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鬼眼再生(下)
太師府的廊道里,家丁僕人們都正在穿梭忙碌,二管家領著曾老闆一行有說有笑走向會客大廳。
也不知是因為昨夜那激動的心還是那顫抖的手,一夜未眠的曾老闆今天哈欠連天頭昏腦漲,他面色蒼白笑容僵硬的應付著二管家的喋喋不休;旁邊的二管家則一路說笑,兩眼聚光目不轉睛的盯著抱在懷裡的寶盒,偶爾還會詭異的怪笑幾聲,給紀公常看的心裡直發毛;正在扛貨搬東西的陳三望和他們擦肩而過,平日里這樣忙碌的間隙,兩人照面都會互相對個眼神嬉笑的掏一下踹一腳,今天很奇怪,陳三望彎腰扛貨的身形並未改變,但他的眼睛卻隨著二管家懷裡的東西痴痴而去,由近及遠緊跟其後幾乎快要扭斷脖子。
向大廳走去的路上,紀公常感覺周圍本來都是小跑著忙碌的僕人們都漸漸放慢了腳步。走到一處院子的時候,這時他發現周圍的人都停了下來,不動了,紀公常納悶不已。老曾只有笑容沒有聲音,二管家張大嘴巴沒有聲音,身邊本來穿梭的僕役們更是面容各色卻都沒有了聲音。不對勁!但是他還可以動,他使勁的拍了拍耳朵,揮動了下四肢。紀公常心裡頭一緊,他趕緊四下跑去,到處搖晃著每個人的身體,陳老三、老曾、二管家.....,他拚命呼喊著他知道的每一個人的名字。紀公常不敢說話了,整個身體雞皮疙瘩驟起,手腳瞬間發麻,冷汗嗖的就從腦門涌下。他瞪大了雙眼仔細觀察著身邊的每個人,他們的眼睛都齊刷刷的投向那個錦緞包裹的盒子上,詭異至極恐怖如斯。紀公常腿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攢了很久的勁兒才從嗓子眼擠出聲音來,對周圍瘋狂嚎叫道:
「都快醒醒啊,你們都中邪了嗎?」
整個空間像被凝固了一般,仍是鴉雀無聲,紀公常似乎是被隔離在了另一個空間里,他能動能呼吸能說話,但就是周圍的人根本聽不見也看不見他。他在驚懼中慢慢努力從地上爬起,呼吸急促,寂靜如一團死灰的院子里他可以聽到的只有自己嘭嘭的心跳聲。
冷靜,讓我想想,肯定和那盒子有關係,對,是那個盒子一定有問題....紀公常反覆著安撫自己,極力平靜心神。他顫抖著一步步走向二管家,嘗試著從二管家懷裡拿走盒子,只是二管家死死的抱住盒子根本拽不動。放開啊,你放手啊,反覆拉扯,使勁再奪,紀公常使出渾身力氣拖拽著站在原地如冰雕一般凝固在原地的二管家。突然啪的一聲,盒子落地張開,一顆帶著怪異香氣通體詭異光彩的珠子滾落在地,眾人的眼神也都隨著它滾動的方向而去,而且這顆珠子的光彩逐漸開始從體內向外發散......紀公常不敢怠慢,趕緊起身,他想立刻拿起磚頭拍碎眼前這個邪門玩意兒。
正當他操起磚頭拍去的瞬間,一道血色暗光從珠子爆出帶著一股千鈞之力重重彈出,迎面直撞紀公常。
紀公常慘叫一聲被那股力量撞到半空十丈之外,即將凄慘落地的時候,一道黑影從背後閃出,手掌拖背,一推一揪,只見他懸停半空接住少年,用一隻手從後背拎著他的領口。紀公常被撞的口角出血渾身劇痛,但此時更難受的是被領口勒住了脖子,四肢亂竄,幾欲窒息。他翻著白眼順著黑影的手臂向上看去,正是昨日同桌而坐的黑袍老者,雍城太師張廷煥。當然此時甭管你是何方大神,你先把我放下來最是要緊。
張廷煥從半空緩緩落下,如落葉墜地,乘風而行。他隨手將紀公常丟在地上,
冷冷說了一句,怎麼哪裡都有你,便徑直望向那顆已經浮在空中血光四射的珠子。是啊,怎麼哪裡都有我,真倒了血霉了今天,紀公常哭喪著臉,有苦難言。
「哪裡冒出來的孽障,膽敢噬我道心吸我修為,找死!」說話間張廷煥雙指凝神,四柄巨大木劍從天而降直插魔珠四方,院子里頓時碎石崩裂電光火石,緊接著又是四道火符從張廷煥袖中飛出直奔劍身,只見那四柄巨劍頓時火光衝天,烈烈火焰由劍身從四方生吞血珠而去,五行木火四方合一,氣焰囂張,霸道威猛。
火攻之下,血珠中炸出幽暗藍光四周相抵,如刀刃碰撞互不相讓滋滋作響。紀公常躲在一處斷牆後面看的雙拳緊握牙關緊鎖,使勁兒呀,弄死他,就差沒喊出聲來。雙方正屏氣凝神相持之間,突然從珠子中竄出一股黑氣,先是直衝雲霄,后又如雷電劈下,一個持刀人形身影直奔張廷煥而去。
張廷煥迅速閃身躲開那狠命一刀,他退出十丈再次飄至半空,衣襟在胸膛處裂出一道斜直口子。遠遠望去,只見那持刀人形逐漸從黑氣中走出,慢慢清晰.......是個體魄極為強健的青年男子,白髮銀絲,眼露藍光,眉心至暗,上身赤裸,通體蒼白,那人扛刀而立身形不羈,慢慢抬頭向上看去,嘴角露出慘白獠牙。
「兵聖治下,八部眾,摩呼羅迦,這裡謝過老道士你這上品氣機的相助啊,哈哈哈哈,終於再生了,時間還真是拖得有點長了」只聽那人形妖怪,打量自己全身,舒展身形放肆大笑。
千年前在那場神佛道鬼四家大爭之中,兵聖白工氏在修羅道的一次絞殺中意外反噬了佛門護法阿修羅的意念,遂趁機取而代之侵入佛意。隨後他竟成功魅惑侵染了八部眾里最為嗜血好鬥的另外三位護法意念,一同墮入鬼道,最終分別煉成人形屠戮人間,時稱鬼道三魔,夜叉,迦樓羅,和眼前這個摩呼羅迦。
三魔隨鬼道兵聖一路向上殘殺道修,最後也是一一戰死在眾仙圍剿之下。白工氏為留下三魔輪迴再生的機緣,便在鬼眼中種下了幾人的惡念,只待千年的氣機積攢便能從鬼眼魔珠中重生再塑肉身,摩呼羅迦的惡念便是極貪。
一陣笑聲剛落,摩呼羅迦便退身閃進巨劍陣中,護在岌岌可危的魔珠前,橫的向其中一方劈出一刀,那刀氣帶著金光水氣如嗜血野獸一般撞擊劍身摧枯拉朽,瞬間一柄木劍盡折,火熄焰散。四劍之勢頓然下跌,那魔珠的藍光越發強勢,周圍石雕般的眾人身上團團黑氣濃郁了而起,齊向斷劍方位匯聚灌入鬼眼。
張廷煥見勢不妙,立刻再施道法,頃刻雲間濃煙滾滾燒透天際,火獸赤焰駒從天而降。
鬼道一途可修人形,雖在五行之外,卻可以借五行之術,但卻唯獨喚不得那五行靈獸相助。畢竟是對家養的寵物,跟自家不親近也委實可以理解。所以鬼道修羅都只能靠自身在武修上不斷的精進,才能在與道修的戰力上保持對等,打鐵還需自身硬,確實有幾分道理。
赤焰駒馬踏人間,火焰滔天如萬馬奔騰,衝鋒陷陣而來。摩呼羅迦不甘示弱,插刀入地,雙掌平合大喝一聲,開!只見他一分為二,背後另一分身身形暴漲如巨獸,那鬼刀也隨之增大百倍,這就是那鬼道對戰道修靈獸的,修羅魔身。
那魔身和修羅真身齊齊拔刀迎去,看準赤焰駒心口,轉腰伸臂兩刀並做一處挑刀抖腕撩去。那赤焰駒也非凡物,雖不如星宿畢方的神力,對,就是那隻前面被楊老頭和長右撥了毛的火雞,赤焰駒仍是火獸中戰力卓著的一種,它周身濃煙中生出一柄煙火巨劍,張廷煥一躍騰空接住煙劍擋住修羅鬼刀來路,赤焰駒則火噴魔身,雙方捲入近戰。
道修爭鬥時所喚的靈獸等級上限皆跟各自道行品級相關,極陽散人是入三品即初登三品,而張廷煥則是近三品即將晉陞三品。畢方身為北七宿坐宮神獸自不是赤焰駒可比,但那說的是道修們生死危難之際全力以赴的上限而已。這靈獸下凡打架的戰力跟自身等級關係也並不是很大,比如楊秉義叫了只水怪出來都能手撕了畢方的火雞膀子,最終還是怪極陽自己實力不濟才上演了那場爺爺打孫子的場面。靈獸戰敗只是歸位五行化入萬象並不會死,但是道修如果戰敗,對方下手再狠辣一點,是真的會死。
也正是因為鬼道皆是反噬惡念而起,與善念眾生反向而生。所以他的五行之力也是應敵而生,是向萬象借來沒有道心的無根之術。對手若是火術,他可借水氣相剋,對家若是木命,他又可借金運互制,如果來敵是雙行並用,那他則可反道齊催,遇強則強,遇弱則弱。
看上去的確拿捏死死的,但那也只是對三品道修以下實力的散人而言,還得看身上反噬過來的意念所能借來的法力上限是否可以拿的出手。真正碰到那種會置生死於一線的天敵,恰恰就是眼前張廷煥這種近三品又未通達三行的道修,勝負各執一半,強弱只在毫釐之間。
當然這裡面也有很尷尬的事實,如果碰到無根無源又正氣凌然膽氣十足的武道凡人呢,沒有惡念反噬沒有五行可借,那就只有肉身向拼了。不管你是頂著再威猛無敵的鬼道頭銜,行走人間江湖,那靠的只能是拳頭。既然來我人間就得按我凡人的路數辦,功夫再高也怕菜刀,頭必須得鐵。偶有武藝不精的鬼道修羅化作人形,衝動了,也會被揍得鼻青臉腫滿地找牙,還得忍著,傳說大頭鬼的名號就是這麼個來歷。
調頭那天邊戰事,鬼刀與煙劍相抵盡散,一邊立刻騰出右手帶著天水之勢一拳向赤焰駒命門砸去,另一邊張廷煥則掃腿擊向修羅肋部要害,赤焰駒防不勝防被魔身擊飛百丈之外,那碩大體形踉蹌懸停,整頓精神沖回再戰。修羅也是格擋不及,被擊中肋部,張廷煥乘其劇痛縮身的間隙,又是一記鎖喉,死死掐住對方脖子。摩呼羅迦旋即通體金光,渾身堅硬無比,如人間武學金鐘罩一般,刀槍不入。張廷煥見狀換爪為掌,上托下頜,正欲提腿一腳蹬開修羅,卻被對方一隻手死死抓住,緊接著魔身一顆碩大金頭迎面砸來,將張廷煥直接砸飛出去。受到重創的張廷煥,退到赤焰駒一側,抹去鮮血,蓄勢待發。
此時四劍已折斷其二,那顆魔珠更是愈發狂躁,眼見就快鎮壓不住,有向上騰起之勢。四周眾生隨著身上黑氣溢出,盡皆癱軟,全身漸漸如草木枯槁,生息微弱。
就在這時,縮在斷牆后許久的素衣少年,環顧四周猶豫片刻,猛然站起向魔珠狂奔而去。只見他咬緊牙根每步踏出都愈發堅決,清秀儒雅的眉宇之間,雙眼堅硬如鐵。
此即便赴死,也勝過苟且偷生百萬倍。我有一念,向死而生。少年那肉體凡胎的飛奔身影,藍光火海之中,勝卻鬼神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