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暗中合奏

「吧嗒。」

輕微的開門聲。

音樂教室里自由飄蕩的琴聲，猶如撲面而來的林間微風，一併向來者涌去。

哇哦~

生田繪梨花無聲地作出了驚訝的嘴型，她對這首曲子可是再熟悉不過了。

雖然自己喜歡的是音樂劇，而《卡門》是歌劇，但《卡門》畢竟是世界上演率最高的歌劇，而取自歌劇里的旋律而創作出來的《卡門主題幻想曲》她當然不陌生。

只是可惜少了鋼琴伴奏的小提琴獨奏略顯單調。

她進來的時候演奏剛好接近尾聲，沒過多久就在小提琴所發出的連續震音中迎來了結束。

一曲終了。

「啪啪啪~！Brava！好聽！小刃今天很開心嗎？之前有沒有看過《卡門》？有機會要不要一起去新國立（劇場）看歌劇或者音樂劇？」

從一進門后就站在門邊保持安靜的生田繪梨花迫不及待的發出聲響，毫不吝嗇的給予掌聲。

小刃在演奏小提琴時候的樣子彷彿在閃閃發光~狀態充滿自信且鬆弛，豐富飽滿的情感從琴音里源源不斷的流淌出來。

那一刻對方好像才真正活了過來，有著鮮活的喜怒哀樂，一點都不像平時那個無情感又木訥的機器人小刃。

「謝謝。」

中森刃臉上難得一見的露出些許得意明快的神情，短短一瞬后又恢復如初，她微微欠身致謝，朝里走幾步，坐在鋼琴凳上稍作休息。

「難得有空，繪梨花不用在家休息一天嗎？」

如果現在要在乃木坂46里選出一個最忙的成員，生田繪梨花當第二，沒人敢當第一。

除了學業之外，課餘時間也沒個空閑，鋼琴、芭蕾、書法、游泳、數學、英語，日程表上滿滿當當，由此帶來的弊端也十分明顯，乃木坂的時間自然會被擠壓到更像是學業之餘的兼職或者社團活動。

「就是因為難得有空才要來公司啊~反正在家也是練琴練舞蹈嘛，還不如到公司來，還可以和小刃合奏幾次。」

見到小刃又恢復成原來的樣子，生田繪梨花也不在意，快步走到對方身旁放下包，一邊解釋一邊速度飛快的把外衣脫掉，隨手扔在琴凳空餘的地方。

學業上的忙碌已經讓自己請過幾次假了，六日還不趕緊掏出時間來公司練習，那也太對不起自己被選為福神的位置了。

「等等我！馬上就好。」

即使剛剛趕到公司，生田繪梨花也沒打算坐下來歇會兒，反而直接開始繞著教室一圈圈的跑起來，順便還對著雙手使勁呵氣，像是在舉行什麼莫名其妙的儀式。

「好。」

中森刃對此習以為常，她當然知道對方此刻的迷惑行為是因為什麼。

世人喜歡的季節各不相同，但苦練樂器的人會感到麻煩的季節倒是出奇的一致。

每到冬天，寒冷的氣溫就會令手指變得遲鈍且僵硬，難以把控樂器的細微變化。

如果是中森刃的話，進入室內後會選擇先去干一些別的事情；又或者把手湊到熱源旁邊烘烤一番，以求快速恢復正常，不影響演奏水平。

趁著生田繪梨花正努力恢復手溫，她先將琴與琴弓放在琴盒裡，默默起身，把對方扔在琴凳上的大衣抖開重新疊好，走出去兩步，搭在閑置的樂譜立架上。

得益於身邊有一個不擅於收拾的姐姐，對於整理衣服或者說家務範圍內的事情，中森刃可謂是經驗豐富。

「我好啦我好啦~小刃別管衣服啦，快來！」

活動著手指，生田繪梨花感覺差不太多，看到小刃還沒就位，立刻開口催促，三步並作兩步得衝到椅子邊坐下。

一雙不僵硬的雙手，一分一秒也不該浪費。

中森刃無聲的嘆了口氣，你以為我是為了什麼才走開的...

對方到底哪裡有大小姐的樣子嘛，橫行霸道的強盜還差不多。

儘管她心裡暗自腹議，面上倒是一言未發。

中森刃回到原位，先給脖頸容易留下痕迹的地方墊上毛巾，再重新拿起琴與琴弓，將琴托夾在腮下，朝生田繪梨花輕輕抬起下巴，示意做好準備。

生田霸王花很滿意朝小刃回以點頭，雙手放在琴鍵上。

她們兩人常練的合奏曲子是k304的第二樂章，由鋼琴長達25秒左右的獨奏開始，暫時還輪不到小提琴出場的時候，中森刃拿著琴弓的手臂自然下垂在腿側。

似乎感覺哪裡不對，生田繪梨花一動不動。

中森刃疑惑的看過去，只見對方僵住幾秒，皺著眉頭抬了抬屁股，重新站起來挪了下琴凳，再次坐下。

這回感覺對了~！

生田繪梨花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挺直腰板，將手重新放置在了琴鍵之上，她隨口一問。

「還是那首？」

現在她連譜子都懶得看，當一個譜子彈個上百遍，熟練得不能再熟練的時候自然就把譜子背下來了。

熟悉的鋼琴前奏隨之響起，幾個細碎的音節從鋼琴中蹦跳出來。

「換一首吧。」

中森刃話音與琴聲同時落地。

「哇！什麼？」

生田繪梨花才反應來，本就大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瞪成了圓溜溜的形狀，嘴巴張得能塞下一整個高湯雞蛋燒。

k304，準確的說全名為E小調小提琴與鋼琴奏鳴曲（SonataForPianoAndViolinInEMinor，K.304），克歇爾編號K.304，莫扎特三十六首小提琴奏鳴曲中唯一一首小調作品。

想要演奏出充沛的感情，是需要演奏者本人完全投入其中的。

中森刃很少說話，但因為這個，生田繪梨花反而更能清晰的感受到小刃的情感。

每一次的合奏，在獨屬於音樂的交流當中，她們彷彿心靈相疊，通過樂器產生了更多的對話。

由鋼琴先奏出的傷感主題，小提琴緊跟其後的悲傷哭泣，激烈的半音階打斷的美好，終止式的提前出現，以及最後有些暴力的結尾。

如果要形容這首曲子，用『如怨如慕，如泣如訴』就足矣了。

對方心裡到底是有怎樣的悲傷呢？

每次小刃琴聲當中的情感總能感染到生田繪梨花，聽得她心都要碎了。

害得她經常合奏當天回去就會找媽媽撒嬌，媽媽甚至開始懷疑她在乃木坂受欺負了，拐彎抹角的問有沒有成員針對自己。

那當然...

是有的！就是眼前這個！

生田繪梨花的眼神從不滿慢慢變得幽怨，本花花什麼時候受過這種委屈。

「小刃你終於肯換掉了啊…這一個月來我每次都是興高采烈的過來找小刃合奏，結果卻拉著我練了一個月這種聽了就想哭的曲子。」

「...」

中森刃心虛的移開視線。

誰叫當時生田繪梨花一聽到自己帶著小提琴，立刻就理直氣壯得拉著自己要去合奏，哪有這樣霸道的人嘛...

想打壓對方高漲且興奮的氣焰，她帶著一絲賭氣的念頭和莫名其妙的情緒想起了這首曲子。

這首曲子雖然是小提琴奏鳴曲，但並不是由小提琴獨奏，鋼琴伴奏的形式，反而是兩者交替出現，哪一方的比例都不會過多而導致失衡。

只是過了這麼久，總在合奏這首曲子，中森刃也開始覺得不合適，畢竟它還是一首悲傷的曲子。

她是失去了很多，但失去的就是失去了，再怎麼想念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如果只看著失去的東西，那連自己現在所剩下的、新得到的都會感受不到吧。

就好像眼前這位，每次合奏開始前都不爽的嘀嘀咕咕，演奏開始卻一直用琴聲默默陪伴著自己，安慰著自己的繪梨花。

「所以這回能不能練我選的曲子？」

看小刃不吭聲，生田繪梨花摸了摸下巴，打起小算盤。

「好，你來挑吧。」中森刃自無不可。

「《一步之遙》（《PorUnaCabeza》）怎麼樣～！看，我有帶譜子！」

聽到同意，生田繪梨花迫不及待地彎腰拉開包的拉鏈，翻找一番，從裡面找出兩份樂譜，掃了一眼之後將其中一份遞給小刃。

中森刃接過來。

「來～坐下看。」

生田繪梨花把自己那份譜子放在鋼琴上，挪出一半椅子，大力地拍了拍椅面。

「謝謝。」中森刃坐下，粗略看了一遍，「你準備的好齊全。」

正常的小提琴譜也就算了，對方甚至找來了一張標註好小提琴指法和弓法分配的譜子。

…看來對方早就想著換曲子了。

「誒嘿嘿～是啊是啊，我對小刃多好啊～」生田繪梨花選擇裝傻。

「話說，這上面亂糟糟的線條是什麼？」

中森刃從剛剛就很在意譜子左上角那堆東西了，大概是它的前主人想要畫些什麼，對於這個「什麼」她努力試圖辨識，但辨識失敗。

「是機器人。」生田繪梨花一臉肯定。

「…它看起來哪裡像機器人了？」

「這是繪梨花牌機器人。」生田繪梨花眼神堅定。

中森刃陷入沉默，還是不糾結這個問題好了。

「那為什麼要畫這個？」

「因為就是機器人嘛，咻～咻～咻咻咻～」生田繪梨花解釋了跟沒解釋一樣，開始若無其事的吹起了口哨。

面對花言花語，中森刃再次陷入沉默。

…算了。

還是接著看譜子吧。

———少女磨合中———

第一次的練習結束，進入短暫的休息時間。

中森刃放下琴與琴弓，拿著琴譜在繪梨花的琴凳上坐下來。

如願以償的生田繪梨花很是高興的挪了挪屁股騰位置，突然出聲。

「我和小刃的合奏，要是有機會一起上節目表演就好了。」

「那還是不要了。」

中森刃搖搖頭，照慣例的在兩人譜子上一些配合不夠默契，銜接不夠順滑的地方畫圈打下標記。

「為什麼？小刃怎麼總是不展示出來呢？」生田繪梨花一臉費解。

「一年沒練了，拿不出手。」中森刃隨口敷衍過去。

生田繪梨花一時語塞。

一年沒練還拉的這麼好，分明進門就聽到小刃在拉《卡門》這首炫技名曲，現在居然跟我說拿不出手，這說得是人話嗎…

仔細思索片刻，她對這種凡爾賽行為下了十分主觀的判斷：真不要臉！

「誒…好可惜。」不過生田繪梨花沒有糾結太久，不管啦，反正以後總有機會的，她興奮到眼睛都亮晶晶的，「咱們再來一次吧～！」

「好。」

中森刃剛好弄完標記，按下筆桿，同樣興緻勃勃的起身。

就像之前每次都說著合奏一次就去練習舞蹈一樣，她們總會默契得無視曾經說過的話，每次一曲終了都有人會說出「再來一次」。

畢竟進入狀態后，短短的5分鐘哪裡能剎著住呢？

當然是要練到盡興才可以解掉手癮啦。

……

十幾次練習之後，兩人總算沒有再次說出「再來一次。」

完美~太完美啦。

彈了個爽，心裡十分滿意的生田繪梨花選擇開始打探小刃的情報。

「小刃之前有參加過比賽嗎？」

「當然有，不過都是小時候了。」中森刃點頭應下。

「那如果有機會的話，小刃會再次上台表演嗎？」

沉浸在完美演出之後的興奮感中，生田繪梨花坐在鋼琴凳上左晃右晃。

「...算了吧，現在只是愛好。」

在沉默半晌后，中森刃才輕聲說道，她把琴和琴弓收拾進琴盒。

生田繪梨花不解的眨了眨眼睛。

鋼琴沿上有剛從對方脖頸上拿下來，暫時被擱置在上面的毛巾，中間被磨成了一圈明顯的光面，一看就知道被主人經常使用。

如果只是愛好，有必要保持這樣的練習強度嗎？

而且，小刃的語氣聽起來好遺憾啊…

如果自己所喜愛的鋼琴，有天不能表演給其他人看，也會非常遺憾吧。

同為喜歡音樂的人，生田繪梨花感同身受的生出幾分難過。

視線里的毛巾離開了視線。

「啊…」生田繪梨花下意識發出一聲遺憾的感嘆聲。

毛巾被中森刃拿起放入琴盒。

「啪啪。」琴盒被扣上的清脆聲響。

「怎麼了？沒事的話就走吧。」

中森刃好奇的看了一眼生田繪梨花，沒看出什麼異樣，便拎著琴盒轉身離開，她還得趁著這會成員們都在教室開始練習，趕緊把琴盒放回去呢。

「...好，馬上馬上～」

生田繪梨花也從剛剛的情緒里抽離出來，連忙把琴譜塞進包，起身蓋上鋼琴琴蓋，再拎起包，風風火火的跟了上去。

「衣服。」

中森刃頭也不回，聽著對方朝自己毫不猶豫的腳步聲就知道一定落下東西了。

「啊！對了，還有衣服…」

生田繪梨花短促的驚呼一聲，又折回去拿上自己的外套，看到小刃步子不停，此刻早已推門而出，她不滿的癟起嘴。

「小刃倒是等下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