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的那頭還是山（下）

路上的人家又少起來，時間六點四十。

「還有多遠？」關山南扭過頭對上林然投來的帶著些愛慕的眼神。

「啊？啊，不遠了，最多十分鐘。」林然或許注意到自己的表現，儘可能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一點。

關山南的心裡極其複雜，明日自然是要上班的。今日的行事已然是十分大膽的，雖然知會了李賀也得到了應允，但總歸是不好的。

「有心事嗎？」女孩子比較注意細節，林然見關山南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忍不住出聲問。

「沒什麼，一些繁瑣的事情，問題不大！」關山南極力剋制自己的煩躁。

心裡卻慢慢生出來許多的念頭。

「到了！把車停在那個空地上就行！」林然看著映入眼帘的七八戶人家，指著房屋旁的那一塊空地道。

關山南駕車緩緩駛入空地后停穩。

林然下車示意關山南打開後備箱。

關山南打開後備箱后也跟著下車，把後備箱里小賣店謝叔給的東西放到後座。

「幫我搬一下，都是七份，一家一份！」林然說著便提著一箱牛奶找了一個大袋子裝了一些小的洗漱用品之類的。

關山提著一瓶大的洗碗精，大瓶的洗髮水，沐浴露，看著剩下的醬油，醋等調料，又在車裡翻出一個袋子來裝上一份。

「高奶奶！吃了嗎？」林然來到第一戶人家，門口坐著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年人。

高奶奶盯著林然看了一會兒，露出了笑容。

「小然啊，快快快，到奶奶這來坐，你們還沒吃飯吧？我給你們弄去！」高奶奶說著就要往屋裡去。

「不用啦！高奶奶，我們吃過了！就是來看看你們，給你們帶了點東西！」林然說著就將牛奶提進屋子去，關山南緊跟其後。

林然對屋子彷彿十分熟悉，將牛奶放在最裡面那個屋子裡去，將提著的那堆東西小心翼翼的放在隔壁的洗手間里去。

關山南找尋著廚房無果。

「你就放在那個桌子上就行！」高奶奶笑眯眯的看著關山南，說道。

這時候關山南才注意到桌子上擺放的調料和一旁的火坑。

……

林然和高奶奶說了些家常，便又出門去提著之前一樣的東西趕往下一家。關山南也重複著之前的事情。

直到六點三十七，終於走完了最後一戶人家，而這時候的大家也都出來送著林然兩人。

都是些老年人，有的甚至八十多歲。

關山南大概明白林然來這的意義，用林然的話說「我帶給他們有子孫的感受，我也從中感受到從開沒有的來自爺爺奶奶的愛！」

關山南不否認這一趟旅程帶給他感觸頗深，但還是煩惱要多一些。

「我知道有意見燒烤特別好吃，我和閨蜜去過，是在鎮里！要去嗎？」

車裡，林然話鋒一轉，盯著關山南帶著詢問的意味道。

「你指路吧！」關山南沒有拒絕。

兜兜轉轉又是一個多小時，車子駛入一個小鎮。

時間八點零五。

「前面那個亮著牌子的地方就是了！」林然指著前方亮著「三哥燒烤」的燒烤店說。

車子慢慢行，到燒烤店門口最終停下，引來些許人投來好奇的目光。

林然和關山南下車，又吸引了一大波人的目光。

「我要這個，這個……」

林然指著冰櫃里的各類菜說。關山南拿著盤子將林然指的菜拿些裝在盤子里，

很快就足足三個盤子滿了。

「你要些什麼？」林然問。

關山南見滿滿的三個盤子，其中大多也是他愛吃，便搖搖頭。

「夠多了，如果不夠再加！」

林然也只好作罷，和關山南找一個空的位置坐下。

「喝點什麼？」

林然四處張望，發現大多人都在飲酒，問關山南。

「隨便哪點飲料就是了！」關山南應到。

而後林然便起身去拿了兩瓶可樂過來，遞一瓶給關山南，「我喜歡可樂，不知道你喜歡什麼，就也給你拿了瓶可樂！」

關山南接過可樂，「就這個挺好的！」

「你不覺得今天的事情很奇妙嗎？」關山南問。

「你說哪件？」林然假裝擰不開瓶蓋，遞給關山南。

關山南接過，「所有今天關於我們的事，我覺得太不顯示。」將擰開的可樂遞給林然。

「你這一說，我倒覺得也是。不過，這是我們的主場不是嗎？」

林然嫣然一笑，有些甜美的模樣，看著關山南。

關山南點點頭。這時候老闆問是否加一點辣椒，關山南看向林然。

「我可以吃辣！」林然說。

「那就加一點吧！多一點！」關山南回復老闆道。

不多時，陸續的烤串上桌，關山南和林然便開始了胡吃海塞。

……

「不如逛逛再回去？」林然提議說。

時間九點十二。

林然和關山南已經結束燒烤，只花了兩百多大洋的關山南露出一抹笑意。

聽到林然的提議，急切想回家的關山南卻沒有拒絕。

「好啊，那就四處逛逛？」

「把車開上吧！去蓮花湖那邊！」

「那你帶路！」

兩人便又上了車遠去。

蓮花湖是小鎮唯一拿得出手的旅遊景點，白天時還陸續有一兩千人來此遊玩。

此時夜深，只有偶爾幾個附近的居民走動，不一會兒又進了屋去。

停好了車，關山南兩人便閑逛起來。

「誒，你家是哪兒啊？」林然問。

「老屋山！」關山南答道。

「你從大山裡出來的？」林然像是開發出了新的大陸，有些興奮道。

「沒錯！」

「你不否認？」

「為什麼要否認？」

「我見過許多的人從不承認是從山裡出來的，反而還看不起從山裡出來的，你這樣的我倒見得很少，嗯……幾乎沒有！」

「高中是在縣裡上的，那時候很多多笑我是山民，後來在市裡上大學，被他們稱作是「鄉下人」，我早已經習慣了別人對我的看法，而我目前又沒有實力反駁，擺脫不了，也不想擺脫。」

關山南說完，便從兜里掏出那包中華，給自己點上，林然眉頭微皺但也沒說什麼，而是陷入了沉思。

風有些刺骨，林然不禁打了個寒顫，關山南見狀將西服脫下來披在林然身上，惹得林然臉紅了一大片。

「那個，我怕你著涼了！」關山南摸摸鼻尖，解釋道。

林然將西服拉了拉，沒有回話，趁著關山南不注意還嗅了嗅外套，一股淺淺的煙味和一股似乎是薰衣草的味道混在一起，林然忍不住又嗅了一次，這味道有些好聞。

關山南許久沒有如此愜意了，享受著寧靜的夜晚，第一次感覺自己把握住了夜晚，而不是做著微弱的抵抗。

「可以和我說說老屋山的情況嗎？」

林然這時候臉上的紅也慢慢退去，淡淡的。

關山南沒有猶豫，這是第一次被人問起那座大山。

「那是一座雄偉的大山。因為有幾分屋子的模樣，便被稱為老屋山。山裡有一個分散的村子，叫上坪村。被一條四五米寬蜿蜒曲折的鄉道連在了一起。我從出生到小學畢業一直都在老屋山裡，初中時到的山腳下鄉里的中心校。

老屋山裡的中年大多到大城市裡去做工，也大多都是農民工。也有不少像我爹一樣留在山裡種地的，靠著莊稼和一些山貨換錢。

那個村子里的人樸素，勤勞，也善良……」

關山南和林然慢悠悠的在蓮花湖四周轉悠。

關山南含著淚水，給林然講著那座雄偉的大山，和山裡的人們。

林然在一旁安靜的聽著，時而露出苦澀，時而又眼裡閃著亮光露出一絲嚮往。

「我爹讓我回家去和他一起種地，但我想在這裡有一番自己的事業。於是我和他產生了不少的分歧……」

關山南又講起了自己和父親的故事，這一切在林然看來是不能理解的，存了很多的問題但沒過問。以後還有很多時間。

時間在不知不覺間流逝，十點二十四。

這時候有些冷起來，不過關山南和林然的額頭卻布滿了細汗。

「我們回吧？」林然有些複雜的說。

關山南早已停下了，沉悶的在林然的身邊走著。

關山南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點點頭。

回去的步子要快些，約莫三十分鐘便來到了車子旁。

兩人先後上了車，林然問著一些簡單的疑惑，而關山南又耐心的回答。

一晃，車子駛入了城市的街道。

「去你住的地方吧！然後我自己開車回去！」

關山南正要說話時，林然開口道。

「好！」

關山南駕駛著車子往他的出租屋去，林然則有些乏了。

「我到了！」

關山南叫醒林然。

「啊？好！」說著林然，打開副駕駛的門下了車。

關山南也下了車。

「你住這？」

林然看了看有些老舊的小區問道。

關山南點了點頭，「對，這裡的房租便宜一些！」

「你路上慢點，我就先上去了！」不等林然在說些什麼的時候，關山南說。

「好！明天見！」林然木納的點了點頭，對關山南說。

「明天見！」

關山南說著就轉身要走。

「對了！」林然叫住關山南。

「我們加個微信吧！」林然急忙掏出手機打開自己的二維碼遞了過去。

關山南也拿出手機掃。

「好，加上了！」關山南說。

「常聯繫！」林然看著關山南漸漸遠去的背景喊到。

關山南沒回答，林然的手機卻想起了微信消息的提示音，是關山南發來的。「好，常聯繫！」

林然這才心滿意足的開車離開了。

……

明天和意外總不知道是什麼先來。

第二天關山南一到公司便被李賀叫到了辦公室。

「抱歉，小關！臨時收到消息，總公司空降了一個副經理過來，今天就報到。」李賀帶著些歉意的看著關山南。

「沒事兒，李哥！我……」關山南正要發表自己的意見，卻又聽見李賀道：

「為了讓新來的副經理服眾，公司還決定將你談的那個項目交給他去做。」

「我都已經談妥了啊？」關山南不解道。

「正是因為你談妥了，所以才給他的！」

李賀說。

「草！」關山南罕見的發了脾氣。

「公司的決定，我也沒法！不過那個獎金我爭取到了，公司還給了一筆八千元慰問金，你……」沒等李賀說完，關山南便摔門而去。

李賀見狀，嘆氣道：「喜鵲剛搭好窩，還沒來得及歡喜呢！又來了一隻斑鳩……」

關山南坐在工位上悶悶不樂，和不遠處的兩人一樣，但顯然看上去要比關山南好受一點。

關山南坐了好一會兒后。

「叮咚~」

「你什麼時候過來簽合同，我到了書店了！」

是林然發來的微信消息。

「我一會兒就來！很快！」關山南回復。

不再去理會手機消息，關山南起身往李賀辦公室去。

「咚咚~」

「李哥！」

「請進！」

李賀抬頭看了一眼關山南。

關山南走進李賀的辦公室。

「李哥，那邊讓我去簽合同，新來的副經理叫什麼名？」關山南問道。

「你去拿回來我讓副經理簽吧！他估計這會兒在路上了！辛苦你了，小關！」李賀有些愧疚道。

「沒事兒那我去了！」關山南說著就要離開。

「小關！」李賀叫住關山南。

「還有事兒嗎？李哥！」關山南問。

「那個，你把合同拿回來之後，我給你兩天假，你正好放鬆放鬆，調整一下狀態！」李賀說。

「好的，李哥！」關山南離開了。

心裡還是那般不好受。

百味書屋，窗邊。

關山南接過林然已經填好的兩份合同。

「不現在簽字？」

林然問。

「臨時換人了，我來把合同送回去，到時候你的那份等負責人簽了字后就給你送來！」關山南有些鬱悶的說。

「怎麼了？」林然見關山南狀態不對，問道。

「沒！就是有點難受！」關山南回答，然後起身朝書架去。

「還是看看書，以後這裡也看不成了！」

林然沒有再追問，關山南如果想說，自己就會說的。

也許是心情實在太差，關山南最後並沒有拿著書本閱讀，也沒有在書店久呆。

「再見！」

關山南也不管不在狀態的林然。

林然：「以後找我就去「花店時間」的那家花店，在解放街！」

關山南揮了揮手與林然告別。

「爹，咱家還有多餘的地嗎？我想回來呆一陣！」

「你小子現在知道回來了？家裡別的沒有，需要打理的地多，真要想回來，就回來吧！」

……

關山南結束了兩天的假期，再一次來到李賀的辦公室，遞交上一份辭職報告。

「為什麼？」李賀很不解的問。

「家裡有點事兒，實在沒辦法要回去照顧著！」關山南借口道。

「因為空降了一個副經理還搶了你的功勞？」李賀說。

「我到底是個年輕人，好不容易從大山裡走出來了，我以為到了城裡只要一直努力就會一馬平川的。但並不是，城裡更像是一座大山，一座我已經無法逾越的大山了。」

關山南有些苦澀道。

李賀端起咖啡，仔細思索著，好一會兒又放下咖啡。

「好，我給你簽字！」

李賀道。

關山南呼出一口氣，整個人看上去又好上許多。

「謝謝李哥！」

李賀點了點頭，關山南轉身離開了。

「牛鬼蛇神佔據了主場，聰明的人早早便退去了！」

李賀不知道的是，關山南的離開是想家裡人了。

關山南不知道的是，剛來的副經理對他產生了莫大的敵意。

好在一切都結束了。

關山南安靜的離開了。

正如他來時一樣，孤身而去……

林然最近有些煩躁。

關山南聯繫不上，也不見他來找尋自己。

又去關山南的公司問了，他辭職了。

關山南之所以不回消息是覺得兩個人的差距太大，不必要再聯繫。

老屋山也正如關山南所說的那般像個屋子。

半山腰，紅牆屋子外。

關山男南正伸著懶腰。

「跟我下地去！」關父沒好氣道。

「才回來幾天，讓他歇歇吧！」關母勸說道。

關父卻怒氣沖沖，-「回來了就好好在屋裡做事，怎麼？不習慣嗎？」

關山南沒說話，轉身去提著鋤頭就跟上了關父關母。

「叮咚~」

微信消息又響起。

關山南不用看也知道是林然的消息。

這幾天又是不接電話，又是不回消息的，林然也有些煩躁。

想起關山南說起的老屋山，就想著去試試。

而這條消息正是「你在老屋山嗎？我來找你來了！」

關山南一直忙活到晚上六點多才扛著鋤頭回家。

「哥，這個姐姐是來找你的！」

才一到家，關山南的弟弟關山海便跑出來對關山南說道。

當關山南看見家門口那輛車的時候就已經猜到了。

「你怎麼來了？」

關山問道。

「你說人奇怪嗎？」林然問。

「怎麼？」

「明明就是才認識的，也沒什麼交情的人我卻念念不忘。」

關山南沉默了，事實上他也是同樣的情況。

「關山南！你把我弄丟了！」林然說這話的時候臉通紅。

關父關母帶著關山海進了屋去。

「關山南，我好像喜歡上你了！」

關山南一時間有些愣住了。

林然則大膽子來到關山南面前，踮起腳尖如蜻蜓點水般留下一個香吻。

關山南也終於抑制不住，捧著林然通紅的小臉，吻了上去。

天邊掛著一抹血紅，像書里離開李愛蓮時那般，但卻意義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