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太陽好的時候我們就會被要求把被子拿出病房，放到太陽底下去曬。

我們幾個都是比較勤快能幹的人，所以那些老弱病殘經常是我們幫助的對象，也常常是他們幾個欺負的對象，有時候我還會因為這個事和他們吵架。更多時候他們都會被我說服而停止。

病房已經擴建完成，工人們已經走了很久了，誰也沒有發現他們少了什麼，護工們也沒有發現我們多了什麼。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捱著，沒有一點波瀾。如果有，就是每天去做操打乒乓球的時候，趁機摸一把女病人，如果沒有被發現，那些女人又不反對，那我們可能會繼續摸兩把，也僅僅是摸兩把，但這個我們里並不包括我。

這也是我最看不上孫大明的地方，平時耀武揚威欺負老弱病殘，

他孫子還整天說他沒病，就連賀嘉也罵他，說他狗日的沒病誰有病？

我們每天利用去做工娛活動的時間，留兩個人在病房裡打掃衛生。

為了不引起懷疑，我們四個人商量輪流留在病房打掃衛生，有時是我們四個中的兩個，有時是我們其中的一個，很少沒有我們的時候。

我們總是觀察著從哪裡下手比較好，最終我們選了一個靠近廁所的位置。一是因為這裡離廁所近，二是這裡離辦公區比較遠。

我們的那條鋼鋸條已經藏得太久了，每天都讓我們提心弔膽，隨時擔心會被發現。

「王老師，王老師，王老師……」賀嘉一邊跑一邊叫王老師，病房裡正在吃飯，到處都亂鬨哄的，王老師並沒有聽見。

「王老師……」

「怎麼啦？賀嘉。」

被賀嘉叫王老師的是病區的護士，叫王波，我們被要求見到醫生護士要叫老師。但我們私下都會區別對待，比如叫醫生和叫護士是不一樣的。王護士終於聽見了，並停下來等賀嘉跑過去。

「王老師，我在廁所門口撿到一截鋼鋸條，我把它交給你。」

王護士一邊端詳著這截生鏽的鋼鋸條一邊誇讚道，「賀嘉是個好同志，值得大家學習。」

聽到這話，我們四個人心裡都明白，幹壞事還讓這孫子當一回好人，王護士獎勵了賀嘉一支煙，他很自然的就收下了。

賀嘉補充道：「這可能是上次幹活的工人落下的。」

「應該就是的。」王護士回答道。

王護士並沒有過多的懷疑，拿著鋼鋸條就干他自己的事情去了。

其實這是我們早就預謀好的事，如果我們留下一整條很容易被發現。所以我們剛拿到鋼鋸條就把它折成三段，然後分放在不同的地方，目的就是要主動上交一段，然後我們自己留下兩截，這樣就不會引起懷疑。

我們在靠近廁所的位置，選了一條看起來沒那麼牢固的鋼筋，這就是我們下手的位置。

我們自己反覆去查看過了，只要這條鋼筋鋸開，順著廁所後面的圍牆就可以下到圍牆外。只要沒有被及時發現，我們就很快跑出去了。

我們每天利用抽煙或者上廁所的時間輪流著鋸，鋸下來的鐵屑我們會在打掃衛生的時候故意用水沖走。

可能我們反覆沖洗的次數比較多，護工陳師傅和張師傅都去查看過，因為我們從外面開口，他們沒有打開鐵門，所以並沒有發現我們的秘密。

之所以選擇這裡動手，其實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這裡是一個安全出口，打開這扇門就可以去到對面的房間，

而對面是一個雜物間。

大概過了半個月的樣子，我們終於把這條鋼筋鋸的差不多了，為了不被別的病友發現，我們每天都輪流著遠遠的去觀察。只要有人靠近在那裡停留我們就會上前干預，我們在等待時機，在等待一個他們工作人員很少而又警惕性不高的人的出現。

皇天不負有心人。我們終於等到了一個這樣絕佳的組合。

這是一個周六的下午，確切說我們從中午吃完飯就在等時機了，我們要等所有的病友都去休息，等醫生護士都查完房放鬆下來之後我們再逃走，這樣我們逃走的機會就會更大。

他們每個人查房的方式都不盡相同，有的人是走馬觀花就走了，而有的人會來看看我們的門窗是否關好，甚至摸一摸我的衣服厚薄。

今天是個絕佳的機會。

醫生是王江武，王醫生屬於那種弔兒郎當的人，除了有急事找他一般情況都找不到他，屬於那種神龍見頭不見尾的主。

護士是何文秀，一個大嗓門，經常顧前不顧後，我們的病友經常被她關在門外，很多時候都是我們提醒她外面還有人她才會開門，好像就是因為這樣，她經常被她們的護士長批評，有時候還會被扣錢，但她馬大哈的表現並沒有改觀，也毫不影響她上班的心情。

護工是平時幹活就很認真的張師傅。今天只有張師傅一個人，他有很多事要去做，我們瞅准了時機假裝去上廁所。

因為大家剛睡下，我看沒有其他病友起來，我給了廁所里孫大明、賀嘉和那個我不願提起名字的三人一個暗號。

孫大明和賀嘉兩人把鋼筋往外一推然後往裡一拉，頓時斷成兩截。賀嘉把下面的那一截抽出來，然後我們就依次從這個開口鑽出來。

等所有人都出來后，賀嘉又把抽出來的鋼筋安回去，他還試著讓它們恢復原來的樣子。

只要沒有人去動，從裡面也幾乎是看不出來有什麼異樣的。

我們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翻出了精神病院的圍牆。

我前後在精神病院已經住了十幾年了，這十幾年裡，我從來沒有見過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的，這裡我曾經來過，但似乎又沒有來過。因為它和曾經的它相差太遠，但離我十幾年前住的地方不遠，我不太確定。

這十幾年間外面的變化太大了，大到我們自己和外面的世界隔絕了，我們和外面世界的人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我們十幾年如一日的生活很是規律，從來沒有被打破過一日，但外面已不是曾經的外面。

以前，鎮上只有幾間破破爛爛磚瓦房，房頂都是用黑油布蓋起來的，刮大風的時候有隨時被颳走的危險。

現在不一樣了，隨處都是平房，而且整條街道都擠滿了房子。

當我們走到鎮上的時候，看到那一家又一家的麵館和飯店，我們真想衝進去好好吃一頓，嘗一嘗外面師傅的手藝，看看能不能讓我們換一下十幾年如一日的味覺和口感。

但我們都只是這樣想著。

路上的行人也比以前多了，人們的穿著奇奇怪怪，街上的女人穿得花花綠綠的，就像戲曲裡面的人物，不，這些女人就像年畫里的小人一樣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