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虛情假意
三月初八,天清氣爽,正是好日頭。
公主府前的馬車從巳時起就未斷過,至巳時三刻,便已經從巷子這頭排到了那頭。還有陸續趕來的,其中就有越宛傾。
實則越宛傾來的不晚,只因其他人都來早了,才襯得她好似姍姍來遲。她剛進門,旁里就有人說酸話了。
「果然人家郡主就是和我們不一樣,素來不知規矩為何物,都這個時辰了才來。」
說話的是位略顯圓潤的綠衣女子,顯然已經等候多時,一見越宛傾出現便先從上到下挑剔打量了一番,迫不及待便出言嘲諷。
越宛傾看著這女子有幾分眼熟,卻已經不大想的起來了,於是直接問一旁的清樂:「這位是?」
那綠衣女子瞪圓的眼中好似能冒火,就連清樂也當郡主是明知故問,忍笑答道:「郡主貴人多忘事,這位是魯家三小姐。」
這些人於前世的越宛傾而言早已記憶久遠,當真怪不得她。聞言腦子裡轉了一圈,這才想起來。
「就是那位三定親事的魯三小姐?」
那魯家三小姐聞言更是怒急攻心,捂著胸口怕是馬上就要昏過去。一旁又冒出來位白衣女子,這下越宛傾越發覺出幾分熟悉來,卻仍是叫不出名字。
「康樂郡主,即便你貴為郡主,也不該口出惡言。若非因你,魯妹妹又怎會落下這般笑柄,你竟還以此取笑,實在跋扈!」
魯家三小姐一見有人出頭,大約是被說到了心坎了,竟當場落淚。一人正氣凜然,一人黯然垂淚,如此看來,越宛傾便成了惡人。
原本康樂郡主就備受矚目,被這般一鬧更是成了眾矢之的,圍觀看熱鬧之人便越發多了。
越宛傾方才是脫口而出,如今才想這其中還與自己有一段牽扯。
自古婚嫁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親之前不好私下相見,便都是靠著這媒人一張嘴,而媒人自是兩頭說合挑好的說。
這魯家三小姐門楣尚可,卻因生的圓潤兩度被退婚,第三次特地讓媒人透漏了口風,總算尋到一位不嫌棄的黃公子,說是看重才情不重外貌。
卻不想定親不久,這黃公子又對康樂郡主一見傾心。即便康樂郡主對其避之不及,仍是堅持退了與魯家三小姐的親事,這便有了魯家三小姐三定親事皆被退親的笑柄。
思及此,再看那魯家三小姐被戳中心事的傷心模樣,越宛傾當即便道:「抱歉,是我口無遮攔,但我並未取笑你。」
魯家三小姐不想能聽到這話,一時愣住了,就聽越宛傾又道:「但此事與我無關,我對黃公子素來不假辭色,從不曾做過讓其有非分之想之舉。依我看,這等朝三暮四之人,魯三小姐當謝其不娶之恩。否則若等成了婚再原形畢露,豈非要悔恨終生。」
這些年魯家三小姐明裡暗裡受的嘲諷不計其數,卻還是頭一次聽人這麼說,不由心情微妙。
一旁的白衣女子卻冷哼道:「郡主這般巧言令色,不過是為撇清自己罷了。若你當真潔身自好,又怎會招蜂引蝶?」
越宛傾沉下臉來:「正是因你這般不辨是非顛倒黑白之人,魯三小姐分明無辜卻要遭人非議,才會這般處境艱難。」
白衣女子被越宛傾這般斥責,只覺周遭人都在看自己笑話。又見不遠處小築內的六皇子似是也看了過來,一時慌了神,口不擇言。
「你休要信口胡言,無風不起浪,你豈會真的無辜。魯家妹妹自然也有錯,若不是她貪吃如豬,又怎會落得這般下場!」
魯三小姐不可置信的看著白衣女子,原來所謂的好姐妹心中竟是這般想她的。
白衣女子這才驚覺自己竟將心裡話都說出來了,察覺到周遭眾人議論紛紛,惱羞成怒的瞪了越宛傾一眼便落荒而逃。
這般動靜自然引來了主人家,盛楚悅見越宛傾並未落入下風便在一旁看戲,此時笑盈盈的引著越宛傾進了琳琅小築。
越宛傾此時才得空,問清樂道:「方才那白衣女子瞧著好生眼熟,莫不是還與我沾親帶故吧?」
盛楚悅聞言忍不住笑出聲來,戲謔道:「若是讓薛二小姐聽到你這話,怕是真要氣的吐血了。」
聽到這薛二小姐的名號,越宛傾才恍然大悟,終於記起這號人物了。
這薛二小姐乃是永寧伯嫡次女,永寧伯府一門雙將,深得聖心。如此家世門楣,薛二小姐容貌亦是清秀婉約,原也是人人艷羨的高門貴女。
但這薛二小姐不知著了什麼道,處處要與康樂郡主比肩。大到衣著首飾,小至喜好厭惡,都要暗中效仿,即便被人恥笑依舊一意孤行。
只因康樂郡主曾一襲白衣驚艷絕倫,得了尚京第一美人之稱,這薛二小姐自此便好穿白衣。卻又自視甚高,不願讓人瞧出自己的小心思,對康樂郡主亦是橫眉冷對。
越宛傾至今都不知道,自己是哪裡得罪這位薛二小姐了,真是不知何來這般深仇大恨。
今日赴宴者眾多,能入這琳琅小築之人卻不多,如今裡頭便只坐了六皇子。m.
說話間兩人落座,對桌的六皇子盛卓已舉杯道:「不想傾傾竟這般能言善辯,當真叫我刮目相看,我敬你一杯。」
越宛傾莞爾,時隔多年再見盛卓,如今還是那個風流倜儻的少年郎,心中感慨,舉杯共飲。
盛楚悅在旁嗔怪道:「該叫表姐才是,真是沒大沒小。」
三公主與六皇子是一母同胞所出,這是因此,越宛傾與盛端也要親厚幾分。
盛端輕佻的眨了眨眼,沒個正形笑道:「傾傾人美心善,才不會與我計較。」
越宛傾無奈笑著搖頭,並未往心裡去。
盛楚悅問道:「這薛二小姐和魯三小姐尋釁滋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你從前都是置之不理,只說犯不上與這等人計較,今次怎的改了主意?」
越宛傾苦笑道:「從前我不懂人言可畏,剛愎自用,也該吃一塹長一智了。」
前世越宛傾我行我素,從不在意旁人的閑言碎語,毅然替陸子衿擔下罵名。卻不料三人成虎,眾口鑠金,最後落得孤立無援。
如今她明白了口舌之箭亦能殺人,她也要讓這殺器為自己所用。
才子佳人齊聚,自然不能免俗。
外頭亭中早已備好筆墨,供才子才女們即興賦詩一首。若能博得滿堂彩,還能得三公主一樣彩頭,實是大出風頭的好機會。
在小築坐了片刻,便聽得外頭一陣叫好聲,盛楚悅笑道:「這般聲勢,想來今日是能大飽眼福了。」
果然,不一會兒便有丫頭捧著墨寶進來道:「柳探花新作,賞春賦詩一首。」
越宛傾這才有了幾分興趣,轉頭往外看去,就見那柳探花在喝彩聲中意氣風發,分明喜不自禁卻要強作榮辱不驚。
盛楚悅已看過詩賦,也贊道:「果真是錦繡文采,不愧是一甲探花。」
說罷便要添個彩頭,正要開口讓人去取,越宛傾卻已從頭上取了鎏金累絲蝴蝶簪放在了托盤上,說道:「今日這彩頭我出了,拿去給那柳探花吧。」
盛楚悅點頭示意,丫頭便捧著東西出去了。等人走了,盛楚悅才問:「怎的忽然想起拿簪子做彩頭了?」
越宛傾笑而不語,一直看著外頭。見柳探花誠惶誠恐接了簪子,不一會兒就見薛二小姐身邊的丫頭去請,柳探花便喜出望外跟著去了。
笑意俞深,她這才意味深長答道:「拿了我的簪子,他才好去獻殷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