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憶，現實（三）可人

最近一直在做這個夢，兒時的玩伴，兒時的噩夢。我叫林可人，師父給的名字，小荷，呵……也是我的名字，只不過，卻像是前世的。七星岩那邊的一座突兀的小山，擋住了清晨的陽光，雖已入秋，但蘭亭書院依舊秀麗。疏影跟綠玉那兩個小丫頭在湖心小築打鬧，青蓮居士趁著清晨的好時光，在對岸的亭子下誦著不知何人寫的詩。

「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他頓了一下，提高了嗓門，「瀑布掛前川……」

今天是我的生辰，外人看來，我不過二十三四歲，其實，這已經我的三十歲的生辰了。桌上放著謝盟主差南海神廚送來的糕點，神廚還帶來了盟主的一紙便簽，四個字蒼勁有力——可人親啟。

「前幾天跟月弄痕聊起你，得知今天是你的生辰。你來浩氣盟也有五年了吧，我這個做盟主的，竟一直不知你的生辰。若不是月弄痕，怕是今年又該錯過了。我年紀大了，雖不是風燭殘年，卻也不懂如今年輕人的世界。南海神廚的手藝你是知道的，我特意讓他準備這些糕點，希望對你的胃口。」

落款字跡潦草，——「謝淵」。

「喲，一大早的就在發獃啊！」

一位紫衣女子飄然而至，在晨光里，仿若仙女。

「哪有！」我歡快的站起身，將她拉來坐下，「無心姐，來，嘗嘗神廚的點心！」

「喲，這可是好東西！」無心將手中一尺見方的盒子放到桌上，抓起一塊桂花糕就往嘴裡送。

「無心姐，你就知道吃！！」我奪下被她咬剩下的半塊桂花糕，「我們多久沒見了！看到好吃的就不知道我是誰了！！」

「是是是，我錯了……」無心嬌嗔道，「那半塊給我吃掉再說嘛！」

「不給！」我站起身就往湖心亭榭跑。

「喂！！……」

她叫悔無心，年長我七八歲。不過在別人看來，她只是比我大一兩歲的姐姐。

第一次見到她時，是在一片柔和的光里，也是她，解開了我兒時心中的鎖鏈。

.莫雨被毛毛髮現的那一年，我才九歲，毛毛十二歲，莫雨，十五歲。我們三個就像親兄妹，在稻香村，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我們踏過民兵視野範圍內的每一寸草叢，上過每一座草房的房頂，爬過周圍的所有的大樹。

直到那天晚上，全村人都從睡夢中驚醒的那天晚上。

我們三個被大人們帶到河邊水車那裡時，大海師父已經在那裡清點村裡的人了。

「張忠，你帶幾個人去西北邊山崖上看看！」

「村長，今晚大家就在這邊過夜吧，以防不測。」

劉洋村長一直不忘捋他的鬍子，「嗯，為今之計，只能這樣了。」

「王家兄弟，你們跟我從西南邊上山崖上去看看！」

說完，十來個壯漢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出什麼事了？」我們三個圍坐一圈，莫雨小聲的說。

「剛才西邊山崖上有刀劍聲！莫雨，你睡得太沉了！」毛毛接道。

「不會是山匪吧！」我小聲問。

「很有可能！」毛毛很認真。

莫雨回頭看了看周圍，「看，劉家兄弟正在給大傢伙生火堆呢。我們也弄個！」

「你不想上山去看看？」毛毛輕聲問。

「找死啊你！」我瞟了毛毛一眼。

「好主意！夠好玩！」莫雨輕聲附和。

「你們是瘋子啊！」我低聲怒道，「…那…怎麼上去？」

「嘿嘿……」莫雨跟毛毛對眼一笑。我知道，這兩個搗蛋鬼有主意了。

我們悄悄的溜了出來，山崖上的打鬥聲早就停了，想必也沒什麼危險。終於，跑了許久之後，我們看到了大海師父。大海師父沒有上山，他們幾個人舉著火把，圍著山下的什麼東西站成一圈。

「看，旁邊有匹死馬！」莫雨小聲道。

「像馬車……」毛毛說。

「我們走吧……這太黑了……要是被大海師父發現了，會……」我嘀咕道。

「那邊的三個小鬼，快出來！」大海師父舉著火把就朝我們這走來。

「被發現了，慘了！」

「慘了！」

「慘了！」

「你們三個小鬼真不讓人省心！」大海師父有點生氣，「王大，你帶這幾個孩子回去，順便把紫晴姑娘請來，他還有救！」大海師父回頭看著地上的人，然後又對旁邊的一位老者說，「放心，應該沒事的。」

那位老者似乎不是村子里的人，看起來跟大海師父差不多年紀，只是下巴鬍子留的比較長。

我們走到了大海師父旁邊，才看清了地上的到底是什麼。一個五六十歲上下的人，渾身血跡，還在不時的抽搐。像一年前我們發現莫雨的時候……旁邊亂七八糟的木塊碎片，一個輪子，兩匹血肉模糊的死馬……我躲到了莫雨的身後，「我們走吧……我怕……」

我們回到了河邊的水車那，圍著火堆，火光碟機散了遠處林子里傳來鳥獸聲，旁邊的村民都睡下了，幾個漢子在周圍站崗，劉洋村長依舊坐在石椅上。

「你們這幾個小鬼就知道亂跑！」王大說。

「嘿嘿！」毛毛朝他吐吐舌頭。

「別再亂跑了啊，再給你們生一堆火，今晚就睡在這裡。」王大從旁邊抱來一堆柴火，「你們兩個大，照顧好小荷。」

「知道了！」

我看著毛毛小大人的樣子，噗嗤一笑。

「笑你個頭！」毛毛拍了拍我的腦袋，「我現在是大人了！」

「莫雨哥哥比你大！」我說，「要保護我也是莫雨哥哥！」

「哼！」毛毛撅嘴。

「好了好了你們倆，真夠精神的，睡吧睡吧！」不知道莫雨從哪邊拿來了兩條被毯，「快睡覺去！」

「睡覺咯……」我笑著扯了條被毯就躺在了火堆旁，然後又聽到毛毛「哼」了一聲。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我已經睡在了屋子裡的床上了。這應該是大海師父家，毛毛跟莫雨都睡在了屋裡的地上。外邊聲音嘈雜，紫晴姐姐，劉洋村長，大海師父好像都在外邊。

「只有四個……不，是三個人活了下來……」紫晴姐姐的聲音。

「那還是個剛出生的孩子……哎……」

「那個婦人驚嚇過度，現在連話都說不出來，……」大海師父說。

「估計是個豪富家族，被強盜盯上……哎，只剩一剛出生的孩子啊……哎……」

「嗯，」大海師父的嗓門又高了起來，「張忠帶回來的那個男丁，被砍了一刀竟然沒死！等他醒過來可以問問他！」

「奇怪的是，」紫晴姐姐說，「山崖上的那些強盜屍體也太多了。」

「這確實可疑！就算是他，也不可能……」

「小荷，你在偷聽啥呢？鬼鬼祟祟的！」毛毛拍了拍我的腦袋。

我回頭一看，那兩個搗蛋鬼早就醒了！

「噓，他們說在說昨兒晚上強盜的事！」莫雨示意我們小聲點，繼續偷聽。

「大海，那個摔到山崖下的人，他怎麼樣了……」劉洋村長的問道。

「……」

大海師父沒有說話，倒是紫晴姐姐接了話，「他走了。」

「他受那麼重的傷……怎麼不讓他養好傷再走？！」劉洋村長有點急躁。

「他武功高強，內力修為也極為深厚，並無大礙，他只是讓我們好生撫養那個孩子……然後留下那嬰孩身上的這個包袱，就走了……」紫晴姐姐說。

「他可是那個武林神話！村長不用擔心。」大海師父笑道。

「他還拜託我們一件事，不要對外人提起他來過這……」紫晴姐姐略微壓低了聲音。

「還真是個怪人……哎……」

「村民那邊怎麼辦，好多人看到過他……」大海師父問道。

「嗯……」紫晴姐姐思慮著，「不是有這個包袱嘛，我們何不為他立個衣冠冢掩人耳目？」

「好主意，紫晴姑娘不僅是醫術精湛啊！」大海師父誇讚道。

「那就這樣定了，我先去看看那個嬰孩，大海師傅，其他事就交給你了！」

「好！」

後來，從那兩個倖存的家丁口中，我們偷偷的知道了那個嬰孩的名字。他們家族之所以被強盜追殺，大概是因為他父親是長安首富。兩年後，一個自稱是李家家臣的和藹的大叔來到了稻香村，接走了那個兩歲的孩子。

那個孩子，叫李復。

從那以後，稻香村越來越亂，不時的有強盜山賊出現。大海師父為了村民安全，開始把村裡的壯漢集中起來，一起訓練，只求一保稻香安寧。村民們已經不再去梯田那邊幹活了，劉洋村長把農活全都安排在了河的西北邊。我們三個玩的地方越來越少，大海師父也開始教毛毛跟莫雨一些防身武功，陽寶也終於開了竅，成了大海師父的得意弟子。

稻山野林北邊的大俠墓，成了我們三個經常去玩耍的地方。這裡埋藏的，不僅僅是一個大俠，還有一個不為世人所知的秘密。我們三個經常在這裡聊為什麼那個大俠要不辭而別，大海師父說，他是武林神話。那武林神話到底是什麼。我們一直沒出過村子，聽起來，那是種很了不起的、讓人敬畏的稱號。

也就是在大俠墓，我跟毛毛見到了另一個，莫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