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們從精神病院逃出來已經有一些日子了,我們家也不敢回,除了身上穿的這一身單衣,我們什麼也沒有,幸好我們身上還存了一些錢,可我們在商店裡買的東西也快吃完了。
我們決定還是回家,畢竟在這山洞裡住也不是個長久之計,這洞里住著太嚇人了。
我們沒有任何工具,白天我們只能呆在山洞裡,到了傍晚的時候我們才敢出來活動。
我們睡的地方都是從別人家地里偷的玉米桿和稻草,把玉米桿鋪在地上,稻草放在玉米桿上,這就是我們的床鋪了。
洞里沒有那麼冷,但是洞里的水滴聲讓我受不了,尤其在他們都睡著的時候,安靜的洞里只聽得滴答滴答的水滴聲,每一滴都像是滴在我的心裏面。
自精神病院逃出來到現在,我就沒有睡踏實過,我總是會回想在精神病院里的人和事,似乎那裡才是我的家,而我真正的家我卻沒太多印象。我唯一思念的就是我的兒子,我想去看看我的兒子小俊。
第二天早上,我們商量了一下后,我們就各自離開了山洞。
下山的時候我特別害怕會有人把我認出來,我一直擔心。
後來我才知道,我的擔心純屬多餘,在這個鎮上,壓根就沒有誰會認出我,除了精神病院的工作人員。不知道為什麼,我反而不擔心被他們認出來。
我巡著大腦里僅存的一點記憶,順著我曾經的家的方向走去,路上曾經的房子不見了,農田也變少了,多了一棟棟樓房和工廠,在工廠的上方,碩大的煙囪不停的冒著白色的煙霧。
離家越來越近,我卻越來越緊張,我不知道我的兒子小俊還記不記得我,我也不知道會不會有精神病院的人在家裡等著我。
但我還是一點一點的往家的方向靠近。
走到我原來上班的廠房門口,我停下了腳步,我想進去看一看裡面的樣子。
到門口時發現保安已經不再是以前的老趙,已經換了一個我不認識的中年人,廠房看起來已經很破舊,倒是外面的馬路已經變成了柏油馬路,馬路的中間還亂七八糟的畫了幾條我看不懂的線,最中間那一條似乎是要把馬路分成兩半。
走近門崗我問中年男人:「小段在車間里不?」
男人瞟了我一眼問道:「你問的哪個小段?」
「段子曦」。
男人又仔仔細細的上上下下的把我打量了一番,露出詭異的笑容問道:「你說的是段子曦段師傅吧?」
「對對對,就是段子曦段師傅!」我連忙回答。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早就該是段師傅了,而不再是小段了。
「他今天不上班。」中年男人說道。
「謝謝兄弟了。」我對男人說道。
「你是誰呀?」這時男人終於反應過來了,他還不知道我是誰呢!
「我是他一個朋友。」
「那你叫什麼我等他回來告訴他。」
「不了,我直接去他家找他去。」我說道。
「你找得見他家不?他家早就搬到城裡去了。」中年男人提醒我。
「哦」。
我不知道這一聲「哦」是對中年男人的回答還是失落的嘆息,我徑直的往我記憶中家的方向走去。
從工廠到家的這一段路變化也比較大,除了多了密密麻麻的房子,路也比原來寬了,而且變成了柏油馬路,道路兩旁還多了很多樹,這些樹大概都是在修路以後種下的吧?現在已經比較大了。
印象中我家門前馬路中間的那棵大樹不見了,映入眼帘的是一棵高大的水泥電線杆,電線杆上貼滿了各種小廣告。
走著走著,我遲疑了,因為從這裡拐個彎就到家了。
我站在路口,任憑風從我的臉龐吹過,似乎它們又在說,你回去吧,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我沒有回頭,也沒有前進,站在原地一動沒動。
「汪師傅?」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我順著聲音轉過頭。
「真的是你呀!汪師傅。」一個渾身髒兮兮的老人向我走來。
我沒有認出他,但他的聲音很是熟悉。雖然整個身軀已經變了形,那彎著的腰就是他生活最好的寫照。
「汪師傅,你不記得我了?」那一雙還算明亮的眼珠子不停的轉動著,「是我,村頭的陳賣葯」。
「哦哦,是你呀!」我一下子才反應上來。
「你還活著?」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對眼前的我還是產生了疑問,「我打聽過你,還以為你真的被你老婆咒死了」。
他開玩笑說道,嘿嘿的笑著。
「你現在怎麼樣了?」我關切的問道。
「沒什麼樣,還是老樣子,以前你經常照顧我生意呢!」他還記得。
我不記得他是什麼時候來我們村的了。
只記得那是很多年前,一個炎熱的午後,太陽已經落了山,大概在人們吃晚飯的時候,村口突然出現了一個年輕人,身上穿著破破爛爛的衣裳,比眼前的這個人還要臟。
但沒有人嫌棄他,孩子們好奇的圍著他轉圈,對他指指點點,或問這問那,他也不生氣,只嘿嘿的笑,一副傻傻的樣子。
孩子們四散開去,很快大人們就知道村裡來了一個只會嘿嘿笑的傻子。
村長帶著人詢問過他,想搞清楚他從哪裡來,可忙活了半天,大家一無所獲,只好悻悻的離開。
一連幾天,這個新來的傻子樣的人就一直在村口,一點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人們會從自己緊張的吃食裡面分出一小部分給他,他不管好壞,都很快的吃完。
我們村裡有一條河,兩邊稀稀疏疏有一些大柳樹。
白天他就在柳樹下打盹,晚上他就跑到別人家的屋檐下,第二天早上都會把房子的主人嚇一跳。時間長了,村裡的人也就都習慣了。
但總這樣也不是一個辦法,那個時候也不像現在,找一下救助站什麼的就把他處理了。
正好村口有一個空房子,這是一個去外地當了上門女婿的人家的房子,主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來,房子已經有些破舊,但那畢竟是別人的房子。
就他能不能暫時先住這個房子的問題,-村長召集村裡人開了個會。
那晚我也參加了,滿屋子都是男人抽煙的味道,把我嗆得一直咳嗽。
經過商量,他留在村裡,暫時就住那個空房子,如果房主人回來了再說,反正房子已經看過了,裡面也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都已經被搬空了。
村裡來的這個傻子就這樣被安頓了下來。
他經常在河邊撿拾一些樹枝草葉,有時又在村裡撿一些別人家修房時剩下的破磚爛瓦,只見他通通的把這些東西往家裡搬。
見了人他還是不說話,只嘿嘿的笑著。
他最喜歡撿拾的就是那些帶有文字的髒兮兮的紙片,每次看見那些紙片,就像撿到金元寶一樣,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然後很快的據為己有。
有一天人們發現了一個秘密,他居然用那些撿來的破磚爛瓦,在家弄出了一個爐灶。這樣看來,這傻子一點也不傻。
人們開始猜測,他到底來自哪裡?他是什麼人?為什麼會來我們村?會不會是殺人犯逃出來的?人們有太多的疑問了,可誰也沒有找到答案。
他很喜歡小朋友,尤其是讀書的小朋友,有時他會向那些對他友好的小朋友們招手,把他的秘密告訴小朋友們。
小朋友們回到家就會告訴大人他們知道的秘密。原來這個傻子會說話,也會讀書,他在外面撿拾的那些帶文字的髒兮兮的紙片都被他整齊的放起來了。小朋友們去他家裡的時候他會拿出來讀給小朋友們聽,我也是那時的小朋友,只是我要稍微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