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
陳誠走出校門,回頭看了一眼母校。哦不對,陳誠還沒正式畢業呢,畢業后才能叫母校。
陳誠背著裝滿書的書包,雙手撐在行李箱的握把上,但他已然感受不到肩上背負的重量,已經在陳誠的心裡慢慢地隨風飄揚,是希望。身邊嘈雜的人群來來往往,一輛輛飛嘯而過的汽車到底哪一輛是來接這個迷茫的孩子的呢?陳誠並不知道,依然用充滿熱情的雙眼去洞察周遭的一切事物:時間彷彿停留在此刻,一切彷彿如最開始的夢一般純潔,只不過是變得模糊不清罷了。又或許夢已經醒了,只是一切都顯得那麼真實,當人們察覺到的時候,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在那個最初相遇的遮陽傘下,陳誠彷彿看到了同樣在等待著的陳林。陳誠剛想邁開步子加速走過去,一眨眼,陳誠猛地清醒,發覺自己正靠在舒舒服服的座椅上,一切都顯得那麼突兀,而又熟悉。
「綁架?」
陳誠心裡猛地咯噔一下。
但又揉了揉眼,慢慢緩過神來……
「爸爸?」
陳誠看清了,這是他經常出差的爸爸——這是他印象中的爸爸。
「醒了?」車前傳來了陳誠記憶里「爸爸的聲音」。
陳誠剛想說些什麼,只覺得眼皮地下很沉很沉。很快,陳誠便又進入了夢鄉。
在夢裡,陳誠隱隱約約地聽到了:
「陳誠,對不起了。」
在夢裡,陳誠一路上都感覺很顛簸。恍惚間,陳誠突然向前猛地「飛去」,前額重重地撞在前座的鐵欄杆上……
再次醒來的時候,陳誠只覺得自己像是靈魂出竅了一般難受。起先是頭非常痛,緊接著全身也開始痛起來了。
陳誠忍著巨痛,瞄了一眼周圍的環境。整個病房裡只有他一個人。床邊,陳誠的母親正趴在床尾睡覺。
凌晨三點一刻,陳誠瞥了眼掛在牆上的時鐘。
當陳誠徹徹底底清醒地時候,瞬間意識到自己出了車禍,而爸爸現在的狀況他一無所知,精神馬上緊繃起來了。
「爸爸呢?」陳誠內心嘀咕了很久,一陣陣焦躁不安的情緒瞬間席捲了全身細胞。
但又來不及多想,陳誠的腦袋裡又開始鑽心裂肺地痛起來了。
陳誠再度陷入了昏迷之中。
陳誠在冥冥之中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在飛快的奔跑,卻越跑越慢,呼吸越來越急促。他彷彿能感受到身後有人在追著他,速度越來越快……
眼見身後人要抓住陳誠了,陳誠猛地回頭一看,竟是自己記憶中最熟悉卻又最陌生的身影……
那個從他開始記事起,只有天天出差的父親……
陳誠的心突然猛地一震,而後,在一片黑暗中掉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
身體飛速下降……
夢要醒了。
再次醒來是已是正午。
陳誠再次環顧四周,空無一人。看看時鐘,十二點半,這個點,母親應該要來了吧,陳誠心裡想著。昨晚的疼痛感已經消退了幾分,昨晚的夢也讓陳誠隱隱約約地有些后怕。
陳誠輕閉雙眼,等著母親送飯。
陳誠在心裡默算著距離高考的日子,一百零七天。
半個鐘后,陳誠的母親拿著飯盒急匆匆地趕來。大抵是看到陳誠雙眼緊閉,以為陳誠還沒醒過來,便做到床邊,掀開飯盒放涼,而後輕輕托起陳誠的手,輕撫著,眼裡滿是不舍。
陳誠可以感受到母親的手心裡全是汗水,
卻有著不同於平常人的溫度。
陳誠感受到有一滴滴熱淚滴在自己的手背上。
陳誠微微動了一下手指。
陳誠的媽媽感受到了,意識到陳誠已經醒了,另一隻手又搭在陳誠的手上,用幾乎沙啞的聲音說:
「醒了嗎?」
「肚子一定餓了吧,來,先吃飯。」
陳誠的媽媽端起飯盒,拿勺子舀了一勺米飯,送到陳誠的嘴邊。
陳誠沒什麼胃口,此刻,他很想知道爸爸怎麼樣了。
看著兒子沒有想要吃飯地跡象,陳誠的媽媽有些傷心,但又瞬間理解了。
「你爸爸在重症監護室……」
陳誠的媽媽停頓了一下,咽了口唾沫。
陳誠也猜到了是這個結局。
「本來那天是我要去接你的,但你爸剛好在前一天出差回來,而且你爸說要去接你,所以我就讓他去了……」陳誠的媽媽眼含淚水說。
「再後來……」
「當我還在燒菜的時候,客廳里傳來了電話聲,我關火,急忙跑出去看,發現是來自市人民醫院的電話……」
「起初,我還以為是醫院打錯電話了,但依然懷著忐忑的心接下了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了女聲,說你爸出了車禍。剛開始我還不信,直到電話那頭描述出了他的面貌……」陳誠的媽媽抹了抹滿臉的淚水……
「當我匆匆趕到醫院時,醫生告訴我你爸傷勢很重,說後座上有個小男孩造成了很嚴重的腦震蕩,兩個人都昏迷不醒……」
陳誠的媽媽已經哭出了聲音,但儘力忍著接著說了下去:
「接著……護士………遞來兩份……病危通知書……」
陳誠的媽媽趴倒在陳誠身上,如黃豆粒般大小的淚水滴落在陳誠的手上,化成了思念……
陳誠也紅了眼眶,手輕輕放在母親抽搐地背部,像小時候媽媽哄陳誠一樣,輕輕地拍著媽媽的後背……
菜變涼了。
突然,病房的門被推開了,幾位護士推著一位面色蒼白,身上插滿各種儀器的管子的女孩。女孩看上去精神很憔悴,眼眶周圍是滿是哭過的痕迹。
陳誠緩緩閉上了雙眼,心想:
「那個女生怎麼了?怎麼沒有家人來陪她?是她的家人們太忙了嗎?」
陳誠的腦海里突然傳來了一句質問:
「怎麼關心起陌生人了?不應該關心父母嗎?」
陳誠一下子睜開了雙眼,看到媽媽在拿紙巾擦乾眼淚,擤完鼻涕,大概是不想在這麼多人面前出醜。
「吃飯吧,菜都涼了」
「忘記放鹽了。」陳誠嘗了一口說。
「啊,媽媽太著急了,那晚上媽媽給你做你最喜歡吃的紅燒雞翅。」
「沒事,爸爸怎麼樣了。」
空氣沉寂了一會兒,氣氛沉重,只能聽到一旁的心電圖機「滴滴滴」的聲音。
「你爸還在重症監護室……」
「醫生說,如果後天還沒醒過來的話……」
「有可能就成植物人了……」
陳誠看向窗外。
看上去像是三四樓的樣子。樓下種了好多好多棵金黃的樹,圍成一圈又一圈。金黃色的葉片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閃閃發光,-散發出迷人的光芒。
「樓下的是梧桐樹吧。」陳誠小聲地問媽媽。
媽媽沒有回答,安安靜靜的趴在床邊。
讓媽媽冷靜一會兒吧。
陳誠知道,那樓下種的就是梧桐樹,他認得的,記憶深刻而深沉。
此時,腦海里又傳來了不知誰人的聲音:
「還記得那年暑假你往梧桐樹上幹了什麼嗎?」
陳誠想起來了,那年暑假,他和陳林往一棵梧桐樹上刻下了一句話。一年過去了,那棵梧桐樹在哪兒,陳誠還找得到嗎。
陳誠陷入了沉思。
「我刻了什麼?」
陳誠很努力地想,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嘶——」陳誠的頭又開始痛了起來,那種鑽心的痛讓陳誠忍不住叫了出來。
「怎麼了?頭痛嗎?」陳誠的媽媽緊張地問。
「嗯,大概是沒休息好吧。」
「那你睡會兒覺,我先走了,有什麼事摁床頭的按鈕,護士回來的。媽媽去看看你爸的情況,順便結一下這幾天的費用。」
陳誠的媽媽輕輕地走到窗邊,拉起窗帘,隨後緩緩走出房門。
過了一會兒,幾位醫生進入了病房。陳誠有些驚訝,臨床的女生怎麼了,居然有好幾位醫生來照看。
想到這裡,陳誠不禁倒吸了口涼氣。
各種不治之症浮現在陳誠的腦海里。
窗帘很厚實,擋住了正午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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