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過往煙雲（6）
眼前這位郭小晗，是宏宇公司的保安，也是公司年齡最小的員工。
他九歲那年，父母在一場意外的車禍中雙雙去世，從小和靠拾荒為生的奶奶生活在一起。
郭小晗長得一表人才。身材修長，皮膚白凈，眉目清秀，一股機靈勁兒。
而且十分聰明，喜歡看書學習。
從小學到高中期間，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並且一口流利的英語。
高考的時候，他被燕京大學計算機系錄取。
因為繳不起學費，還要照顧身體越來越不好的奶奶，不得不主動放棄了上大學的機會。
從此，郭小晗就一邊擦皮鞋一邊拾荒，以此能減輕奶奶的負擔。
三年前的一天傍晚，在京悅飯店北面巷子口，郭小晗收拾好擦皮鞋的工具，來到路口一家新開的杭城湯包鋪的外賣窗口，準備買一籠湯包帶回去給奶奶吃。
就在郭小晗排隊的時候，只見隊伍前的一位五十多歲男人突然轉過身子，嚷了一聲：「我的錢包，我的錢包不見了……」
男人話剛落音，只見排在他身後的一個年輕人拔腿就跑。
排在隊伍後頭的郭小晗眼尖，立刻追了出去。朝著年輕人迅速拋出了手中的小板凳。
小板凳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年輕人的腦袋上。
只聽那個年輕人「哎喲！」慘叫一聲，頓時倒在地上。
他手裡的錢包掉在身邊，郭小晗的小板凳也摔的粉碎。
五十多歲的男人立刻跑了過去。
當他拾起地上錢包，抬起頭的時候，看著郭小晗的背影已經遠去……
當郭小晗正準備邁進衚衕里那間簡陋的小屋時，聽到身後有人沖著他喊了一聲：「小兄弟，請等等。」
郭小晗回過頭，看見一位三十多歲男人站在路口，手裡拎著一大盒湯包。
那個男人就是何岩。
當時他從京悅飯店出來，正排在那位五十多歲的男人前面，看到了事情發生的這一幕……
接著，何岩跟著郭小晗走進了那間簡陋的小屋……
第二天，何岩找了戴斌，把郭小晗的情況告訴了戴斌，請求宏宇公司能給郭小晗一份工作。
從那以後，郭小晗就有了現在這份工作，每個月工資5000元，還有五險一金。
有了這份工作之後，奶奶和郭小晗就可以穿上整潔的衣服，每天能吃的飽，再也不用出去拾荒和擦皮鞋了。
在這個年頭，作為一個高中畢業生，要找到一份固定的工作是非常困難的。
郭小晗小心翼翼的守護著這份來之不易的工作。
他不想給何岩增添一點兒麻煩。
所以任別人怎麼侮辱、刁難、訓斥，他都忍著。從不為所動，更不敢讓何岩知道。
他從心裡也感激戴斌。
三年多來，一直把公司當做自己的家。
除了做好本職工作，遇到公司里任何力所能及的事情，他都樂意儘力幫助。
他把所有的業餘時間都用在了學習上。
三年的時間裡，他自學了燕京大學計算機系四年的全部課程和碩士研究生的三年課程。
很不幸的是，半年前，奶奶確診得了尿毒症，住院了。
這個打擊對於郭小晗來說，實在太大了。
奶奶是這個世界上陪伴他時間最長的親人，也是他唯一的親人。
何岩在得知郭小晗的奶奶重病住院的第一時間，在公司內部發起了愛心救助，
積極為郭小晗籌集昂貴的醫療費。
此舉，不僅得到戴斌和許蘭的支持，也得到了行業大客戶部「十八棵青松」以及公司許多人的響應。
……
「蔡大經理，對不起，是我讓小晗進來幫我搬東西的。不能怪他，要滾就讓我代替他滾吧！」何岩沖著蔡天和微微一笑。
說完，隨手拋給蔡天和一包蘇煙。
蔡天和雙手接過香煙：「喲！是何總啊！不好意思，不知道是你叫小晗進來的。
我剛才說的也是氣話，請何總別見怪。
我這也是為公司好。
這個時候，安保工作不能鬆懈，萬一有人趁機作亂，我作為行政部經理首先要承擔責任的。
請何總和小晗理解。」
在宏宇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何岩是戴斌和許蘭的大紅人。
蔡天和見是何岩，連忙鞠躬解釋道。
何岩聽出了蔡天和的話外音，這也是他的工作職責，並不是要有意為難郭小晗。
他對蔡天和說了聲：「我能理解。」
接著，他又朝郭小晗使了個眼色：「小晗，還不謝謝蔡經理。」
「謝謝蔡經理。」
其實，像今天這樣的訓斥，對郭小晗來說，日以為常了，並沒有放在心上。但他還是恭敬的給蔡天和鞠了個躬。
蔡天和微笑著給何岩招了招手：「何總你走好，讓小晗送送你哈。」
接著，郭小晗伸手接過何岩肩上的紙箱子，向著院子里的停車場走去。
見蔡天和已經離開，郭小晗小聲問道：「何岩哥，你怎麼知道我是來接你的？」
「我剛才是瞎說的哈，你真是來接我的？」
「是啊！我見你部門的其他人都走了，等了好一會兒，看你還沒出來，我就想上樓幫你一把。」
「謝謝你了，小晗。」何岩笑著說道。
「何岩哥，你們都走了，就剩下我一個人了，也不知道還能呆多長時間……」郭小晗傷感的說道。
「處理公司善後工作，短則1-2個月，長則半年以上。
毅然，雖然我們離開了，但還有戴總在。
再說了，我還在燕京，我們隨時可以保持聯繫的！說不定有一天還能在一起的。」
「希望如此吧！這個時候，我想幫戴總做點什麼，但又不知道自己能幫上什麼……」
「這個時候，你留在戴總身邊，就已經是在幫助他了。」
「嗯！自從留守人員基本工資減半后，保安就剩下我一個人了，我會做好安保工作的。」
「這就對了！今後你有什麼打算嗎？」
「如果戴總需要我留在他身邊一天，我會繼續留在他身邊幫忙。
如果不需要了，我就另外找一份保安工作。
我還年輕，而且有在宏宇這樣大公司的三年經驗，找一份保安工作應該不難。」
何岩微微一笑，拍了拍郭小晗的肩膀說道：「我走了之後，如果今後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的，你隨時給我電話。」
郭小晗幫著何岩把箱子擱在車子的後備箱。
接著，何岩從包里掏出了戴斌剛才塞給他的那個沉甸甸的大信封，塞到郭小晗的懷裡：「你要是剛才沒找我，我也會找你的。
這些錢拿著，好好照顧奶奶。」
「何岩哥，我，我不能再要你的錢了。」郭小晗把大信封推給何岩。
「既然你口口聲聲叫我哥，就聽哥的話。拿著！奶奶住院需要錢。」何岩說著，又把信封塞了回去。
「哥！」郭小晗眼中淚水禁不住奪眶而出：「半年多時間，為了奶奶住院看病，你每個月都給我五千塊錢，已經不少了。
如今你自己都沒工作了，我不能再要你的錢了。」
郭小晗雙手捧著沉甸甸的大信封，撲通一聲，向何岩跪了下來。
何岩立刻彎下腰，雙手扶著郭小晗的胳膊：「站起來！別跟哥扯這些有的沒的。
哥一個人，錢夠用。即使現在沒工作，瘦死的駱駝也比馬大。
給奶奶看病比什麼都重要。
既然你認我這個哥，就聽哥的。
估計今後哥要有一段時間不能經常去看奶奶了，你一定要照顧好她。」
何岩用力擁抱了郭小晗一下，說了聲：「同時也要照顧好自己。記得，有什麼情況，隨時給哥電話。」
說完，何岩打開車門，上了車子，離開了工作十年的公司。
看著何岩離去的背影，郭小晗眼中淚水禁不住再一次奪眶而出。
……
工作這麼多年，何岩從來沒有一天認真休息過。
說實話，大客戶的銷售管理工作做到這個地步，他自認為傾心力竭，問心無愧。
但最終還是逃脫不了失業的命運。
根據這兩天同事們離別前的議論和分析的情況來看，不僅是IT行業和其它傳統行業。
其實，2018年的新經濟領域也很不好過。
政策嚴、融資難、上市更難，從而導致市場不景氣，就業形勢嚴峻。
聽說公司第一批被裁員的人員，絕大部分到現在還沒有找到新工作。
互聯網和電商行業的招聘職位，已經連續兩個季度出現需求負增長。
數量比去年同期減少了50%，縮減幅度甚至遠遠高於其它行業。
如果是單獨一個企業裁員，不見得是因為這個企業經營不善。
有些企業裁員，往往只是因為企業根據市場需要，進行業務和戰略的轉型、升級。
但如果出現大規模的裁員，則預示著行業寒冬的來臨。
或許在未來的三到五年時間裡，隨著5G的普及，物聯網、AI等技術的而進一步發展，還會繼續觸及行業的大變動。
到那個時候，裁員與新領域的崛起將成為并行的常態。
與此同時，人們也將看到，這是一個逐步擠出泡沫的過程。
面對這種局面，對於個人而言，應該早早想好如何在大潮下找到自己的位置，而不是被裹挾在情緒中，把一切都推給「寒冬」。
對於企業也好，個人也罷，目前最重要的是：面對現實，讓自己活下來，活的踏實。
而不是為了遙遠的偉大理想而奮鬥。
活不下來，一切理想都將成為幻想。
那天，通往東三環方向的道路還和往常一樣，並沒有因為大範圍的企業裁員而變得暢通一些。
何岩開著車子，停在了每天上下班路過的燕河畔。
太陽還明晃晃的，風很大，吹得他的長發有點兒凌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