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桑花(1)
背著黑暗中的微光,柳錚難以自禁地瞪大了雙眼。
在他眼前盛開的竟然是一朵極端稀有,對柳錚來說僅存在於傳說當中的桑花!
在這個足以容下十人的巨大樹洞內,迅速平復心情,柳錚伸手擦拭額上的汗水,並沒有急著開始採集。
解下背上裝載草藥的竹筐,柳錚在樹洞內倚靠著樹壁坐下來,雙腿伸直擺出一個最放鬆的姿勢。
他要待到體力jīng力恢復大半后才開始採集桑花,否則很容易因為jīng力不夠集中導致桑花損傷。
身體向外探了探,柳錚仰頭,看見從層層樹葉的間隙中透下來的光芒越發黯淡,此時距離入夜已不算遠。
「最多只能休息一頓飯的時間。」
如果在入夜後不能回到樹海上桑部的領地範圍內,以柳錚如今連氣海也未開啟的身體,難保自身xìng命周全。
入夜後的樹海之下,危險非常。
在心裡默默計算著時間,片刻后柳錚起身,來到那一朵盛開的桑花面前。
「桑花,喜yīn,趨寒,寄生樹yīn之處。可直接食用,也可提純藥液,祛除熱毒效用冠絕樹海以內……」
祛除熱毒。
柳錚凝目看著面前湛藍sè的桑花,祛除熱度的功效冠絕樹海,他近rì來常常偷出桑部,甘冒莫大的風險來到樹海之下,為的就是尋找擁有緩解甚至根治熱毒功效的草藥。
本以為今rì收穫已然不錯,誰知在最後一刻竟是在這樹洞內發現珍貴非凡,哪怕連桑部里最頂尖的戰士也垂涎三尺的桑花。
有了這朵桑花,至少三年內笙兒妹妹可以不再受體內熱流灼燒身軀的痛苦。
思及於此,柳錚心裡突然變得緊張起來。
好不容易才平息激蕩起來的心情,柳錚小心翼翼地連根採下桑花,放入早便準備妥善的小木盒中。
完了還用數根食指粗細的繩子來回纏繞將木盒固定在身上,確保在一會兒回去桑部的途中不會因為攀爬的動作丟失木盒。
「該抓緊時間回桑部了,半年前僅僅是晚了二十分鐘,就差點被白玉蛛追上。」
回想起當時巨大蜘蛛讓人恐懼噁心的口器逼近的情景,柳錚不由得心有餘悸,似他這樣毫無戰氣在身的普通人,本就不該涉足樹海下的區域,只不過他有非這麼做不可的理由。
下意識地用手摸了摸綁在腰間的木盒,柳錚正要抬腳跨出樹洞。
忽地心頭一陣抽緊,在大腦還沒反應過來時身體后躍一步,緊緊貼在樹洞yīn影處的樹壁上。
而到這時,樹洞外不遠處才傳來一聲異響。
鏘!
柳錚嘴角抽動一下,他在一年前就被測出沒有修成戰氣的資質,雖然在普通人當中身手也稱得上敏捷矯健,相較於以戰氣搏殺的戰士仍舊是雲泥之別。
這個聲音來源於金屬交擊,是武器碰撞的聲音。
有至少兩個人在對戰,而且聽這個聲音的強度,對戰雙方恐怕都是修成戰氣的真正戰士。
無論對方是不是桑部的人,在真正戰士的眼中,不能修出戰氣的普通人都與螻蟻無異,因此最好掩住行跡不要現身,否則在這人跡罕至的樹海之下後果難料。
尤其柳錚如今還身懷桑花這樣寶貴的藥物。
雖在心中如此考慮,但常年見不到一次戰士爭鬥的柳錚,依舊無法避免地生出一絲好奇。
戰士很強,桑部里的人都這麼說。
但是到底有多強,強在哪方面?
輕輕挪步來到樹洞邊,柳錚謹慎地探頭朝外看去,樹海下由於枝葉的遮蔽本就視線不佳,更何況臨近夜幕,便顯得越發幽暗起來。
然而正是在這樣的幽暗中,一蓬亮光突然迸出,緊接著巨大的金屬碰撞聲響起。
柳錚趕忙轉頭望去。
若是其他常人,或許在火花消散后只能兩眼一抹黑,但柳錚不同,但凡視野內有一絲微光而非絕對黑暗,他都能如同置身白晝。
除此之外,柳錚視野的距離以及一定範圍內的jīng度也遠非常人可比。
即使在修鍊有成的戰士當中也難有人能在視力上與柳錚相提並論,更何況隨著年齡的增長,柳錚視力也在不斷增強。
因此,柳錚不僅看見了,還看得很清楚。
兩名少女,雙手握著與窈窕身材截然相反,幾近身高的大劍,在移動中揮舞。
踩住巨樹分出的,怕是十人才能合抱的樹枝,其中一名少女向前幾步橫斬一劍,另一人爭鋒相對般迎上來。
又是一團火花迸出。
不過這次不僅僅只有一團,更多更絢麗的火花在三個呼吸的時間裡頻頻綻放,令柳錚看得心下激昂,呼吸頓止。
大約是覺得這一陣強攻奈何不得對方,兩名少女不約而同地後退拉開距離,重整姿勢后迅速進行第二波攻擊。
劍刃每次交擊都會迸出一團火光,響起尖銳的金屬聲響。
兩名少女就像是把沉重的巨劍當作雙手的延伸,動作看起來輕盈流暢,充滿韻律的美感。
柳錚也曾見過戰士戰鬥的場面,那些戰士都難以達到這兩名少女的程度。毫無疑問兩人的身手技藝已稱得上是戰士中的jīng銳,然而有一點卻是讓柳錚感到十分不解,那便是少女們的裝束。
下身是勾勒出優美曲線的黑sè緊身褲,上身卻僅有一塊裹胸布,大片雪白的肌膚毫無防護地暴露在空氣中。
柳錚正是為此感到不解。
他見過桑部里的戰士斬殺樹海下的怪物,即便追求敏捷速度的戰士也必然會裝備一身柔韌的皮甲,以備樹海當中防不甚防的危機。
若這兩人是真正的敵人,怎會以防護力如此底下的穿著對陣?但若兩人並非敵人,揮劍時卻又怎會一點都看不到退縮與猶豫?
以那樣的大劍,身上若無護甲,即使只是擦過也免不了要受骨折之痛吧。
思忖之間柳錚繼續凝目望去,只見每當兩人揮舞動作稍大時,豐滿的胸部都好似快要從顫得緊緊的裹胸布里彈跳出來一般,令人血脈賁張。
忽覺鼻下生出腥熱感覺,柳錚抬手一抹,在手背上拉出一行血跡。
柳錚瞳孔微縮間,後知後覺地呢喃自語:「相隔這麼遠,還僅是戰鬥的餘波,竟能讓我全身氣血浮動,不知不覺就流出鼻血。」
可怕……難道這就是jīng英戰士的戰氣之威嗎?
一瞬間,柳錚只覺他以前見過的那些戰士弱爆了,他們戰鬥時戰氣的餘波,別說令鼻腔微細血管破裂,就連讓他全身氣血浮動也達不到,遠遠遜sè於這兩名少女。
就在這時,忽然聽得一聲嬌喝,繼而清脆的金屬聲響起,其中一名少女手中巨劍脫手而出,跌入她們立足的樹枝下面的幽深黑暗當中。
這名少女隨即坐到巨大的樹枝上,大口喘著氣,柳錚似乎隱隱約約聽到「認輸」之類的話語飄來。
見兩人停下來,柳錚趕忙藏住身形,不敢再行窺視。
原來如此。
這二人似乎彼此認識,之前的戰鬥或許是訓練或者切磋,哪怕看起來沒有留手,但修成戰氣的戰士的手段,又豈是他柳錚能夠猜測得到的。
比如已經切身體會過,傷人氣血於無形之中的「氣」。
想到這裡,柳錚越發屏住呼吸,惟恐發出任何聲響讓那兩名敵我不知的戰士察覺。
足足待夠了兩頓飯的時間,柳錚才開始輕微地挪動腳步。
這個時間,就算是臨近樹海頂峰的位置,應該也有怪物開始活動了吧,歸途毫無疑問充滿了未知的危險。
即便如此,柳錚也對自己的選擇沒有半分動搖,在陣營未知的兩名戰士與或許根本不會碰到的怪物之間,他稍作權衡便確定選擇後者。
「冷翡翠大人在上,至少讓我今天得以全身回歸,把桑花送到笙兒妹妹手裡。」
閉目默念幾遍,柳錚睜開眼來時,樹洞前已有一個苗條的身影靜靜站立。
微光照在那人身上,拉出的yīn影延伸到樹洞中,彷彿將這片小空間完全凝固。
「……」
柳錚雙唇微張,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不是因為空間真的凝固,而是眼前這一幕神秘美麗,已經超出語言所能描繪的極限,讓柳錚看得呆了。
只是他沒有注意到身前那人眼中的冰冷殺意。
少女名為桑悅。
樹海西部首屈一指的強大部落桑部出身,年僅十七歲便已取得樹海中心冷翡翠評議院授予的高級戰士資格,無垠樹海範圍內年輕一代當中站在頂點的數人之一。
被無數光環與榮耀籠罩的她,在一年前遭遇到可稱之為一生宿敵的同齡人。
那是一個與桑悅一般年紀,實力相差彷彿,甚至在實戰嗅覺上更勝一籌的少女——荊百花。
不知從何而來,不知出身何部,在那次相遇前甚至連聽都沒有聽過此人。
偶然間的短暫交鋒讓雙方都印象深刻,並且約定每月最後一rì入夜前,在樹海某處相鬥一場,不僅是為了印證彼此所學,也不僅是為了激發靈感,更為了戰勝強敵,完成心靈上的蛻變與升華。
為此,每當約斗進行時,兩人都不約而同地放棄防禦,採用最大限度不被束縛的裝束。
只是這樣的裝束對兩名少女來說終究顯得太少,由此為了避免居心叵測之人窺視,兩人不僅將約斗的地點定在人跡罕至的樹海下,更是每月更換約斗地點,令其毫無規律可循。
「誰想到還是被人暗中跟上了……就算只是湊巧也好,看到了我與荊百花的身體,不能容他活在這世上。」
心中如此想著,背對微光的少女如水雙眸中蘊藏著冰冷的殺意。
將手上的大劍朝地面一揮,劍尖順勢插入堅木當中,垂在桑悅身後又長又細的金髮隨之晃了晃。
同樣晃動一下的還有雖然被緊緊纏住,依然隆起瑰麗輪廓的雙峰。
幾滴汗珠順著光滑的肌膚滑落,浸入已然濕透的白sè纏胸布,令得雙峰頂點的美麗顏sè隱約可見。
看著少年獃獃的模樣,桑悅右手握住大劍劍柄,手上巨力隱隱待發,看起來卻是輕鬆寫意,半點緊繃之感也無。
時至今rì,作為高等戰士的桑悅對力量的掌握已是無比自如,無需戰氣加持,現下只需手臂輕輕一揮,手腕微動,身前的這個登徒子便會被大劍攔腰斬斷。
而且血液也會隨著劍勢潑灑到樹洞內的牆上,不令桑悅自己沾染半點。
就在桑悅待要出劍之時,少年鼻間湧出猩紅,他好似終於回過神來,喃喃說了一句:「就算是無意識散發的戰氣也能讓我鼻腔血管破裂嗎,真可怕……」
正要揮劍橫斬的桑悅頓時腳下一歪,手上隱然yù發的巨力爆發出來,卻是沒有將劍揮出。
那極具破壞xìng的力量傳入地面的堅木,令這普通人怎麼也砍不破的堅硬木質呈螺旋狀炸裂開來,發出咔咔的聲響。
若是雙耳靈敏,還能覺察到腳下深處的實木中,同樣一路傳出隱晦的木質碎裂聲,一直蔓延到不知多深的地方。
少年驚訝但不顯畏懼地看著大劍下的異象發生,雙眼自然清澈,宛如初生嬰兒般好看。
竟然是真的!
經歷戰鬥無數的桑悅,對於自己看人的眼力也是極為自信,迄今為止,她還從未見過有哪一個十歲以上的男xìng能夠擁有如此清澈的眼神,只是一瞬間,桑悅就判斷出少年剛才的那句話沒有撒謊。
竟然是真的啊!
右手無力地搭在劍柄上,左手撫上額頭,桑悅實在不知該作何反應是好。
這少年竟然真的對男女之事一點兒概念也沒有,桑悅嘴角微微抽搐間不禁暗自腹誹:「到底是哪裡來的珍奇動物啊?」
長長地嘆出一口氣,桑悅直起身軀,左手放下在腰間一抹,抽出一條黑灰sè的狀若腰帶般的物體。
只在半空輕輕一抖,此物被jīng確適度的力量展開來,桑悅拉住其中一角身體悠然旋轉一圈,待到停下靜立時曼妙美麗的景sè已經隱沒在黑灰sè外衣之下。
收起哭笑不得的心情,穿好外衣的桑悅視線掠過少年背上的竹筐,展顏笑問:「你是何部藥師,叫什麼名字?」
既然對方並非行偷窺之事的好sè之徒,更兼心靈純粹,那她桑悅也不yù多作殺孽,反而和顏悅sè,像是對待小孩子一樣。
說起來對方的眼神不正是像小孩子一樣嗎?
聽得桑悅詢問,少年驀然一個激靈回過神來,躬身低頭:「戰士大人,我叫柳錚,桑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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