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鐵釉梅瓶

林無敵沒想到這小小的瓷器，竟是那段動亂的年代的縮影，他還想聽女人繼續講下去，可是對方止住了話頭。

女人緩緩放下粉彩荷花吸杯，不難看出她對這物件很喜歡。

林無敵不以為然道：「喜歡就送給你！」

女人明顯一愣，隨後秀眉微蹙：「我沈墨濃從不佔人半分便宜！」

蘇媚也氣道：「你這點東西，沈姐姐根本就不稀罕！」

林無敵對著沈墨濃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他是真心想把這杯子送給對方，卻不料被誤解了，忙辯解道：「我說的是真的，我是真心覺得這東西很適合沈姐，所以想送給她！」

沈墨濃抬起頭，似笑非笑：「這可是這裡面最好的一件物品，價格八千左右，你真的肯送人！」

林無敵點頭：「我這人說話算數，說送給你就送給你！」

蘇媚冷哼道：「打腫臉充胖子！」

林無敵不知如何辯解：「這種東西，我還有很多，我說送人也是真的。」

沈墨濃眼眉上挑，她不信林無敵的話，卻又感覺他說的真摯。古董這種東西的價值就在於稀少，這年輕人竟然說他擁有很多，倒是很有趣。

沈墨濃鑒賞完剩下的古董，微笑道：「我叫沈墨濃，請問先生如何稱呼。」

「林無敵，天下無敵的無敵！」

「林先生準備多少錢出手？」

林無敵撓著頭皮，這問題他還真沒想過，剛聽沈墨濃說最貴的八千，那最便宜估計也得一兩千，他擺著手指頭數了一會：「除去那個杯子，剩下四件物品，九千塊錢你覺的怎麼樣？」

「成交！」沈墨濃痛快答應，看他時笑眯眯的。

林無敵摸著鼻子，看來自己價格又出低了。

「那個杯子我同樣給你九千，別說送給我，這麼貴的東西我承受不起！」

林無敵也沒再反駁，接過現金時，整個胳膊輕微抖動。這可是將近兩萬塊錢，對他來說一筆龐大的資金，幸福是塊板磚，林無敵早有防備，還是被砸暈了。

他走回去時，整個人都輕飄飄的像是喝多了。他把錢存入了銀行，看著卡上的那排長長的數字，就忍不住想吼幾聲。

他哆哆嗦嗦的打開手機，看著家裡的電話號碼，強忍著沒有摁出去。林無敵出生在小縣城，普通的農村家庭，爸媽都上了年紀在家務農，過著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辛辛苦苦一年攢不下一萬塊錢。他們為了給兒子省錢娶媳婦，連肉都捨不得吃。

林無敵決定要風風光光衣錦還鄉，給二老長臉，讓他們再也不過苦日子。

他跑回了家，開始馬不停蹄的修復瓷器，五天後當他下巴上長出黑黑的胡茬時，身邊疊著一小摞瓷器。

他同樣找了個速食麵箱子抱著它們到了琳琅軒，開門的依然是蘇媚。

蘇媚看見他有些發愣：「你真的還有很多瓷器？」

林無敵點頭：「是啊，我沒騙你！」

「您稍等，我這就去二樓把經理叫下來！」

林無敵將箱子隨意的放在地上，背著手看著屋內的裝飾。這裡面擺著各式古玩，瓷器，銅錢，木雕，牙雕，書畫絲絹應有盡有，只是他都無法從上面感應到氣體。

林無敵嘆道：「好精緻的贗品。」

沈墨濃正下樓，聽到他的評論，放慢腳步。這樓下的確放的是贗品，但也是找技藝高超的老師傅，按照原物件，同等比例仿造的，即使是本行專家也不能輕易辨別，但面前的年輕人只是觀察數秒就辨識出，這份眼力勁非同小可。

「林先生好眼光，這的確是贗品，有時間還請切磋一下。」

林無敵忙扭過身：「切磋二字承受不起，不過有時間我一定像沈姐學習！」

他喊的是沈姐而不是經理，無形中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林無敵將箱子搬到桌子上：「請您鑒賞！」

沈墨濃這次沒有做任何評論，將所有的東西觀察過後，笑道：「林先生似乎對光緒年間的物品情有獨鍾！」

林無敵嘿嘿傻笑，他這人不挑食，只要是古董就喜歡，主要是這些瓷片都是一個窯挖出來的，自然也是一個朝代。

沈墨濃照規矩詢問林無敵心中價格，林無敵這次學精了，直接把這問題踢給了她：「你先出價吧，畢竟你是專家，眼光更准一些。」

沈墨濃指著一個瓷器的底部：「這物品都是出自私窯，沒有寫明年限，也不是出自大師的手中，樣式稀鬆平常，貨色比著上一次差了很多，不知八千塊錢是否合適？」

「不行，一萬！」

「成交！」

林無敵恨不得狠狠的抽自己兩個嘴巴子，這嘴太賤了，總在價格上和自己過不去

林無敵接過現金，再次出了門。

蘇媚看著他離去的身影：「這人太有意思了，每次估價都這麼低！」

「我原本計劃是一萬二買下這些東西，還真沒想到他這麼爽快，我有種感覺，他還有古董！」

蘇媚尖叫道：「還有，這兩次可是帶來了十多件古董，莫非，他是富二代，故意賣老爸收藏的古玩，來趁機接近姐姐！」

沈墨濃白她一眼：「胡說什麼，我都已經四十六了，和他父母年紀差不多！再說他帶來的東西雖多，卻沒有稱得上精品的！」

「姐姐看著也就三十多，比林志玲漂亮多了！」

「就你嘴甜！」

又是五天，林無敵第三次抱著速食麵箱子進入琳琅軒時，正在踩著椅子用雞毛撣子打掃櫃架上端贗品的蘇媚被驚呆了，像個指揮家一樣，高舉著撣子舞動了兩下。

林無敵被逗笑了：「嘿，好久不見！」

「又，又是一箱子！」蘇媚過於驚詫，竟忘了自己還站在椅子上，邁步就往下走，尖叫一聲斜著倒了下來。

林無敵來不及多想，丟掉箱子，一個箭步跑上去將她抱在懷中。

「嘩啦」，瓷器破碎的聲音格外刺耳，蘇媚臉變得煞白。憑上兩次推測，這裡面裝著最少一萬塊錢的藏品。她每月工資超過四千，賠錢好說，可是因為自己導致顧客摔壞了藏品，這份讓她心滿意足的工作怕是要失去了。

她趴在林無敵懷中，忘記了起身，因為害怕，眼淚撲簌簌的落下。

沈墨濃從二樓走下，忽視了擁抱的二人，盯著裂開的箱子，微微皺起眉頭。

蘇媚看到沈墨濃觸電般慌忙站起：「姐姐，這……」

林無敵憨笑：「我手滑了，不小心摔的，只可惜驚擾了蘇姐，罪莫大焉！」

沈墨濃報以微笑，蹲在地上翻開箱子，看到裡面碎裂的東西不免嘆息。她小心翼翼的拎出一片望著上面的西洋人：「嗯，這也是光緒年間物品！」

她沒有再細看，站起身：「林先生請樓上相聚！」

林無敵不解的小聲嘀咕：「什麼意思？」

蘇媚臉色潮紅：「謝謝你，我會把這些錢還給你的！」

林無敵擺手道：「算了算了，這東西我多的很！」

蘇媚輕咬下唇堅持道：「說給我卡號，下班后我轉給你！」

林無敵見她較真，頓感無趣：「好吧，一會告訴你！」

沈墨濃這會已經走上二樓，林無敵幫著蘇媚收拾起碎片后也跟了上去。

沈墨濃在樓道等候，見他走來才輕挪蓮步進入一間屋子。

林無敵走入時，只覺的這屋子典雅肅靜，裡面的物件只有黑白兩色，沙發、茶几都是有稜有角的長方形，簡單到極致反而透出奢華。

「請！」

林無敵和沈墨濃面對面坐下，桌子上擺著一壺茶，和幾個白色的小杯。

沈墨濃手提水壺高空低斟反覆三次：「請！」

林無敵還真有些渴了，舉起杯仰脖喝盡，卻不料被滾燙的茶水燙了舌頭，痛苦的尖叫一聲，捂著嘴不敢說話了。

沈墨濃被逗的噗嗤一笑，馬上感覺自己失態，強忍著笑意道：「沒事吧！」

林無敵舌頭被燙腫了，說話含糊不清：「么，么事！」

品茶講究：舉杯嗅香、調整呼吸、咀嚼茶湯、吞咽、回氣、回味。像林無敵這般一口悶的屬於外行中的外行。

沈墨濃也不再擺弄茶道，從一旁柜子里拿出一個細口瓷瓶：「我新得來的寶物，還請林先生掌眼！」

林無敵眼神錯愕，自己還屬於門外漢，撿漏和修復瓷器都憑藉的超能力，竟然被人當成了同行，請來鑒賞古玩，這就有些搞笑了。

這物件典型梅瓶造型，小唇口、短頸、豐肩、下腹漸收、細砂底。皮色班駁，泛出棗紅鎏金色澤，古意幽然，釉層豐腴平滑，滋潤光亮，釉色深沉，別有一種含蓄內斂之美。

沈墨濃並沒有直接將瓶子交付林無敵手中，而是放在了茶几上。這是古玩行的規矩，怕的是交手時因為一方疏忽，使的物件損壞，增加不必要的麻煩。

林無敵並沒有拿起，而是伸手觸摸，一絲冰涼如冬日裡尚未凝結的寒水，透過那根黃金手指流入全身，向著眼睛匯聚，他的瞳孔放大，黑眼球如玻璃般清澈，白色部分則布滿密密麻麻的血絲。他只覺的寒冰刺骨，激靈靈打了個冷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