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奪書

鄭掌班進入案牘庫后，躬身貓腰，左手倒握著錘柄短匕，右臂擺在身後，提著流星錘，小心翼翼的環顧四周。

沈煉早進來一會兒，此時已經藏身於周圍密密麻麻的書架之後，隨時準備暗中偷襲。

四周昏暗幽晦，鄭掌班輕吹鎏金鏤空銀香毬，飛出星星點點的火星，他想要借這些淡淡的光亮看清沈煉的位置。

在二人頭頂的蘇然瞬間瞳孔一緊，瞬間舉起了手弩。

他本來還想待二人斗的兩敗俱傷之時，再出手將二人同時拿下，只是看到鄭掌班吹出的火星，他立時便明白此必須要出手了。

案牘庫中的地面上鋪滿了火油，這流星錘在此處一不留神便會引發大火，他還未找到《寶船監造紀要》，因此絕不能讓這把火燒起來。

瞬間權衡利弊后，這一箭飛向了鄭掌班。

這蒙面人夜入案牘庫打算放火燒庫，想必也不會阻攔蘇然盜書，就算真的與蘇然發生衝突，先廢了身手明顯高他一線的鄭掌班，再料理他也可少許多麻煩。

深夜的案牘庫靜謐無比，手弩機括聲響起的瞬間，鄭掌班便意識到頭頂有人，閃身躲避的同時，揮手便將流星錘甩向蘇然所在的位置。

因鄭掌班躲閃及時，這一箭只射中了他的肩頭。

再用力去拽流星錘時，一使勁卻沒有拉動。原來蘇然剛才見識到此錘的厲害，因而時刻戒備，鎚頭飛來瞬間，他便歪頭躲避，同時舉起始終抓在手中的雁翎刀，以刀把壓住鎚頭鎖鏈，將其踩在腳下。

鄭掌班一拉未把鎚頭收回，便心知不妙，抬頭一看更是嚇得大驚失色，樑上之人身形消瘦，顯然不是沈煉。

要遭！竟然是兩個小賊。肩頭被射一箭，又發現沈煉竟有同夥，鄭掌班此刻不由後悔不該如此託大，早知剛才便應叫來巡夜的校尉直接將沈煉拿下。

正想著要破窗而逃，便又聽到一道破空之聲傳來，蹲在房梁之上的蘇然仰身後栽，卻並未落倒在地，而是整個身子反繞房梁一圈，又從梁下斜飛而來。

半空之中刀已出鞘，雖未及身，鄭掌班卻已經感受到那刺骨的寒意，慌忙後撤躲避，腳步之間卻盡顯凌亂，早已沒了剛才的自信，一不留神竟被身後台階絆倒，摔坐在地上。

蘇然落地之後，雙手舉刀過頂，瞬間便將鄭掌班的右腿連根斬斷。

蘇然並沒打算一刀將鄭掌班斬殺。剛才與他動手的蒙面人敵我不明，鄭掌班剛剛看到了這位蒙面人的真實面目，既然他已經受傷，而且被繳了武器，留他一命也可讓這蒙面人心生顧忌。

卻沒想到暗中的沈煉此時卻拿到了掛在房梁之上的流星錘，一錘飛出正鄭掌班的腦門，他還未及呼救，便徹底仰面栽倒。

雖然同樣黑衣蒙面的蘇然突然出現讓沈煉大吃一驚，但他深知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抓住機會便先殺死看到他真實面目的鄭掌班。

蘇然在沈煉一錘飛出的瞬間，便朝沈煉撲去，如靈貓撲兔，這一躍足有三丈遠，揮刀橫斬，沈煉腳跟蹬地，後撤閃躲，還是被刀尖掃中了胸口，衣服破了一道口子，懷中書冊頓時掉落在地。

竟然也是這本！蘇然之前看到沈煉塞了一本書到懷中，卻沒想到竟然就是自己要找的《寶船監造紀要》。

二人同時撲向這本書。

沈煉離得近，一把抓向這本書，蘇然後發先至，撲的卻是人，一個頂心肘切到沈煉懷中，同時抓住將要被打飛的沈煉胳膊，提膝再撞，頃刻間沈煉便蜷縮著伏在地上。

若二人拿刀相鬥，絕不可能剎那間便分出勝負。但蘇然未得丁白纓傳刀之前，闖蕩江湖靠的便是拳腳上的功夫，而沈煉一身功夫則大半在那把綉春刀上，與蘇然拼拳，實乃以己之短攻敵之長，加之他看到那柱計時的線香將要燃盡，心急之下就被蘇然瞬間拿下。

蘇然用腳一挑，地上的《寶船監造紀要》便飛至手中，塞入懷裡，緩步走向沈煉。

「顧同！」

沈煉喘著粗氣，叫出了一個名字。

蘇然瞬間站定，這是一年前自己在錦衣衛時的化名，這人是誰？如何認出我來的？

「哈哈哈哈，我明白了，我都明白了。」沈煉似乎知道再也沒有機會了，自暴自棄般一伸手扒下了臉上的面巾，忽然笑了起來，只是這笑中充滿了憤恨、苦澀、不甘與嘲弄。

「沈煉！」蘇然雖然驚訝於這個蒙面人竟然是沈煉，卻還是走到了他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同時右手始終放在刀柄上

沈煉手臂支撐著身子，緩慢的四仰八叉坐了起來，仰頭看著蘇然，挑釁似的問道：「陸文昭……是他派你來的嗎？」

其實蘇然已經打定主意，不管沈煉回答什麼，下一刀瞄準的都是他的腦袋。但沈煉說出的這個名字，還是救了他的性命。

蘇然一直記得自己與陸文昭還有一筆賬沒算，此刻聽到陸文昭的名字，自然格外關注，而且陸文昭與自己的關係本應是絕密，沈煉是如何知道的？這本《寶船監造紀要》當中又有何秘密，值得沈煉這樣一位前途無量的錦衣衛百戶冒險來盜？蘇然鬆開了握在刀柄上的手：「你都知道些什麼？」

沈煉嘲弄得說道：「我什麼都知道了，你們這些亂黨的陰謀我全都明白了！」

「什麼陰謀？話講清楚，留你一命！」

沈煉慘然一笑：「你還需要問我嗎？」

「現在是我在問你，你想好下一句要說什麼，講錯了腦袋就要搬家了。」

沈煉本已引頸就戮，聽到有活命的機會，趕忙環顧四周，看到那柱已經燃到盡頭的線香，問道：「要我在這裡說嗎？」

蘇然隨著他的視線看了一眼那柱香，又看了看狼藉一片的案牘庫，說道：「我知道你住哪，明日上午，我去尋你。你若敢跑，你夜入案牘庫，殺死鄭掌班的事，就會傳遍北京城。」

能逃得性命已是萬幸，沈煉知道自己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撿起地上的綉春刀，捂著胸口徑自離開。

蘇然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用力在空氣中嗅了嗅，暗罵道：「線香味道如此濃郁，難怪會被發現，蠢貨！」

輕輕搖了搖頭，蘇然便也打算離開，只是走到案牘庫門前時，好似突然又想到了什麼，轉身回到躺在地上的鄭掌班身前，輕輕用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而後用力一腳踢在他的脖子上，咔嚓一聲徹底踢碎了他的咽喉。

行走江湖，補刀的意識要像呼吸一樣成為本能。

摸了摸懷中的書冊，又檢查了一下隨身攜帶的手弩，確認無誤后，蘇然出門小心避開了剛剛換班的巡夜校尉，回到了他此次入境臨時歇腳的地方—北京城南的一處破爛雜院之中。

連夜閱讀《寶船監造紀要》，裡面儘是寶船建造時各部位的設計圖紙和建造的工匠、監工、驗收人員名冊，翻來覆去也沒看出其中有什麼地方值得沈煉冒著危險深夜來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