從心底里相信了——這個名叫文斂,此行尋找祖父的女孩,確實與他之前所見的人都不同,無論是世家小姐還是富貴千金,文斂與她們,全不相同。
扶野笑著,慢慢露出思考的表情,「這第一么,偌大一個客棧只看到兩個招呼的人,居然沒有櫃檯連登記都不用。第二就是那個搖老闆了,看方才情景,樓下那些人對他都頗為顧忌,如果只是一個客棧老闆,又時常不在,為何客人提起來時會如此顧忌呢?第三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那些人,都不是普通的商人行客。酒罈的封泥經長時間風乾,其堅固可比頑石,然而那個人輕輕拍下,所有泥土便全數剝落,酒罈沒有一絲裂縫。在場的許多人,呼吸綿長,顯然都有很深的內家功力,如果說是江湖客,卻不見他們帶兵器。還有好幾人衣服鞋子上不見半點灰塵,毫無風塵之色,像是長住在此一樣。另外,」扶野微微皺起眉頭,「我總覺得似乎有人在看我們,可是每每往人群里尋去時,那種感覺又消失了。」
文斂聽后輕輕嘆息一聲,半個多月的遊歷,這熱血單純的驚梟少主終於成長起來了,好奇好玩的外表下已經學會觀察周身的環境,作為此事的第一造就者,她還真感到有些欣慰呢。扶野說完后緊張地看向她,就如一個交上考卷的學生等待老師的評語一樣。今非坐在一旁靜靜聽完,眼裡有著淡淡的笑意,扶野的變化,他也是一路看在眼裡的,所以對那個總是一臉淡然表情的孩子,也不由生出一絲敬佩來。
文斂一嘆之後垂下頭,輕聲道:「這家客棧自然有古怪,爺爺,就是在這裡不見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