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驚人
廣場上陣法的光一個個熄滅下來,不時有煉器師臉色蒼白、搖搖欲墜地從星光井內現身,虛弱得甚至需要有人攙扶。
掃了一眼餘下的零星幾個尚未現身的井口,鱗千古臉色也不虞:
「可有人煉製出銀漢水了?」
他並未抱希望,果然,已經出來的煉器師們一個個眸光躲閃,惹得他輕哼一聲。
「雖說銀漢水是看天數,但各位都已連一個時辰都堅持不下來,老夫倒要考慮考慮御龍京是否當真要供養這麼多有名無實的煉器師了。」
一個化神修士如此評價,所有的煉器師面上都無光,直到廣場中突然金光大綻,皇甫老者的身影一躍而出。
鱗千古本來也想嘲諷一番,卻雙目一凝,看到了他手心上托著的星光。
「你竟煉出來了?」
時間倉促,且不到一個時辰便煉出銀漢水,不可謂不驚艷。
「如何?」皇甫老者環顧一圈,看眾人的表情就知道是他獨佔鰲頭,「老夫還能保留三分真火,看來這元嬰丹是不必懸賞了。」
驚呼聲中,鱗千古瞬移過去,接過那銀漢水之後發現其只有稻米大小,皺起眉來:「這銀漢水不足一滴,三日內便會散。」
皇甫老者聞言,馬上搶白道:「那也是煉出來了,鱗長老,御龍京一言九鼎的規矩可不能破!」
鱗千古雖有不滿,卻還是勉強點了頭:「要不是看在皇甫璽與老夫同列四大長老的份上……」
正當那皇甫老者喜滋滋地準備取元嬰丹時,一個難掩激動的聲音從後面響起。
「且慢!」
皇甫老者回頭一看,只見那平日便與他不對付的紫衣魏鶴容快步走來,右手握拳托在身前,像是藏著什麼。
「喲,今天是什麼日子,你不會也煉出來了吧。」
同為煉器師,皇甫老者很清楚魏鶴容的控火之術是不及他的,即便是煉出來,恐怕也不如他的銀漢水。
「你能煉出來,別人莫非就不能?」魏鶴容一臉笑意,展開五指,登時驚掉了無數人的眼球。
一粒圓滾滾的、黃豆大的星光冰晶躺在他掌心,與它相比,皇甫老者煉出的半滴銀漢水顯得黯淡了許多。
「這是你煉製出來的?」鱗千古直接無視了臉色鐵青的皇甫老者,嘖嘖稱奇,「成色、大小皆是上品,簡直能與器宗媲美。」
魏鶴容餘光瞥了身側一眼,只見李忘情正低著頭往人群中躲去,便打著哈哈道:「只是僥倖而已,若再來恐怕是不行了。」
「那也是魏道友天分覺醒之故。」鱗千古看皇甫老者吃癟,一時也開懷起來,當即將三樣東西痛快轉交,「這便是元嬰丹,由藥王親自煉製,品質可謂上佳,他日魏道友若成功進階,可考慮考慮入掃霞城效力。」
「自然,多謝長老。」
鱗千古說罷,掃了一眼最後出來的煉器師,看臉色就知道他們一無所獲,便道:「能收穫一滴……半,也算是有了交待,老夫這便去向蛟相回報,稍後魏道友可率先去寶庫挑選法寶。」
他走之後,魏鶴容捋了捋鬍鬚,對一旁的宮裝女子道:
「春劍侍,老夫可否帶學徒入寶庫?」
「當然,這邊請。」
魏鶴容一招手,李忘情便配合地來到他身邊,低眉順眼地跟在後面,心裡默數三個數。
三,二,一。
「魏道友且慢!」
果然,皇甫老者忍不住出聲了。
魏鶴容滿面春風地回頭,帶著一臉豐收一般的喜悅,只等宰人:「皇甫兄,還有何事呀?」
「哼,你這老兒,明知故問。」皇甫老者托著他那隻小煉器鼎上前,「你結丹中期,要用元嬰丹少說也要二十年後,何況你手上只有一粒,還早得很。老夫不廢話,開個價吧。」
「你我是老朋友了,收你靈石未免見外。」魏鶴容眯著眼笑,「我聽聞你皇甫家在西城新開了一處寶閣——」
皇甫老者瞪圓了眼睛:「你是打算獅子大開口啊!也不怕活活噎死你,那寶閣又不是老夫一人的,是皇甫一族的產業,斷不可能!」
「這樣啊。」魏鶴容故作嘆息,「沒想到皇甫兄在族中這般說不上話。」
「行了行了,雖然百寶閣給不了你,給個紫金貴賓帖總可以了吧。」皇甫老者在乾坤囊里掏了掏,取出一張巴掌大,用珍珠鑲出一個「貴」字的寶帖,看上去頗為肉疼,「全御龍京除了化神期以上的大修士,可只有二太子有這個資格!」
魏鶴容傳音道:□□,這皇甫氏族百寶閣的紫金貴賓帖通用於其名下各大寶閣、拍賣場,個中便利之處,你一用皆知。
李忘情瞄了一眼,知曉這都是魏鶴容替她要的,感激地點點頭。
「就只有這個嗎?」魏鶴容還不打算放過他,一臉嫌棄,然後故意去碰他手上的煉器鼎,「你這小鼎不錯啊,做個添頭唄。」
「這可不能給你。」皇甫老者微微失色,連連擺手,「這是上古寶物,老夫不知道花了多少代價從蘇息獄海的黑商那兒弄來的。」
魏鶴容還是一臉不屑:「古寶?就這?火紋倒是還讓人中意,但也不是沒有替代之物,要不是老夫最近就缺這麼新煉器鼎,還看不上它呢。」
言罷,他一拂袖,把紫金貴賓帖還回去:「既然皇甫兄也拿不出其他什麼讓人動心之物,那就來日再計吧,等出了掃霞城,還要勞煩皇甫家的拍賣場幫著老夫給這元嬰丹拍個高價出來。」
一言不合,魏鶴容馬上便要走,這時皇甫老者才慌了。
等出了掃霞城,元嬰丹就是有價無市的東西,渴望結嬰晉陞的修士海了去了,能不能再見到還是兩說。
「……算你狠!」皇甫老者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忍痛抹去手上小鼎的神識印記,拋過去,「這無名古鼎有器靈存在,器靈脾性精靈古怪,你若壓制不住,別怪我沒有提前告知你。」
「器靈?這倒新鮮。」
交易完畢,皇甫老者彷彿是怕人惦記一樣,也不去挑選法寶了,立馬帶著元嬰丹離開掃霞城。
而魏鶴容也不著痕迹地將這無名小鼎遞給了李忘情。
「他說的應該是真的,回去再慢慢琢磨。」
「多謝前輩為我思量。」李忘情知道她能悶聲得這麼大的好處,都是魏鶴容為她考慮得周全,「晚輩感激不盡。」
「也多虧你,讓老夫大出風頭,若有機會進掃霞城侍奉尊主,這才是大恩,不必言謝。」魏鶴容笑眯眯地回道。
李忘情點點頭,此時那位蛟相麾下的春劍侍似乎已經安排好了,帶著他們穿過一座座宮殿,來到了掃霞城更高一層的殿閣。
「這裡正上方百丈山巔,便是尊主閉關之處,請諸位入寶庫時,謹言慎行。」春劍侍囑咐道。
眾人便多提了一分小心。
魏鶴容作為煉出銀漢水的功臣,帶著李忘情第一個進了寶庫。
這裡是一座塔樓一樣的存在,大大小小的木格子里閃爍著五顏六色的寶光。
「魏大師可以在三層以下挑選元嬰期或結丹期的寶物,當然,這位小友只能挑選開刃境的。」
魏鶴容點點頭,道:「可否讓我二人自由走上一走?」
「可以,若二位看中了,便喚我來解開法寶禁制。」
等春劍侍一走,李忘情微微鬆了口氣。
「李大-師。」魏鶴容儼然已不打算改口了,「你若看中元嬰期法寶,只管挑選,老夫是得承於你才冒領此虛名,萬勿推辭。」
「前輩言重了,只可惜你我無師徒緣分,否則……」一提到師徒,李忘情本能地住了口,重新掛上笑容,「不耽誤時辰了,分頭吧。」
二人也不廢話,當即開始瀏覽這御龍京掃霞城裡的寶庫。
看起來寶庫大約有五層,上面兩層似乎是封閉的,李忘情也沒有指望能去見識,馬上便一頭扎進法寶堆里查看了起來。
羽挽情給她留了一件「五色玉竹鐲」,只要有足夠靈力,全力催動起來能防元嬰期轟上半日,若持有者到了元嬰期或碎玉境,拿著此物可謂同階防禦無敵,對方只能挨打。
這是羽挽情的保命之物,而且……
李忘情拿出這枚玉鐲,翻過來看玉鐲內側。
裡面刻著一行古拙的小字——贈愛女,靈湫公主。
它並不是普通的法寶,是羽挽情在海桑國的舊物,她不可能收,這也是李忘情之所以回來御龍京的緣故之一。
沒了這隻五色玉竹鐲,她首要所需的就變成了防禦法寶。
一眼掃過去,甲胄、寶衣、臂環、玉帶扣,種種法寶琳琅滿目。
而且,不得不說御龍京的品味就是豪奢,沒有一件不是鑲金綴玉的,走在路上生怕沒有人來劫道,即便是本來樸素的法寶煉完后都故意多加了一層寶光。
「符文粗糙、火候不足、缺斤少兩、靈紋缺失……」李忘情一個個看過去,開刃境的法寶雖然很多,但她畢竟是行雲宗出來的,一眼就能看出這些法寶的缺陷。
到最後,她只能放棄了,還不如找材料自己煉。
於是她索性把目光放在那些材料上,不一會兒,她便看到了一堆堆在角落裡的石塊。
此時,魏鶴容也剛好挑選完畢,過來找她時發現她正對著那堆石塊沉思,便來解釋道:「這些是開掘出來的古寶,有的是史上曾遭遇過火隕天災的那些古國里發掘出來的,因其疆土內受隕火焚燒數百年,大地上的凡物早已焚燒殆盡,留下的這些寶物都被隕石封住了。」
「前輩。」李忘情道,「我想從這些隕石古寶里挑一個。」
「你想賭運氣啊?」魏鶴容勸道,「不是我多言,這些隕石塊里大多數古寶都已經燒廢了,有的即便保全了,打開之後也會馬上碎掉,能開出來完整的、能使用的古寶實在寥寥,連皇甫老兒手上那無名鼎也是買現成的。」
李忘情道:「今日收穫已豐,我已經很滿足了,眼下只想試試運氣。」
「行吧,既然擺在這兒就是隨便挑的,你挑中后叫春劍侍來就是了。」
魏鶴容轉身離去,李忘情看了看四周,蹲下來,敲了敲地面上的影子。
「狍子,吱個聲兒,出來幹活。」
障月似乎還在影子里翻閱從李忘情兜里掏的閑書,聞言慢悠悠地顯露出影子:「何事?」
「你看這些石頭,哪塊比較值錢?」
「值哪種錢?」障月隨口道,「貝幣、銅鐵、金銀、靈石……還有是,現在的物價,還是當時的物價,以什麼為標的?」
李忘情:「要這麼嚴謹嗎?」
「不嚴謹你又懷疑我在玩你。」
「你現在就不是在玩我了嗎?」
「對,還是在玩你。」
「……」李忘情深吸一口氣,默念時間有限,不能跟區區邪神一般見識,掛上一個猙獰的微笑,隨手拿起一顆隕石塊,「那,就打個比方,憑直覺,你認為這塊石頭裡的古寶能換幾張老婆餅?」
障月微微抬了一下頭:「一張。」
李忘情聰明了起來,又拿起另一個:「這個呢?」
「半張。」
「這個?」
「五張。」
「哦哦,這個、這個大的呢……」
半刻鐘后,李忘情滿面春風地捧著一塊巴掌大的隕石過來。
「魏大師這位小學徒很有閑情啊。」春劍侍見李忘情沒有選法寶,而是挑了塊賭石的來,哭笑不得,「進寶庫的機會連器宗都不多,這位小友確定要它嗎?」
「晚輩已決定了。」
「好吧。」春劍侍對著魏鶴容笑道,「小玩一把是可以的,但魏大師這位學徒可要管好了,莫讓她去西城的賭石巷子,上癮了顆不好,又傷道心又傷靈石的。」
「見笑了,呃……」魏鶴容看到李忘情在聽到「賭石巷」的一瞬間眼睛亮了起來,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忙道,「你可是大有前途,萬勿陷於賭石啊。」
李忘情滿口答應,直到跟著眾人一道回了蛟相府,借口調息關門落鎖,然後對著隕石塊插了炷香,才小心翼翼地上手去掰它。
她不敢用力,有些古寶十分脆弱,見光就爛,直到成功開出一條縫,裡面青銅色的光澤顯現出來,她才壓抑不住心花怒放了起來。
求求了,出個能用的防禦法器吧。
然而事與願違,碎裂的隕石塊里「鐺啷」一聲掉下來一片青銅碎片,上面皆是一堆詭異的、如同盤蛇一樣的符號。
李忘情對著它靜默了好長一段時間,敲了敲自己的影子:「狍子精。」
障月手不釋卷,現出身形來坐下,拿起那枚青銅看了片刻,道:「這就是你開出來的東西?」
李忘情略有些迷茫:「你不是說它值二百五十張老婆餅嗎?」
「對。」
「那麼相較於其他東西,它的珍貴之處在於?」
「對我來說,一個文明的傳承就是最珍貴的東西。」
障月一眼掃罷青銅片上的字跡,對著逐漸目露好奇的李忘情徐徐說道:
「大概,值十分之一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