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光明磊落陸文昭
「鏘!」
錦衣衛北鎮撫司衙門內,擺滿了各式卷宗的寬大書桌后,陸文昭面對蘇然出鞘的雁翎刀,好整以暇地端坐著,看他的神態,似乎對蘇然的到來並不意外。
「師弟,這又是怎麼了?」陸文昭的音調沒有絲毫變化,甚至還帶著熱情的笑意。
蘇然冷聲道:「師兄,我們之間就不用來這些虛的了,我為什麼過來,你心知肚明!」
陸文昭做出恍然大悟狀,一拍腦門,說道:「寶能會!肯定是和寶能會有關吧。兩天了,師弟怎麼還沒動手啊?」
蘇然冷笑道:「我怕動了手,轉眼便被師兄賣了。」
陸文昭故作吃驚的說道:「這話從何講起啊!」
蘇然不想和陸文昭做無謂的口舌之爭,直接說道:「師兄,收收你這副虛偽的嘴臉吧,朝堂之上混了幾年,臉上的面具摘不下來了嗎?寶能會確系你所說的乃荒淫污穢、欺詐百姓的邪教,但你不敢讓錦衣衛直接拆除這些妖人,怕是投鼠忌器,另有打算吧!」
陸文昭見蘇然把話挑明,也收起了假笑,說道:「師弟,以你之才智,我本就未打算騙你,否則今天也不會在這裡等你了。我那天所言,句句是真,想必這兩日你也查探過,寶能會以侍奉邪神為名,騙取信徒財物,聚眾淫亂,因此家破人亡者不可勝數。」
「就憑他們總舵那點護衛,攔不住錦衣衛吧?」
「這其中確實另有內情,師弟應該也知道,師兄我在替朝中一位大人物做事,六部、三法司、二十四衙門,各州、道、府到處都有我們的人。實不相瞞,這寶能會,也與我們有些干係。」
陸文昭的話如一聲霹靂,炸在了蘇然腦中,他明白自己還是天真了,還以為陸文昭和他的主子是想藉機李代桃僵控制寶能會,沒想到這寶能會背後之人竟然就是他們。
「那他們做的事也都是你們默許的了?」蘇然的聲音有些低沉沙啞,還帶著冷意。
「絕非如此,這靈光上人本來就是前些年擊破徐鴻儒亂黨后,關在昭獄里的白蓮教餘孽,我恰巧又從泰西洋人那裡得到了製造靈火的辦法,就把他弄了出來,當了這寶能會教主。起初只是讓他利用白蓮教那些門道,發展可靠信眾,積蓄一些財富和人手。誰想到近年來,他勢力漸大后,越發桀驁難訓,斂財無度,害的不少信徒家破人亡,還屢屢縱容教士做些淫人妻女之事,甚至連一些朝廷命官家眷也捲入其中。」
陸文昭的話把自己和背後的主子摘的倒是乾淨,一副對寶能會的惡行毫不知情的樣子。
蘇然清楚,自己的師兄這些年在官場上早已經混的人不人鬼不鬼,這些話裡面能有三成可信便算不錯了,沉聲問道:「這麼說來,你這寶能會種種惡行,你們竟毫不知情?」
陸文昭一副你總算明白了的樣子,大義凜然得說道:「正是如此,所以發現這些醜事之後,才要師弟出手,滌盪污穢,掃清邪魅啊。」
蘇然看著陸文昭的表演,再也壓制不住自己內心的怒火,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好一個冰清玉潔的陸文昭啊!你從昭獄里把靈光上人弄出來時,難道不知道白蓮教是何種貨色?無數信眾節衣縮食供奉的財物,就只變成他們總舵里那些破爛嗎?你,和你的主子,才是寶能會真正的主人,靈光上人不過是台前傀儡罷了,你還有臉在此裝模做樣,大言炎炎,真是恬不知恥,可笑至極!」
陸文昭終神色不變,悠然說道:「師弟,隨你怎麼說,我一心為了大明江山,問心無愧。」
話還未說完,蘇然打斷道:「你們是要叛君謀逆?」
這句話如同一盆冷水潑在了陸文昭頭上,終於讓他變了臉色,費了半天力氣才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師弟說笑了?」
「發展邪教,招致人手,積攢錢糧,若不用來謀逆,還能做什麼」。
陸文昭使勁咽了一口唾沫,嘆道:「師弟,皇帝已久不理朝政,朝堂之上,正直廢放。邪枉熾結,東林諸君子自楊漣、左光斗去朝,已惶惶如喪脊之犬,要對付魏閹,只有從根上入手了。師弟,你若肯助我們,何愁大事不成!」
蘇然冷冷地說道:「在我眼裡,你們和魏閹沒有分別。」
陸文昭沉默一下,問道:「師弟,所以此事你不願意做嗎?」聲音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狠辣。
蘇然內心掙扎許久,緩緩說道:「把寶能會所有事情告訴我,若再有隱瞞,我撂下便走。」
陸文昭出了口氣,聲音明顯輕快了起來,說道:「我就知道師弟你不會不管的。說來也是湊巧,五年前,我還任百戶的時候,有一段日子每次路過王恭廠,都聞到裡面一股尿騷味,起初未曾在意,但次數多了,就感覺實在可疑,忍不住循著味道查看,就發現幾個洋人把尿倒進鍋里熬煮,熬干之後竟然出現白蠟似的東西,置於空地可無火而燃。」
蘇然一邊聽陸文昭講述舊事,一邊暗自思量:「果然如我所料,這寶能會所謂的靈火就是白磷。只是還真沒想到,現在歐洲便已經掌握了這個技術。看來那個防備嚴密的四進院,我聞到的奇怪味道就是製造白磷時產生的,如此緊要的地方,怪不得有錦衣衛在裡面防備。」
陸文昭繼續描述他看到白磷引火后的場面:「這白蠟引燃的火併不灼熱,但卻呈幽藍色,陰森異常,若非我親眼看到他們如何製造這白蠟,突然見到這藍火定要被嚇到。」
「你很快意識到這其中大有文章可做,於是你,和你背後的主子,利用自己的權勢控制住了這些西洋人。然後放出了剿滅徐鴻儒時抓進昭獄中的靈光上人,讓他和這些洋人結合,通過所謂的靈火快速聚攏信眾,編造了一套狗屁不通的教義,干起了自己傳教的老本行,是這樣嗎?」
蘇然已經猜到了後面的故事,直接說了出來。
陸文昭訕訕地笑了,說道:「差不多,差不多,師弟,我們確實不知道這寶能會後來所做之事。」
「那你們為何又要我除掉這靈光上人?」蘇然又問道。
「這靈光上人確實有些能耐,短短几年,便把這寶能會發展了起來,起初他倒也老實,但這兩年寶能會越發勢大,他過手的財物越來越多,都沒落在自己手中,心裡就難免有些不該有的想法,卻忘了自己本身不過是個死囚。」
陸文昭的回答人蘇然想去了靈光上人屋內那簡陋的傢具,諾大的寶能會,斂財無數,教主卻生活的如此寒酸,也難免心生怨念。
「既要馬兒跑,還要馬兒不吃草,給他些好處不就行了,何必把他除掉。」蘇然不解的問道。
陸文昭面現狠辣之色,說道:「寶能會,不能再留了,做大之後,牽扯太多,已經被東廠盯上。我們現在還無法和魏閹正面衝突,絕不可露出破綻。寶能會中唯有靈光上人和那個聖使基耶薩見過我,因此必須除掉。」
「所以這靈光上人無論是否要背叛你們,都必須要死?」
蘇然明白了,什麼姦淫婦女,坑害百姓都不關鍵,重要的是,寶能會被東廠盯上了,深究之下,陸文昭和他的主子難免漏出馬腳。為了保全自己,就必須要徹底清理痕迹。
「不錯,師弟,事情就是這樣,下面就看你的了。」
陸文昭說完,重重的拍了一下蘇然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