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六.這號廢了，重開吧

「李白是個聰明的孩子…」

「長這麼帥怎麼會找不到女朋友呢…」

「李白一看就是有能力的，工作肯定越來越好的…」

在李白提交了辭職報告后，心裡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起了以往其他人對他的評價。

似乎周圍的人都認為他是有才能的，如果他做的好了，那些人就會說，「看吧，果然我們沒看錯吧」。

而如果他沒做好，那些人就會說，「你是可以做到的，只是你沒有努力去做而已。」

直到工作為止，他都是相信著的。

他是有才能的，不然怎麼會成績一直比別人好呢？

他是特殊的，不然怎麼會恰好長相比別人優秀呢？

他是可以做到更好的，因為大家都覺得他還有潛力可挖呢。

但是工作后，李白才發現果然還是不行。

他是有極限的。

他也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

一天只有24小時，比起學習更想偷懶，工作久了也會累，沒錢吃飯也會餓，長相也並沒有多值得稱道的地方，至於潛力…

那種東西真的重要嗎？

他所見到的幾乎所有工作，在他看來都只要是個能聽懂人話的成年人就能做。

重點大學畢業，專業知識過硬，一路面試過五關斬六將的終點是什麼呢？

無論什麼工作，最終都會回到原點。

簡單的excel，簡單的ppt，簡單的word。

「這是什麼條條大路通羅馬的地獄笑話？」

付出無數時間精力以及金錢的學習，最終就是為了能夠坐在辦公室里使用這些0門檻的工作軟體。

從屍山血海的應試教育中殺出來，也不過只是一個讓人能夠給你一個坐在辦公室里工作機會的敲門磚。

就好像所有人都在被一頭恐怖莫名的怪獸緊緊追趕著，必須全力奔跑，才能不落在最後被怪獸吃掉。

所有人都很累，卻又不能讓別人看出自己很累，於是只能虛張聲勢的張牙舞爪試圖證明自己還能繼續奔跑以從心理上擊潰其他的競爭者。

這裡說是競爭者或許不太確切，畢竟競爭總會有贏家，而這場直到死亡為止的逃亡沒有任何贏家。

只有輸家，還有更多的輸家。

唯一的贏家，想來只有那隻怪獸。

又或者連那頭怪獸都是輸家也說不定。

李白跑不動了，很想回頭看看那隻怪獸到底什麼模樣。

卻困於知識的不足而不能識別其全貌。

不過總有種熟悉的感覺，或許是祖先們世世代代都曾見過這隻怪獸，所以才會把這種讓人戰慄的危險感知深種在DNA里流傳了下來。

辦理完離職手續抱著裝著個人物品的箱子走出公司時，李白已經沒有了任何發泄憤怒的精力。

因此他只能默默離開。

回到居住了兩年多的狗窩裡，回到這個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家，無論如何無法入眠，於是只能下樓隨便找了個路邊的夜宵攤子，隨便點了一些炸小魚。

寶成路上的夜宵攤子通宵達旦…以下略。

李白剛夾著吃了兩口，突然發現摺疊桌上多了一個人。

來人不作聲不請自來的開始吃李白的炸小魚。

「最後一回了。」

來人將炸小魚放進嘴裡嚼的「嘎吱」作響，如是說道。

李白總感覺這對話在哪裡有過又好像不太對的樣子，而且感覺反應速度有點奇怪的慢。

就像是喝多了酒之後那種思考迴路生鏽的感覺。

「這樣啊。」

所以隨便應付了一下，但是卻發現來人有著一張和他一模一樣的臉。

來人不再出聲，同時直接把整盤炸小魚都搶了過去。

李白聽說過有些工作壓力太大的人精神上會出現問題，這種情況下，他不得不開始了自我審視。

他明明一點工作壓力都沒有，沒理由還會出現這樣的幻覺啊。

雖然他剛剛離職，但是應該也不至於精神脆弱到會產生這種幻覺的地步吧？

「下一回就是最後一次了，記著。」來人抹著滿嘴的油光放下盤子。

「什麼？」李白沒明白。

「沒什麼。」

李白點點頭，看來自己的精神真的可能出現了問題。

看著空空如也的盤子，心情低落的李白決定暫時不去理會這一切，又點了一份炸小魚。

「嘎吱嘎吱」的慢慢吃完，感受著那些面衣里的澱粉在口中降解，感受著魚肉里的蛋白質落進胃袋，感受著酥脆魚骨里富含的鈣質那獨有的味道，終於有了一些從地獄里重新活過來的感覺。

「我們是不是見過？」

或許是因為沒有朋友而感到了寂寞，李白竟然鬼使神差的和幻覺搭起了話。

「見過。」

「是嗎？我怎麼沒印象？」

「我記得我見過你很正常，你記不記得見過我那我怎麼知道？」

剔著牙的幻覺說話很有道理。

有點「子非魚安知魚之樂」的意思在了。

因為感覺老闆看自己的眼神有點怪，所以李白去拿牙籤的時候順手結了賬。

兩百塊，有點貴啊。

明明有一半是被幻覺吃了，沒想到這錢還得他來付。

當幻覺真好啊。

「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呢？」李白重新坐下，學著幻覺的樣子剔牙。

炸小魚很酥脆，連骨頭都是酥的，很好吃，但是卻有個不太好的地方，那就是吃完容易被碎骨頭塞牙縫。

李白與其說是在問別人，不如說是在問自己。

一路過來的人生如同定製的模板一樣，現在做什麼，接下來做什麼都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手給他安排好了一樣。

現在他這樣從模具里跳了出來，一時半刻反而不知道下一步該往哪裡走了。

「不管別人給你什麼樣的建議，你最終都不會滿意，因為那些建議都是別人認為好的，而不是你。所以雖然說起來像是在說大道理一樣，還是希望你自己的未來自己決定。」

明明只是個幻覺，竟然意外的還能說點話嘛。

李白不由得高看了自己一眼。

沒什麼用處的潛力花在幻覺上，看來還不賴的樣子。

「工作，掙錢，女友，結婚，生子…」

李白靠在不太結實的椅子背上，仰頭看向夜裡的天空。

因為頭頂的建築物太過密集而只能看見細細的一條。

不由得想起來「坐井觀天」的故事。

想來現在的他，並不比那隻待在井底的青蛙視野寬闊多少。

故事的細節已經記不清，所以拿出手機搜索了下。

原來不是他以為的童話故事，而是古人流傳下來的文章。

古人是在什麼樣的情形下才有了這樣的感嘆呢？

總不至於和他一樣剛剛辭職然後吃完燒烤突發奇想吧？

「這樣的人生…真討厭啊…」

頭頂的天空看不見星星，並不是沒有星星，只是雲層太厚、太黑，擋住了李白的視線。

「那就重來吧。」幻覺剔完了牙的樣子。

「嗯。」

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