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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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陳誠終於能下床了走路了,只是走不久,需要拄著拐杖才能勉強從病房走到電梯門口,大約50米的距離。陳誠的媽媽每天午時會帶來飯,幾乎同時,陳誠都會拄著拐杖到電梯旁等待,這大概就是母子倆的心靈感應吧。

又過了一天,陳誠拿著飯盒走回病房——今天有些奇怪,媽媽慌慌張張的,絲毫不像之前那般對陳誠一陣囑託。路過鄰床女孩的床邊時,一個不小心踢到了床腳,女孩突然毫無徵兆地大叫:

「別過來!」

陳誠差點把手中的拐杖和飯盒丟出去,他不知所措地看著這一幕。

「求你們了,你們不要在過來了!」女孩的四肢掙扎著,似乎要掙離線器的束縛。

陳誠被嚇壞了,但馬上反應過來,按下了緊急呼叫按鈕。

很快,護士趕到,她急忙一邊輕輕按住女孩掙扎的四肢,一邊安撫女孩:

「別害怕,他們已經走了。別害怕,別害怕,有人會一直保護你的。」說罷,從口袋裡拿出了一枚精緻的梧桐葉,塞在女孩緊握著的手心裡。

女孩停止了掙扎,各種生命跡象表面女孩剛才受到了很大的刺激。

「你剛才刺激了這個女孩嗎?」護士看女孩逐漸平穩后問陳誠。

「剛才不小心踢到她的床了。」陳誠握緊了手中的拐杖。

護士半信半疑地看了眼陳誠。

「下次小心點,不要再刺激到她了。」

說完,護士轉身離開,又回過頭來,說:

「有什麼事按按鈕,值班室里會有護士來的。」

陳誠輕輕點頭。

房間里顯得很昏暗,空氣中充斥著壓抑。

陳誠把窗帘拉開一點,正值中午,陽光照進來,很刺眼……

陳誠下意識地看向女孩,女孩好像並不拒絕耀眼的陽光,相反,她很平穩地躺在床上。

陽光照射到女孩手裡的梧桐葉,反射出巨大的光輝,像一團希望充斥在女孩的手心裡,乃至整個病房。

陳誠回到床上,拉起床旁的小桌面,把飯盒放在上面,但陳誠並不著急吃,他在等著「小推車」。

不久,走廊上響起了「叮叮噹噹」的鈴鐺聲,一位護士推著一輛小推車來到每個病房送飲料和零食了。陳誠最喜歡的就是這輛小推車。

這輛小推車的所有東西都是免費的。小推車一共有三層:最上面一層放的是飲料,很健康;中間的是零食,像糖果之類的用來哄小孩子;最下面一層是盒飯,都是每天新鮮做的,是為了那些沒有家人或者是家人無法來送餐而又無法自己買的病人準備的。這樣的病人不多,所以盒飯往往會剩下很多,大多都是給忙到錯過飯點的醫生和護士吃的。

陳誠雖然不太愛佔便宜,但是金黃色的橙汁實在是太好喝了!能喝的出來是每天鮮榨的果汁,裡面還放了椰果凍,百香果等時令水果增加飲料的咀嚼感,再放上幾片橙子片增香。陳誠想,這是他喝過的最好喝的橙汁。

病房的門被打開了,「小推車」進來了。

「今天也要橙汁嗎?」

「嗯。」陳誠點了點頭。

「最後一杯,特意留給你的。」

「小推車」從最下面的盒飯里拿出橙汁。

「謝謝。」陳誠接過橙汁,打開飯盒準備吃飯。

「女孩還沒醒嗎?」很顯然,「小推車」並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

「沒有,但應該快了。」

「好,

那我走了。」

走廊上再次響起「叮叮噹噹」的聲音。

擺放著整整齊齊的油燜大蝦,水煮西蘭花,幾滴醬油既增鮮又調色,搭配上橙汁,一頓美味完成。但美味的飯菜始終無法阻擋思念,陳誠已經好幾天沒有過問爸爸的情況了。雖然以陳誠現在的年紀,父子倆見面的次數絕對少之又少,但情歸一處,思念是藏不住的。

陽光正好,溫度正好,一切都剛剛好。但沒有你,缺少了那份美好。

晚上,陳誠正在複習,畢竟距離高考的時日不多了。

陳誠拉起小桌面,把輸液管往旁邊挪了挪,拿起語文課本複習古詩。

十五分鐘后,陳誠背完了所有的古詩,看來記憶還在。

突然,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病床被推著的聲音,似乎是哪個病人出事了。

聲音逐漸消失在走廊。

陳誠沒在意,正當陳誠拿起其他書的時候,陳誠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媽媽?」

接著,走廊上又出現了病床被推著的聲音,很平穩的聲音,還有心電機圖「滴滴—」的聲音。

病房門被打開了,進來的是陳誠的媽媽,後面跟著幾位護士推著一張病床。病床上躺著一位男人,臉上有幾處傷口,還有幾處淤青。

「陳誠,你爸爸從重症監護室里挺過來了……」陳誠的媽媽握著陳誠的手激動地說到。

床上的男人跟陳誠似乎隔著一堵看不見的牆,雖然是父子,但他們倆好像素未謀面一樣。

「嘶—」陳誠的腦海一陣巨痛,不知道是哪個調皮的神經細胞在一陣混沌中挖出了陳誠與爸爸的回憶:

陳誠第一次記事起,對於父親的樣子是很模糊的。在他的記憶里,父親總是出差。那時候,陳誠的媽媽跟陳誠說:

「你爸爸是要干大事的人,所以經常到國外出差,都是領導的安排。」

陳誠完全相信了媽媽所說的話。

「爸爸是一個大人物。」

因為自己的父親經常出差,年幼的陳誠總是跟著母親生活,每當他跟母親一起到公園玩,偶爾看到別的小朋友是他們的爸爸帶去玩的,陳誠羨慕之餘逐漸覺得冷漠。

有一次,陳誠自己玩著滑梯,有一個小朋友也是自己玩。陳誠怕他孤單,就提出一起玩,那個小朋友很爽快地答應了。

突然來了個大孩子,他看了看四周,看到跟著陳誠一同來的婦女在打電話,便一把抓著陳誠的衣領,往滑梯推下去……

原來大孩子早就注意到了陳誠是跟他媽媽一同來的。不僅如此,大孩子幾乎每次看到陳誠都是他媽媽帶來玩的,所以認為陳誠沒有爸爸。

陳誠頭朝下往底部滑去。

陳誠的母親的目光瞄向了陳誠這裡,看到陳誠頭朝下滑滑梯,心猛地一震,一個箭步衝到滑梯底下,在陳誠即將落地的時候接住了陳誠。

「你知道你剛才有多危險嗎!?要不是滑梯很高你早就摔在地上了!你這孩子怎麼這麼調皮,走,回家!」

電話那頭傳來男性的聲音:

「別老是凶孩子。好了,不說了,還有事要忙。對了,明天回家,別忘記準備好吃的。」

電話那頭匆匆忙忙地掛斷了電話。

陳誠的母親抱著陳誠回家。

陳誠的眼角掛滿了淚水。

大概十五分鐘的路程,母子倆到了家。

打開家門,映入眼帘的是擺在桌上得物,黃亮亮的雙層蛋糕,插著八根蠟燭。

陳誠的爸爸奇迹般的出現在家中。

「你…你怎麼回來了?」陳誠的媽媽把陳誠放下來。絲毫沒有注意到陳誠眼角的淚水早已蒸發,留下的印記掛在眼角。

「今天是結婚紀念八周年,你忘記了嗎?別人是一孕傻三年,你是一孕傻八年啊。」陳誠的爸爸調侃道。

陳誠的爸爸看到陳誠的眼角,一把抱起陳誠,親了幾口。

「真是爸爸的好孩子。」

房子里小小的人們,窗外是大大的夢想。一顆殘星悄悄地拖著它最後的時間,從天上落下來,留給了人世間以它最好的祝福。那一刻,即使沒有任何人看到它的願望,它也一定會在這美好的時光中升華,化作火苗,指引迷途的候鳥歸家。

相信那金色的光芒能一直籠罩與你的心間。

那是與金燦燦的蛋糕中陳誠的願望。

那一夜,陳誠第一次看清了父親的模樣;

那一夜,陳誠第一次聽到父親的聲音;

那一夜,陳誠第一次感受到父親的胡茬很扎臉。

關於陳誠與父親的記憶大概兩隻手就可以數過來,只是陳誠也隨之變得不喜歡與別人主動交往,除非父親在自己身邊,不管陳誠多少歲了。

因此陳誠的父親總是調侃陳誠道:

「陳誠,你都多大了還不敢主動一點嗎?」(笑)

陳誠每次都裝作沒聽到。

氣氛變得十分尷尬。但總會有一種聲音打破尷尬:

「你們兩個,過來吃飯!」

於是父子倆又很默契地洗手坐在餐桌前……

陳誠看著坐在對面的父親,臉上充滿疲憊但是是幸福的模樣。

陳誠現在看著躺在身旁,身上插滿了各種儀器的管子,臉上同樣充滿疲憊,幾處傷口,幾處淤青,皺紋幾乎布滿了整張臉的父親,心中充滿著愧疚與不舍。

隨著年紀的增長,父子倆的溝通雖越來越少,但彼此之間的理解越來越多。同時也在不知不覺間,慢慢豎起一堵看不見的牆。

陳誠臨近高考,每次陳誠的爸爸出差回來都不忍打擾在學習的陳誠;陳誠每次想著出差回來的爸爸一定很累,也不忍打擾疲憊的爸爸。所以,雙方都不願意挑起話題,父子倆總是沉默不語。

這是陳誠記憶猶新的一夜,是他與父親翻開新一頁回憶錄的一個晚上。

父子倆安安靜靜地在同一間病房,爸爸被心電機圖隨時檢測著生命體征,兒子在一旁徹夜難眠。

窗外不知不覺劃過一顆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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