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靈魂載體
一路上，璿姬給白浚解釋了許多事情，比如比如為什麼飛船要進行全員撤離、二儀象限體的性質。
二儀象限體是一種人類現階段完全沒有辦法進行研究的物質，科研人員只能通過阿斯伽羅德文明記錄下來的操作手冊進行實驗，利用它來開啟一些宇宙空洞，從而研究虛無，也即是宇宙之外的真空的性質。
宇宙之外沒有任何東西，光無法傳播、信號無法傳播，任何物質無法存在，任何事物通過了宇宙空洞便失去了在當前宇宙的聯繫。
科研人員甚至推測，在那樣的空洞中，就連宇宙常規的物理學法則都不存在，是真正意義上的虛無。
人們根本無法從這樣的虛無中獲得任何信息，就像一堵光滑的高牆，想要攀爬卻無法尋找到任何的支力點。
所以人類只好從阿斯伽羅德文明留下來的信息中尋找答案。
阿斯伽羅德文明的文字存在著大量人類概念中並不存在的事物，翻譯難度極大，但最終人類還是根據阿斯伽羅德文明的記載搞清楚了宇宙空洞背後到底是什麼東西。
那是一個指向性不明的信息空間。
很奇怪的概念，但簡單理解起來就是一種信息宇宙，所有宇宙中存在的物質，在信息宇宙中都變成了一種意義不明的信息體，這種信息體包含了這種物質存在形式上的一切信息。
物質一旦進入虛無，便失去了它的一切實體，變成了這樣的信息體，一種無法進行任何干預或觀測的信息體。
「很矛盾的概念，既然無法觀測，那阿斯伽羅德文明怎麼知道這個信息體的存在？」白浚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不可被觀測，但信息體可以知道自己的一切信息，這一切信息中包括不可被觀測這一性質。」璿姬簡短地回答道。
「所以……阿斯伽羅德文明的個體曾經進入過這種虛無中，得知了自己的信息體中的一切信息？那豈不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了？」
「是的，不只是某個個體，整個阿斯伽羅德文明都進入了虛無當中。它們一步跨入虛無，再也沒有回來。」
「額……」白浚感到口乾舌燥。
「一整個文明，進入了一個不明性質，不知始終的信息宇宙中，這和自盡有什麼區別？這個阿斯伽羅德文明……他們的社會思維可真有趣。
抱歉，一說起阿斯伽羅德我就覺得是咱們的飛船，心裏面有些代入感。」
璿姬並沒有回答他，下一刻白浚激動地說著：「既然信息宇宙中的信息體對自身無所不知，那如果我們進入了虛無當中，豈不是也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了？」
璿姬回頭望了一眼白浚：「但那樣你就永遠都存在於虛無當中了。
虛無當中沒有動力，沒有方向，能否出來都無法由自我決定，可以說，在虛無中的運動是隨機的，不知道你進入其中過後會走到什麼地方。
阿斯伽羅德文明也已經消散在了虛無當中，饒是以他們那樣發達的科技，在虛無當中也毫無用處，只能隨著時間的流逝靈魂盡散。」
「那他們怎麼將這一切的信息傳回來的？」
「五千萬年前，阿斯伽羅德文明五千兆億人口中一個的個體在隨機的飄蕩中返回了這個宇宙，寫下了那個記載，將信息傳播到了全宇宙的所有科考站，隨後在四百五十二飛秒過後，那個文明個體便自盡了。」
「……」白浚目瞪口呆。
「那我們……」
「我們現在沒有辦法，
不是嗎？」璿姬回頭望著他，「那個宇宙，是一個通往無限可能的宇宙，我們進入其中，會在近乎於時間停止的狀態不斷漂流，漂流的目的地充滿著概率學和神秘學上的美妙，我們知曉自身，但對自己深處的環境一無所知，我們用靈魂交流、以信息為生。靈魂沉寂、信息枯竭，便是我們消散的最終點。這是原話。」
「……」白浚沉默了很久，
「真可悲。」
「據阿斯伽羅德文明所說，他們漂流其中的漫長光陰中，見識到許多文明的個體分散開來，在虛無中無序飄蕩。因為曾經有，並且有很多個體飄蕩出去過，他們希望這樣的飄蕩，可以回到曾經的宇宙，將虛無宇宙中的信息傳遞迴去。
所以，阿斯伽羅德文明的五千兆億人口才開始分散，將自己放逐，企圖將這個信息傳遞出來。」
「所以，他們成功了。」
「成功了。」璿姬確認道。
「但也失敗了。」
白浚疑惑地望著他，雖然從機器人的面部表情上看不出什麼東西。
璿姬繼續說道：「從虛無中脫離的一瞬間……整個信息宇宙便……」
璿姬似乎在斟酌用詞。
「……坍縮了，他們望見了整個信息宇宙從他們離開到毀滅的所有時間，那種信息坍縮的恐怖是我們無法想象的。」
「所以，他才選擇自盡？」
「所以，他才選擇自盡。」
前一句，是白浚大受震撼的提問，后一句，是璿姬毫無感情的回答。
白浚才發覺此刻自己的身體在止不住地顫抖。
「我們現在正在進入這個虛無當中。」他帶著一種介乎疑惑與肯定的語氣說道。
「是的。」璿姬似乎是在等待白浚的反應。
「那我們進去了過後就回不來了，回來了也是死。」
「不，」
白浚望著璿姬的紫色電子眼，心中亮起了一道光。
璿姬回答道，「現在我們多了一道選擇。」
「我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
整個牆面上密密麻麻的是各種各樣的倉櫃，有大有小，透過表面的透明倉蓋可以看到裡面存放的一些機器人，各種構型，健碩的、優美的、纖細的、粗大的，各種塗裝，綠色、黃色、紫色、銀色，各種配置，電漿液作能源的、裂變電池作能源的、添加仿生器官的、純機械的。
「選一個吧，這裡基本上是整個阿斯伽羅德號里最好的機械人形型號了。」
璿姬臉上的「酒窩」旋轉了一下。
白浚知道，如果她現在臉上還有皮膚，那她一定是在笑。
他吞咽了一口唾沫，「隨便選一個都行？」
「都行，只不過是載體罷了，重要的是靈魂。」璿姬說道，
「我們每一個人的靈魂都是獨一無二的。
在虛無當中，信息可以複製，靈魂無法複製，靈魂便是我們存在的唯一標識，也是我們接收外界信息的唯一窗口。
現在我們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將你的靈魂放入載體當中，然後關閉一切的信息接收窗口，將你的靈魂禁錮起來。
這樣你就可以屏蔽虛無中的一切信息，直到你回到實體宇宙，被我喚醒。」
白浚遲疑片刻，「我的靈魂在哪？怎麼取出來？還有你怎麼辦？你接受了虛無中的信息，坍縮的時候不會死掉嗎？」
「你的靈魂就你的身體里，它就是你的意識存在形式，它是你的大腦神經元內的微粒在量子疊加態下形成的一種邏輯，不可觀測、不可預知。
我們會使用這個……」
璿姬從她的小腹裡面取出來一個四面體，白浚沒想到，她竟然在這個地方放了東西，有點突然當場剖腹產一般的驚悚。
「這也是阿斯伽羅德文明的造物，他們的那位先驅從虛無中回歸過後，利用自己對靈魂的理解，製造的這種物體，有了它我們就可以將生物的靈魂從身體中提取出來，邏輯化，然後放入一個具有邏輯擬態能力的機械里，這個擬態機械你也很熟悉，就是常說的人工智慧主機。
人工智慧主機其獨特的構造使它能夠進行一些混沌計算，做到真正的隨機，也就具有了不可觀測、不可預知的特性，這就使它能夠模擬自然生物的靈魂。但是這個過程中，會有不可避免的失真，這個失真可能存在於靈魂邏輯化的過程，也可能存在於轉接入擬態機械的過程，我們可能會丟失一些信息，但是至少靈魂其本身的特性：獨一無二，被保留下來了。」
璿姬停頓下來，看著高精度機器人的眼睛，白浚知道，她是審視在眼睛背後的自己，他此時正在主控室內的控制艙內，腦門上冷汗直冒。
「就看你接不接受這樣的失真了。」
白浚看著璿姬手中的四面體，瑩瑩綠光，彷彿某個動漫展上的道具，透著一股廉價感。
「我還能說啥呢？」
「和去死相比，我選擇不做強迫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