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以神明而餌

覆蓋須彌雨林全境的暴雨持續三天了，龐大複雜的地下河網已經接近承載的極限。

離渡深谷里兇猛的棘冠鱷順著漫漲的河水游到高地，襲擊過路的居民。而另一些棲息在山谷中的長鬢虎群，由於領地被淹沒，不得不開始遷徙。郊外的村民在村落附近目擊這些猛獸的報告越來越多。

就連蕈獸也因為罕見的暴雨天氣而狂怒地到處遊走，已經有不少人被其攻擊，在人滿為患的健康之家裡躺著了。

儘管漫延全境的洪水還未形成，但須彌雨林的生態系統已經遭到了明顯的毀壞。

巡林官們十分頭疼。

提納里正在化城郭給被水窪中毒蛇咬中的村民調葯，柯萊在一旁打下手。

「柯萊，我桌下左數第二格的抽屜里有一盒晒乾的帕蒂沙蘭，麻煩你拿過來。」提納里低頭研磨著藥材。

「好的，師父！」身後傳來學生充滿活力的聲音。

然而吱呀的推門聲后，學生的腳步頓住。

提納里長長的耳朵動了動，換上嚴肅的語氣：「柯萊，你站在門口乾什麼？」

「師父。」柯萊獃獃凝望著遠處，「你快來看。」

提納里皺眉，放下手中的臼杵，轉身朝門外望去。

遠處，一道巨大的藍色光柱直衝天際，哪怕水牆般的雨幕也無法遮擋那耀眼的光輝。

「那是……水天叢林的方向？」提納里低頭摸著下巴思索。

「師父！雨好像小了很多欸！」柯萊驚喜的聲音傳來。

提納里抬頭。

正如學生所言，如瀑布傾瀉的暴雨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弱，最終停在淅瀝小雨的程度。

房檐下嘩啦不斷的水流，慢慢變成滴答作響的水滴。

被暴雨填充的天地逐漸清晰起來，已經能夠看見西邊的須彌主城了。

「看來是小吉祥草王大人出手了。」提納里低聲道。

「真好，須彌不會被淹嘍！」柯萊蹦蹦跳跳地去師父的房間拿葯。

望著學生活潑的身影，提納里微微一笑，可轉瞬間神情又變得凝重。

「如果真是小吉祥草王大人出手，為什麼這雨還未徹底停下呢？」他喃喃自語。

…………

奧摩斯港。

旅館房間內，深淵使徒俯首跪下。

「任務失敗，水天叢林法留納神機已被人修復。」他顫聲道，「屬下辦事不利，請殿下責罰。」

空瀏覽著桌上的情報文件，沒有抬頭。

「何人能夠阻止你們？別告訴我是愚人眾，你們搜集來的信息中可是顯示須彌境內愚人眾的兩位執行官仍在主城附近。」他淡淡道。

深淵使徒遲疑了一下，說：「殿下，是您的妹妹，還有她身邊叫做派蒙的小精靈。她們在蘭那羅的幫助下修復了法留納神機。」

「熒嗎？」空眼底泛過一抹溫柔。

「如果是她的話，你這次失敗可以不予追究。」空說，「起身吧。」

「謝殿下寬恕！」深淵使徒慶幸地站起來。

空仍埋頭整理分析著情報。

「你還不離開嗎？」他頭也不抬地說。

「殿下。」深淵使徒咬咬牙，希望將功補過，「我們誘發的這次暴雨被削弱，那些教令院的殘黨勢力有了乘船逃離的機會，恐怕不會選擇與您繼續合作了，需要我去……」

「無礙。」空淡淡道，「三天的時間，它們當中的先頭者應該到了。」

「它們？」深淵使徒不解。

敲門聲忽然響起。

「殿下，李小姐想要立即同您談話，地點在9號碼頭，她說會等您二十分鐘。」僕人恭敬道。

空無所謂地笑笑：「真是倉皇啊。」

他擺擺手：「告訴她，如果想死的話，儘管乘船離開好了。」

「是！」僕人離開。

…………

「如果想死的話，儘管乘船離開好了。」僕人語氣恭敬，「這是大人的原話。」

李小姐雖然內心惱怒，但面上仍帶著淺笑：「空少爺是在威脅我們嗎？」

僕人搖搖頭：「大人從不進行威脅，大人只會陳述事實。」

「什麼意思？」李小姐愣住。

她心底忽然有股不好的預感。

僕人沒有再言，躬身行禮，然後退去。

「小姐，已經準備好了，您一上來就可以出發！」商船上水手在船舷邊探出腦袋。

李小姐沒有回應，她站在原地，沉思許久。

她找來家僕：「全部下船，貨物也全都卸下來……不要放在碼頭的倉庫中，離碼頭越遠越好。」

頓了頓，她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彷彿是下定了一個巨大的決心。

「告訴其他船隊的負責人，說我經過風險評估，決定留下來。」李小姐說。

商人冒險的天性正在熊熊燃燒。

她正在進行一次巨大的賭博。

如果這次空說得是錯誤的，那麼她將所有人拉下水的舉動，會使得日後哪怕她從獄中被放出來，也會因為得罪太多人而徹底斷絕經商的道路。

如果空說得是正確的，那麼她將獲得所有商人的人情，甚至很有可能是救命之恩！

…………

事實證明空所言不差。

李小姐賭對了。

僅僅一個小時后，港口南部的海域中忽然湧現了十幾頭海獸，嘶鳴著朝奧摩斯港翻騰而來。

因為天氣好轉而迫不及待出行的十幾艘漁船，瞬間便被狂躁的海獸群輕而易舉碾碎。

海獸似乎瘋了，徑直向著碼頭衝過來，完全不考慮那是對它們而言無法生存的陸地。

它們絲毫不減速，龐大的身軀在強大的勢能下與以岩石築成的堅硬碼頭相撞。

隨著爆炸般的巨響接二連三地震開，整個奧摩斯港都在顫抖。

海獸們無法登上陸地，它們揚起房屋般的巨大頭顱高聲尖鳴，在碼頭處橫衝直撞。

它們有的是蛇一樣的身體，有的是鯊魚一樣的身體，堅硬的鱗片或是粗韌的鯊皮，將碼頭停泊的一艘艘船撕成碎片。

殘破的桅杆木頭、灰白的船帆布、加固甲板的薄鐵片，垃圾一般落在海面上，漂浮片刻后緩緩沉去。

站在奧摩斯港的高台上，以李小姐為首的一眾商人望著眼前一幕，心跳加速，后怕不已。

如果不是李小姐提醒，恐怕他們的下場，就和這些船一樣了。

「怎麼辦？」就連最古板的楓丹老商人，也向李小姐投來詢問的目光。

李小姐享受著眾望所歸的感覺，壓下心頭的飄飄然，謙抑地微笑：「其實都是多虧空少爺的提醒。」

她不敢將功勞全部攬在自己身上。

而眾商人聞言后沉默。

說實話，那位舉止優雅高貴的金髮少年，雖然口口聲聲說自己是來自海外的隱世家族，但這些老練狡詐的商人根本不信。

狗屁的隱世家族，躲在海外孤島幾百年不與外界交流，光內部通婚就足以滅絕血脈了。

他們其實更懷疑金髮少年是某個撿到古代遺迹寶藏的幸運冒險家。

但那皇族般的高貴氣質卻無法解釋。

最終只能將其歸於來歷不明不值得信任之人的範疇。

若非被暴雨困在奧摩斯港無法逃離，在摸清楚大致底細前，他們是絕不會與其交涉合作的。

饒是如此，商人們也只是聯合利益集團中的其他派別，共同推出李小姐作為聯絡人，他們甚至連面都沒有露。

「或許我們該親自上門拜訪空少爺。」一名蒙德商人沉吟片刻道。

「所言甚是。」

「得去好好感謝空少爺的救命之恩啊。」

「說得沒錯，我也去。」

眾人附和。

…………

旅館房間內。

空右手撐著側臉，倚在座椅扶手上，左手敲打桌面，傾聽深淵使徒的新一輪彙報。

「新誕生天理的氣息消失不見了，最後一次出現是在須彌主城的地脈附近，也就是我們察覺的那一次。」深淵使徒說。

「舊的天理呢？」空問。

「仍在不斷衰弱當中，但還未死去。」

「新舊天理不可能同時存在，新生者必將取代舊者，看來新的那位還未完成天理化。」

「這正是我們的機會，殿下。」

「但你們知道天理繼承者在哪兒嗎？」

「這……臣下會努力去查探的。」

「不必去找他，我們只要有魚餌，那這條大魚自然會跳出來。」空漫不經心道。

「恕臣下愚鈍，請問殿下，魚餌如何布置？」

空打了個呵欠：「你不是說現在須彌城內除了小吉祥草王外，稻妻的雷神和至冬的皇帝也來了嗎？如今至冬皇帝不見蹤影，我猜測他或許就是我們要找的天理繼承者。既然如此，我們用草神和雷神當作誘餌就可以了。」

「那可是神明啊！」深淵使徒震撼地低聲喃喃。

以神明而餌，何等瘋狂和尊貴！

空起身，拍了拍深淵使徒的肩膀，淡淡道：「我們以後的敵人遠比所謂神明更加可怕。」

「是。」深淵使徒恭敬應聲。

他以為空說的是天理，卻不知道這句話背後潛藏的恐怖。

就在這時，房門被僕人敲響：「李小姐等商人求見。」

聞言，空輕輕一笑：「我們製作餌料的工具來了。」

（PS1：還是解釋下吧，海獸潮是因為暗之外海中突然出現了深淵魔物軍團，瀕臨暗之外海的其他海域中，敏感的海獸感受到了順著潛流而來的深淵氣息，從而恐慌，想要逃離。）

（PS2：還欠一萬零五百字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