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流浪貓：遺孤
「騎士大哥哥？我現在好餓，可以再給我點吃的嗎？」
小女孩偏過頭來，眼瞳里卻儘是蒼白的灰，目光空洞地望著腳步聲傳來的大概方向。
那用四肢慢慢爬向女孩的食屍鬼本能地扭動脖子，又伸出長長的舌頭舔舐地上躺著的騎士屍體，確認味道無誤后，當著小女孩的面啃起了血肉。
「大哥哥？你在吃排骨嗎？可以分我一點嗎？」
女孩聽著骨頭碎裂的脆響，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這頭再普通不過的食屍鬼自然聽不懂女孩的請求內容，自顧自地啃著眼前那還算新鮮的腐屍。
「……我不該要求那麼多的，大哥哥，可以帶我去辛格魯村嗎？大哥哥？你還在那裡嗎？」
只有咀嚼的聲音回應女孩，她的眼眶慢慢被淚水浸透，但很快又被她用髒兮兮的袖子擦乾，女孩吸了吸鼻子繼續說道：
「我不會麻煩大哥哥很久的，辛格魯村就在我們村子附近，我叔叔會感謝您的大恩大德的。」
食屍鬼卻被一根碎裂的肋骨嗆到，發出了一連串難聽的咳嗽聲，兩隻后爪不住地拍打著地面。
「不用吃得那麼著急，我，我不會來搶的。」
女孩說著，但她的肚子卻不爭氣地響了起來。
說來也怪，在小女孩說完這話后，那陣似乎快把肺吐出來的咳嗽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緩慢靠近的腳步聲。
「大哥哥？我們可以走了嗎？我有些怕。」
無人應答，那腳步聲越發地緊湊，似乎正朝著這邊狂奔。
「你不是大哥哥！你是誰？」
小女孩雖然是盲人，但比之常人更加敏銳的聽覺告訴她，穿著笨重盔甲的騎士大哥哥肯定跑不了這麼快。
「唔啊啊啊！」
一聲駭人的尖嘯從不遠處傳來，令小女孩面色痛苦地捂上耳朵。
「鏘」
聽到利刃出鞘的聲音，小女孩長出了一口氣，滿懷希望地問道：
「大哥哥，你還在啊！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會拋下我走掉的，你之前說要走都是氣話對不對？」
利刃出鞘后，除了一聲刺耳的慘叫外，再沒有聲音傳入女孩耳朵。
女孩坐在原地等了好久也沒有得到回應，因為虛弱而艱難地發出聲音：
「大哥哥，你還在嗎？」
女孩終究沒有等來她的大哥哥，最後餓暈在側翻的馬車旁，迷失在這片永遠黑暗的世界種。所幸，有個路過的村民看到了她，並將她帶回了村子。
……
「所以，這就是兇案發生之後的故事？那兇案發生時呢？」
韋爾恩看著那蜷縮在牆角的盲女孩，儘可能溫和地問道。
「我，我不知道，下著大雨，大家都忙著大叫，沒人回答我。再後來，再後來就安靜了，什麼聲音都沒有。」
女孩說著，身子不停地打顫，彷彿正在重遊那段恐怖的記憶。
「別說了，孩子，不用強迫自己想起來。」
莉莉一把抱住小女孩，輕輕撫著她的背。
「姐，姐姐，村子里的大人說，那個救我的大哥哥自己走了。我知道他們在說謊，大哥哥明明說過會一路保護我的！」
提及那名騎士哥哥，女孩剛止住的淚水又不住地淌下。
「怎麼會呢，他只是，他只是沒能及時趕回來。」
莉莉柔聲說道，完全沒了平時那高高在上的貴族架子。
小女孩聽了這話，
臉色微微一變，輕輕地推開莉莉，低聲說道：
「你也在騙我。為什麼都不肯告訴我大哥哥去哪了？」
看著情緒愈發低落的小女孩，莉莉也有些無助，只要求助一旁的獵魔人，用眼神示意讓他也來安慰安慰兩句。
韋爾恩點頭，然後鄭重其事地說道：
「你的騎士哥哥已經死了，死於失血過多。之後你聽到的腳步聲來自食屍鬼，死亡兩三天的屍體對它們來說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獵魔人的這一番話不只讓女孩愣住了，就連莉莉也瞪大眼睛，那錯愕的表情分明在說：你都說了些什麼啊！
場面一時陷入了死寂，而後，女孩爆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哭聲，淚水如河水決堤般漫了出來。
「他死得像個真正的騎士，我想他的犧牲是出於崇高的理想。」
獵魔人繼續鄭重地說道，但可惜，這些晦澀的辭彙對於一個年幼的盲女孩來說，並不足以抵消一個死字帶來的絕望。
女孩的啼哭很快便引來了屋子的主人，也就是女孩的叔叔——一位勤懇的農夫。
這位面相老實的男人嘆了口氣，抱怨道：
「你們就不能放過她嗎？！諸神在上，為什麼要讓這個無辜的小女孩遭受如此多的不幸！」
「可我還有幾個問題想問……」
韋爾恩似乎還想繼續說下去。
農夫直接打斷了獵魔人的話：
「沒看到她很痛苦嗎！我早該聽老人家的，獵魔人都是冷血的怪物！快滾！我們家不歡迎你這樣沒有禮貌的人！還有你的姘頭，也一起滾！」
一陣推搡之後，韋爾恩與莉莉根本沒想反抗，被中年農夫攆出了家門，身後的門也重重地合上。
「韋爾啊，韋爾，剛才那像是五十歲高齡的人類該說出的話嗎？不管怎麼說，都太無情了吧。」
莉莉也是滿臉的不理解。
「我只是覺得這樣比較好，與其讓她自己猜到答案一個人痛苦，不如讓個陌生人告訴她，趁早哭一場也好。」
獵魔人淡淡地說道。
「這樣不就問不出線索了嗎？那我們接下來怎麼辦？」
「差不多也夠了，這孩子是個盲人，能形容出那些聲音已經是她的極限了。而線索，就藏在她的話里。」
「哈？你是在說什麼咒語嗎？繞來繞去的。」
莉莉疑惑地撓頭。
「這麼說吧，在村民發出慘叫時，女孩第一時間就喊話了，對吧？兇手不可能聽不到她的聲音，但直到最後村民都死完了女孩也沒遇害，說明兇手出於某個特殊的原因放過了她。」
「沒準這是個不殺孩子的兇手，你看，十五年前放過了米諾斯，這回又放走了小女孩。」
莉莉想當然地下結論道。
「不，我早上驗屍的時候你一定沒認真看吧，那幾頭巨食屍鬼胃裡有孩子的殘肢，說明這次屠村的受害者里是，同樣有其他的小孩子。」
「這也不對那也不對的，那你倒是說說，是因為什麼？」
「還不好說。不過你注意到了嗎，在女孩和騎士的故事裡，其實還有第三個人出場。」
「你是說……那個出劍斬殺食屍鬼的人？咦！我怎麼感覺起雞皮疙瘩了。」
「沒錯，能夠一劍斃命食屍鬼的人，肯定不是普通的人類。」
「萬一是運氣，歪打正著呢？」
「這麼和你說吧，食屍鬼雖然弱小，但它的生命結構和人完全不同，如果用只用殺人的技巧，根本做不到一擊斃命。」
「砍頭呢？砍頭總不會出錯了吧。」
「那樣確實能一擊致命。但在故事裡，食屍鬼在那個神秘人拔劍后還能慘叫了一聲，說明，起碼死的時候，它的腦袋還連著脖子。行了，不要這麼不服氣地看著我，我就直說了，救下小女孩的，很可能也是個獵魔人。」
「會不會就是我們追查的兇手？感覺事情變得有意思起來了。」
「不好說，等米尼回來聽聽他打聽到的消息再做決定吧。」
獵魔人說著，雙手環抱於胸前，當真就倚著牆等了起來。
而沒過多久，一個矮矮的身影就朝這個方向跑來，直到韋爾恩和莉莉身邊才站定，正是半身人米諾斯。
米諾斯大口喘著粗氣，緩了緩才彙報道：
「有線索了！一名行腳商說十幾天前在這附近的村莊見過獵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