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章 馬小龍的周末（1）

第二天，小龍和爸爸媽媽天還沒亮就起床了，不久，大妹也很快起來了。媽媽帶著大妹忙著給一家人做早飯，小龍和爸爸磨刀、挑水、剁柴。等到小龍和爸爸帶著簡單的午飯和村子里的人一起出發時，天邊才剛有一絲曙光。

看到小龍，一個高個子壯漢打趣說：「小龍，你才讀了一個星期書，又來和我們一起拿刀了。看來還是我們上山幹活更好玩啊！」這個人是小龍的堂舅舅羅新國，為人直爽，一起幹活時很照顧小龍和他爸。小龍也笑著說：「誰說不是呢，我在學校里可是時常想著你們呢！你們接到活乾的時候，可不能忘了我，我周末也可以和你們一起幹活的。我還欠著學校200多元的學費呢。」聽到這裡，羅新國不再說笑了，拍拍小龍的肩膀說：「好小子，舅舅記著，有我們乾的活，就少不了你們家的。大傢伙說是不是啊？」其他人忙應道：「是啊！是啊！」「是啊，哪能少了你們家呢？」另一個壯實的中年人笑著說，「現在，我們都不擔心沒活兒幹了，好多人都出打工了，家裡的竹、樹沒人砍，有時候我們還忙不完呢。只要你有精力，你放假就來幫我們幹活吧。」這個人叫羅國良，做事是把好手，就是喜歡打麻將，做事掙的錢，基本都打麻將了，家裡日子也過得不好。

聽到大家這麼說，小龍連連給大家道謝，說：「這樣就太好啦！我們家兄弟姐妹多，我媽身體也不好，就靠我爸一個人，要不是大家幫襯著，我家日子就更難了。太謝謝你們啦！」「你讀書成績這麼好，這幾年苦點，等到你讀出書來了，你們家日子就好過了。到時候，你就是我們全村的驕傲呢！」堂舅舅笑著說。

羅國良說：「還是做官好啊，那個鄭新竹，就是一個林場場長而已，那日子過得一個叫舒服，老婆不用出去幹活，只要在家裡做飯，他就管理幾個看山員，聯繫一下砍樹砍竹子的，賣一下樹和竹子，都不知瞞下來多少錢。」「是啊，家裡有大船，在鎮上還和張家畈村的村長合做了一棟7層樓。」

「我們村的村長也在市裡買了商品房呢，據說存摺都不知多少。」「不僅是村長，哪個當官的沒有撈到錢，沒有在市裡買房？我們村可是有幾個煤窯的，我們老百姓也沒有見到一分錢。」大家開始憤憤不平起來，小龍默默地聽著，有些難受，又不知說什麼。他就想媽媽身體好些，爸爸不用這麼辛苦，家裡幾個兄弟姐妹能讀得起書，一個星期家裡有頓肉吃。

這時天已經大亮了，他們也已經入山了，但是還不到幹活的地方。山路有些不好走，又窄又陡，旁邊還有些荊棘，不是掛住衣角，就是勾住褲子；有些地方根本不叫路，只是幹活的人拖竹子下山拖出來的一條道。爸爸早已從小龍手上接過了裝飯的布袋子，好讓小龍騰出手來攀扶路邊的小樹什麼的。

等到他們走過彎彎曲曲的山路又翻過兩座山後，來到一個山坡上，他一下子震撼了。只見眼前出現了一條波光粼粼的大河，兩岸都是綿延的青山，初升的太陽掛在對面山頂，在河面上灑下千萬道金光，不時有水鳥掠過水麵，幾隻漁船正在收網。他很想背一首詩來形容眼前美景，一下子又想不起來該用哪句；他又想唱一首歌，來表達此時自己愉悅的心情，但又有些羞澀。十幾年來，他看到的就是水塘、稻田、大山，連市裡也沒有去過，那些夢中曾多次出現的大海、大河、草原只是從書里、電視里看到，從來沒有想到如此美麗的山水就在自己勞動的地方。

他默默站在這半山坡上，看著波光瀲灧的水面，心潮暗涌，不知想些什麼，也似乎什麼都沒有想。直到爸爸的一聲「小龍」喚回了他的思緒。

他們下了山坡，再沿著河岸往左走了十來分鐘，就到了林場。這是一個比較開闊的地方，山腳下有一排紅磚瓦平房，就場長一家人住在這裡。平房前面有一個操場大小的場子，場子離河還有4米左右的距離，砌著石階，石階下面有一條大船。房子旁邊還有一塊菜地，裡面的蔬菜長得很好，不僅有青翠的上海青，嫩綠的白菜等，還有快過季的辣椒、茄子、豆角。

此時，場長一家人正在吃早餐，一條狗圍著餐桌轉悠，見到他們，並不吼叫，而是叼起一塊骨頭走到一邊啃去了。鄭場長指著一邊的凳子說：「你們好早啊！在一邊坐會兒，我馬上就吃完了。」說著兩口扒完了碗中的飯，站起來，用手擦了擦嘴，就到房裡去了。一個和小龍差不多大的男孩子望著小龍，有點驚訝，說：「你也是來砍竹子的嗎？」小龍點點頭。「你不讀書嗎？」「我也讀書，只是今天周末。」「你讀幾年級？」「我讀初一了。」「我也初一哦！」男孩子很開心地叫起來，又轉過頭對她媽媽說：「媽，我今天也和他們一起去玩一上午，好不好？」她媽媽嚴肅起來，說：「不行，你得做作業。再說，砍竹子有什麼好玩的，又危險。」男孩不開心了，撅著嘴巴，也不吃飯。這時，鄭場長穿了件做事的外套出來了，那男孩立即跑過去說：「爸，我也跟你一起去玩，好不好？」他指著小龍說：「爸，他也讀初一哦！我想跟他一起玩。」鄭場長驚訝地看了看小龍，又愛憐地摸摸兒子的頭說：「好吧，不過，你不可以亂跑，只能跟在我身邊。去把飯吃完了。」小龍端起碗，扒拉兩下，把飯都扒到嘴裡，放下碗筷，含糊不清地說：「爸，我可以了。」

這時，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站起來，說：「等一下，我給你們準備點水。」說著，她就去拿了2瓶礦泉水出來，遞給她弟弟。

他們走到船上，鄭場長先去船尾機房，那個男孩等所有人都上船后，就用力拔起鐵錨，扔到船上，再撐著船頭跳到船上，又拿起船上的一支竹篙，站在船頭往河裡撐去，船就緩緩離岸了。男孩又撐了幾下，船離岸更遠些了，然後只見他走都船的一邊，往河裡用力一撐，船就轉身了，他把竹篙往船上一丟，得意地望著小龍笑，小龍也笑了。這時，他爸也發動了機器，船就朝對岸而去。

那個男孩走到小龍身邊，說：「我叫鄭志成，你呢？」「我叫馬小龍。」「我一直在市裡讀書，住在我堂叔家，我堂叔是個老師。要不，我們肯定是同學了。」小龍點點頭說：「是啊。市裡的學校條件好，教育質量高，好多有門路的人都把孩子送到市裡去讀書了。」小龍又說：「你好能幹啊，這麼大的船，你都能撐得動。」志成說：「這算什麼，很好撐的。你才能幹呢，你這麼小，就出來砍竹子了。」說到這裡，不由狐疑地望了望小龍，說，「你不是不願意讀書寫作業，躲出來玩的吧？」小龍舅舅羅新國不樂意了，說：「小龍才不是這樣呢，他可一直是班級第一名。他是為了掙學費、生活費才出來跟著大人幹活的。哪能和你這個場長的公子比哦？」志成有些不好意思，說：「對不起啊。我周圍有好多同學不願讀書，一天到晚只知道玩，下課就往遊戲機室跑，我自己有時都想玩，所以我以為你也是……」

小龍笑笑說：「我們班的同學好像都還比較認真地在讀書。每天早晨6點半就早讀，班上沒有一個同學遲到，要知道有的同學要在路上走半個多小時呢。」

「我們7點半才上早讀，遲到的人也很少，就是真的認真讀書的人不多，感覺大家都在玩，每天說的不是遊戲，就是哪個明星。」志成說，「和我想的有些不一樣。」「我們也有同學聊這些，出學校大門好像就有2個遊戲機室。」小龍說，「不過，我從來沒有去玩過，也不去想這些。」

聊著聊著，船就靠岸了。小龍趕緊下船，跟著大傢伙一起往山上走去。志成在後面想喊住他，又什麼都沒有說，把鐵錨搬起來往岸上一扔，鐵錨就扎進泥土裡了，然後跳下船，跑著去追小龍。

鄭場長在後面喊住他：「志成，你跑什麼呢？等一下我。」「我去看他們砍竹子啊。你快點兒，他們都走遠了。」鄭場長走過去拍拍兒子的頭說：「砍竹子有什麼好看的？你又不是沒有見過。到時不要靠他們太近，而且他們往下面扔竹子的時候，你要讓到一邊去，要不可危險了。」「知道了。」說完又去追小龍了。

小龍他們來到山坡上就砍起竹子來。只見新國舅舅他們幾刀就砍斷了一根碗大的竹子。小龍選了棵離他們有點遠的竹子砍起來，因為力氣不夠，一刀下去，只能傷及竹子的皮毛，有時根本吃不進竹子，被反彈回來。圍著竹子砍了一圈，那竹子還在那裡直立不倒，小龍又補上一刀，再用力踹上一腳，那竹子才倒下來。這時，後面傳來「嗤嗤」的笑聲，原來是志成站在後面看他，笑話他呢。

小龍不以為意，用刀背剔起竹丫來，這個倒是做得挺熟練的，不一會兒，就把這根竹子的竹丫剔乾淨了，然後砍掉竹梢。

這時，新國舅舅喊他：「小龍，你專門剔竹丫，不要再砍竹子了。」「好嘞。」小龍應了一聲，就過去剔竹丫。而大人們都繼續往上爬去了，邊爬邊選竹子砍。志成看了一會兒，手痒痒地說：「小龍，你歇會兒，我來幫你剔。」小龍搖搖頭，擦了擦汗說：「不行，我得做快點，要不會拖大家後腿的。他們已經很照顧我了。」志成有點不開心，靠在一根竹子上踢著一棵小樹，然後像想起什麼似的笑著說：「好像我們家船上也有刀。」說完就朝河邊跑去。果然，不一會兒他拿著一把大柴刀回來了。

志成得意地朝小龍一笑，說：「小龍，我們來比賽吧。」小龍笑著說：「你爸肯讓你幫我剔竹丫嗎？他會罵你的。」「你別小看我爸，他並不嬌慣我，只要不出危險，他不會說什麼的。」說著志成抓起一根竹子，剔起竹丫來。只是看到小龍好像不費力一樣，自己幾下都沒有剔掉一條竹丫，不由有些沮喪。小龍就邊示範邊講解：「你在剔竹丫時，要離竹丫遠一點，然後對準了，猛地用力，要有一定的速度和力度。」說著右手拿著刀背猛地往下一磕，快准狠地剔掉了一條竹丫。志成學著小龍的樣子，左手握竹，右手猛地用力，一條竹丫打下來了。他開心地笑了起來，很用心地剔著竹丫，不一會兒也剔完了一根竹子。

這時鄭場長跟一個瘦小的老人走過來了，志成笑著打招呼：「四爺爺！」老人笑著說：「志成啊，小心點，把刀把握緊，要不手會打起泡的。」「知道啦！」說著志成又抓起一根竹子剔起竹丫來，鄭場長看看自己兒子剔了2條竹丫，微笑著和老人往山上走了。

志成說：「這個四爺爺跟林場看山，是我們村的，沒有老婆，就一個女兒，還嫁到外地去了，一個人挺可憐的。」小龍說：「你爸很好哦，照顧他。」「我爸還行吧。不過，看山的活兒也沒有幾個人願意干，你想啊，一天到晚在山上轉悠，多孤獨啊，哪個年輕人願意干。跟林場看山的都是比較老的，要不就是有點厲害的別人不敢惹的人，這些人是不用天天上山的，一個月到山上打幾個轉就好了，也沒有人敢動他看的山的竹子。」

他們聊著天打著竹丫，也不覺得累了。因為有人幫忙，小龍比平時的速度快了好多。等到大人們休息時，小龍和志成也跟著坐下來休息。志成覺得手有點疼，看了看手，手上起了3個血泡。小龍連忙說：「你過會兒不要再幫我打竹丫了，就在一邊陪我說說話就好。我今天很開心，一點也不覺得累。謝謝你！以前砍竹子時覺得很辛苦，心裡有時也會有些委屈，但又不得不做。」

志成有些奇怪，說：「我們村像我們這麼大的孩子基本都不幹活，除了讀書就是玩。你家……」小龍說：「我的同學鄭成你認得嗎？」志成說：「認得啊，他就是我們村的，和我一年的。」小龍說：「我聽鄭成說你們村山多，又靠河，既可以靠山吃山，還可以下河打魚。村裡大人們都不怎麼幹活，經常打麻將，何況小孩呢？我們村的小孩也會幹點農活，一般是幫著在田裡插秧、割穀子什麼的，出來干苦力的就我一個人。」停了一下，小龍說：「我爸爸是上門女婿，家裡的山都分給幾個舅舅了，我們家就有一塊種菜的地而已，連田也沒有。」「那你們幹嘛不回你爸爸家？」「聽我爸說他們那裡條件極差，很偏僻的山村，而且土地少還貧瘠，要不我爸也不會到這裡的煤窯上來打工了。」小龍說，「我從沒有回過我爸爸家。」

坐下來歇了差不多一刻鐘，大家又都起來幹活了。這次有幾個大人留下來，和小龍一起剔竹丫，志成也還是幫著剔竹丫，只是速度慢下來了，一邊慢慢剔著竹丫，一邊和小龍聊天。小龍問志成英語學得怎樣？志成說：「我覺得很容易，才剛開始學，好簡單。你呢？」小龍說：「我也覺得挺容易的。只是聽一些高年級的學生說英語好難，我就有點擔心了。」志成說：「在我看來，只要認真，很多東西都很簡單，當然，奧數挺難的，寫作文也好煩，要寫好多字。」小龍點點頭說：「寫作文要寫很多字確實煩人，不過也有些意思，比如編個故事吧，你想裡面的人物怎樣就怎樣，你可以懲治壞人，自己做一個無所不能的行俠仗義的英雄，還可以天馬行空地想，這時你就覺得自己超級有能量。有時煩了，還可以寫日記發發牢騷，訴訴苦。」志成笑著說：「你的作文一定很好，我以後盡量不煩寫作文。」

吃午飯的時間到了，他們又一起坐船到林場里，用林場里的簡易鍋灶把飯熱著吃了。休息了一下后，大家又坐船去對面山上砍竹子，志成則被媽媽留了下來。

小龍站在船頭，迎著河風，看著波光粼粼的水面。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再不復夏日的熾烈。幾隻水鳥在前面盤旋，一會兒扎進水裡，一會兒振翅飛向遠方。幾隻漁船四散在河面，並不急著撒網下去，打魚的人只是慢悠悠地盪著船，好似在欣賞這眼前的青山綠水般。

下午的工作顯得有些辛苦和無聊，小龍也不說話，就只是機械地揮刀剔竹丫。等到把這個山坡的老竹子都砍得差不多了，大家就都停下來歇息了一會兒，然後就一起剔竹丫，順著山勢把竹子滑到山下，再一根根搬到船上去。算了一下，12個人，今天一共砍了658根竹子，5毛錢一根的工錢，加上昨天的，一起接了608元錢。小龍和爸爸共分了79元錢。小龍很是感激，因為他們把他當成一個大人來算工錢了。他沒有推辭，只是一再表示感謝。

拿著錢，大家都開心起來，好像也不覺得辛苦了。小龍爸爸笑著說：「明天，讓你媽去買點肉，燉點湯喝。」小龍點點頭，說：「嗯！」為了湊他們的學費，他們家都一個月沒有吃肉了，可是還欠著一大筆學費。

此時天色已經不早了，國良哥說已經5點了。一路上大家走得很快，可還沒到家，天就已經完全黑了。走在他們中間，小龍一點也不覺得怕了，聽著叔伯們聊天，他覺得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