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章 被賣青樓
「起來,快給我起來!」
一盆冷水潑在臉上,柳若雪一個激靈爬了起來。
「這都什麼時候了,還在睡?我花錢買你來,可不是讓你睡覺的,趕緊給我捯拾一下幹活去!」
一位體態臃腫、妝容粗俗的老女人叉著腰在柳若雪面前罵道。
她身後站小廝模樣的男人,面容刻板,眼神淡漠,倒是身側拿木盆的女人雖衣著樸素,卻略有幾分姿色。
「阿芳,去找一身乾淨的衣服給她換上,這髒兮兮的樣子,讓客人見了成了體統。」
老女人將柳若雪上下打量了一番,甚是嫌棄。
「是。」阿芳應聲出去。
柳若雪低頭,發現自己的狐裘棉袍不見了,只剩那半道而得的破襖子。
此時,嬌滴黏人的打情罵俏聲至前院飄進耳中,柳若雪黛眉微蹙,暗罵道:
這天殺的胡彪鋒貪財到連她的棉袍都要算計就罷了,竟還把她賣到了青樓!
日後定要讓他上刀山,下火海!
恨意湧上胸口,柳若雪將面前的老女人猛推在地,又三二撂倒她身後幾個小廝,向門口衝去。
還沒衝出門檻,門外憑生一隻大腳,狠狠揣了過來。
一聲悶哼,柳若雪重重摔在地上,嘴角溢出了鮮血。
門口站著一位比常人高出半截頭的男人,那男人粗壯的大腿抵著門楣,滿是橫肉的臉上寫滿了不屑。
老女人整了整衣袍,在柳若雪面前蹲下,托起她的下巴,細細端詳了一番,柔聲道:
「小姑娘,我可以明確告訴你,要想離開這裡,除了拿足夠的錢來贖身,其他的方法都行不通。」
柳若雪瞪她,「我偏要試試。」
「喲,還真是個倔強的丫頭,我知道你有一身好武藝,但我這扶香樓也不是吃素的,就算你到天涯海角,我們也能把你揪出來,你信不信?」
老女人居高臨下,態度傲慢囂張。
「你這扶香樓還能一手遮天不成?」
柳若雪玉蔥般的手指抹去唇角的血漬,烏黑的雙眸透著堅毅。
「在天子腳下,一手遮天倒是不敢,但你這賣身契可是實實在在的契約,那可是受北桓律法保護的,你違背了契約精神,我自然有權報官。」
說到報官,柳若雪心中一沉,這老女人竟用官府來威脅她!
可偏生現在的她怕極了官府,她本就是罪犯,若半途被劫之事敗露,估摸現在大街小巷都貼滿了通緝她的告示。
為了不必要的麻煩,她還是妥協為好。
「既然如此,那我的活是什麼呢?」
柳若雪從牆角站起來,眼神柔和,語氣平靜。
老女人看她如此乖巧,很是高興,面上親切道:
「等會阿芳會告訴你的。」
心裡卻在想:哼,小丫頭片子,跟老娘斗,你還差了十八條街呢。
換上一身乾淨的婢女素服,將烏黑的髮絲簡單挽個髻,柳若雪就在阿芳的提點下幹活去了。
她服侍的是扶香樓金牌花魁青鳳舞,青鳳舞人如其名,通音律,擅歌舞,每次舞動猶如鳳凰展翅,不可方物。
美中不足的是,這美人有一堆缺點,脾氣臭,耍大牌,嫌這嫌那,還不允許別人比她好看。
老鴇子不知給她換了多少婢女,沒一個能入得了她的眼。
「你是第三十八個了,可千萬要好好乾啊。」
阿芳望著柳若雪,一臉同情。
「小柳兒,她們說你額上的疤難看,我瞧你這骨相挺好看的,為了保險起見,你還是把自己扮丑點,不然青鳳舞又要生氣。」
柳若雪聽從阿芳的建議,在額角結痂處添上幾筆碳灰,看起來像一塊天生的胎記,那胎記突兀地長在額角,第一時間把人的注意力吸引過去,也就沒人仔細看她的容貌了。
青鳳舞第一次見到柳若雪時,有些驚訝,她額角的胎記實在太難看了,不過她很滿意,在她身邊的人,越丑越好,別人越丑,越能凸顯出她的貌美絕倫。
「你叫小柳兒?」青鳳舞眼皮都沒抬一下,輕飄飄地問。
「是。」柳若雪乖巧地答著,這小柳兒是胡彪鋒把她賣給老鴇時取的,聽著感覺還不錯。
「這名倒是不錯,不過可惜了,跟你不匹配,浪費了個好名。」
「過來替我卸妝吧。」
青鳳舞慢悠悠地坐到梳妝鏡前,頭上的珠釵步搖在明亮的燭光中星輝閃耀。
柳若雪輕步上前,輕柔地取下她頭上的珠釵細軟,放進首飾匣里,綢緞般的髮絲散開,青鳳舞愜意地閉上眼睛,她好久沒有享受過這麼溫柔的觸感了。
「手法這麼溫柔細膩,你在家裡經常服侍人嗎?」
青鳳舞輕描淡寫道。
「是,小柳兒家境貧寒,八歲半便隨人去府衙做僕婦,這中間略學了些皮毛,姑娘滿意就好。」
柳若雪戚戚地說道,自己都感嘆自己的撒謊能力,她可從來沒去過什麼府衙,這些不值一提的小皮毛都是在訓練營里學來的。
要想成為一名真正的殺手,光會打打殺殺可不行,還要有其他的技藝傍身。
像什麼琴棋書畫之類的,柳若雪自然不在話下,只是她還沒來得及展示,就成了階下囚,淪落到了這裡。
幾天下來,柳若雪發現青鳳舞也沒有阿芳口中說的那麼難伺候。
青鳳舞嫌水太熱,她就立馬給她換上涼快的,嫌水太冷,她又不厭其煩地給她換成溫的;
青鳳舞心情不好,對她發脾氣,她就低著頭,一聲不吭,任由她罵。
青鳳舞要是覺得其他姐妹比她好看,她又立馬給她設計一款新的妝容,讓她輕輕鬆鬆成為全場的焦點。
如此一來,青鳳舞算是滿意了,對柳若雪也親近了些。
一日,柳若雪正在房中整理床鋪,老鴇子笑意盈盈走進來,她身側是一位面生的公子。
那公子溫潤如玉,舉止文雅,天生一副矜貴相,好看的瑞鳳眼更是如山間清泉潺潺清澈,又似滿天星辰熠熠生輝,讓人過目不忘。
老鴇子戳了一下早已看呆的青鳳舞,低聲道:「這位魏公子一看就知是非富即貴的主,你可得給我侍候好了。」
青鳳舞嬌笑道:「知道了,媽媽。」
老鴇讓人抱了一套全新的被褥過來,讓柳若雪鋪上,說那魏公子有潔癖,必須要更換新的。
柳若雪只得上至床粱下至木板,一一拆分,重新整理。
老鴇退下后,青鳳舞陪魏公子喝酒,喝了好一會兒,也不見這魏公子有下一步舉動。
美人按耐不住緩緩近身,試圖坐到魏公子腿上,都被他巧妙地避開了。
肢體接觸不成,那就言語挑撥,奈何言語挑撥也只是她自導自演,人家壓根就聽不明白,眨巴著好看的眼睛看著她。
青鳳舞又急又氣,但又不好發作,只得耐著性子儘力往正題上發揮。
柳若雪在一旁都尷尬得有點氣了,這愣頭腦袋沒啥事跑這來是故意羞辱人的吧?
還有,如此愛乾淨的人為啥要跑這來,給她增加那麼多活。
這床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鋪好,早點下工的想法也是遙遙無望了。
「魏公子……」
青鳳舞還沒說完,後頸一痛,被魏公子攙住扶於桌旁,陷入了昏迷。
柳若雪轉頭,驚道:「你把我家姑娘怎麼了?」
暗中卻蓄好了力,防備他有下一步動作。
「不好意思,你家姑娘實在是……太吵了,所以……我就把她打昏了,不過你放心,我只用了一丁點力,不會傷到她的,用不了多久她就會醒的。」
魏公子愧疚地說道。
視線在她和趴於桌上的青鳳舞間來回移動,很是過意不去。
「哦,原來是那樣。」柳若雪放下防備,繼續整理她的被褥。
「那個,你先下去吧,我自己來。」
魏公子走近身前,好看的雙眸盯著柳若雪額上打眼的「胎記」,眼底噙著笑,「你這胎記有點特別。」
被這麼一雙好看的眸子盯著,柳若雪內心有些慌亂,但面上平淡道:「天生的」。
說完,她起步退下,在反手掩門時,看到魏公子正對著她的背影微笑。
她想,他不會是看出了她的胎記是假的吧?
***
連著幾日晴朗,冰封的白雪已經融化,淺淺的月亮嵌在雲層,灑下清冷的光。
柳若雪雙手疊進衣袖,坐在小院的木梯上百無聊賴,主子還沒下工,她只能在這等著。
托阿芳買的信鴿在籠子里咕咕叫著,她抓起來,將裝有紙團的小直筒綁在它的腳上,放飛。
白鴿撲棱著翅膀,飛得很不安穩,但總歸是飛出了視線。
柳若雪突然有些後悔了,這信鴿夜間視物不清,能安全地把信送到嗎?
唉,真是策略失誤,折了一隻鴿子是小,被別人破解暗語知道藏身之處是大。
但願信鴿能平安到達吧。
寒風吹得有些冷,她不禁打了個寒戰,就聽青鳳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小柳兒,快過來幫我個忙,顧程命人帶了話,讓我過去一趟,你幫我看著魏公子,他喝醉了。」
顧程是青鳳舞的金主,是位大戶人家的公子,他對青鳳舞說過,有朝一日,要替她贖身,娶她進家門。
青鳳舞滿心期待這一天的到來,對他唯命是從。
「那你快去快回。」
柳若雪叮囑道。
這大晚上的,扶香樓人聲較少,內堂上下顯得有些冷清,只有金、銀、銅三牌花魁房中還亮著如晝的光。
目送青鳳舞坐上花轎,柳若雪轉身進入客房,輕輕關上了門。
魏公子已然喝醉,歪著頭在桌子上趴著,白皙的側臉線條分明,濃密的睫毛微微上卷。
床已經鋪好,柳若雪按照青鳳舞的吩咐將魏公子扶到床邊,他身上沒有難聞的酒味,卻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那香味沁入柳若雪鼻尖,讓整天聞著胭脂味的她,別有一番思緒。
她想,改天可以在房中點上檀香,讓自家姑娘改改身上的脂粉味,那味太濃,有些庸俗。
服侍魏公子躺下,柳若雪打來一盆水替他擦臉。
他的嘴唇很薄,嘴角帶著笑,高挺俊秀的鼻翼側,一顆小小的黑痣點綴,顯得俏皮可愛。
面對這麼一張好看的臉,柳若雪破天荒的有些緊張,她拿著毛巾的手抖了抖,輕輕觸碰他的臉,隔著毛巾,她都能感受到他面部的柔嫩。
「娘親……」
魏公子開始說夢話,他抓住柳若雪的手,嘴裡喃喃道:「娘親,孩兒很想您,孩兒想……回家……」
剛剛還帶笑的唇角一片苦楚,烏黑的眉頭緊擰,好看的眼角滑下一滴清淚,落在純新的枕巾上。
柳若雪微微一怔,停下掙扎的手,心雜陳。
眼前的男人到底經歷了什麼苦楚,連睡夢中都在落淚?
她鬼使神差地握住魏公子的手,他漸漸安靜下來,緊擰的眉頭慢慢舒展,唇角的苦楚也越來越淡,直到重新掛上笑意。
柳若雪輕輕抽回手,幫他掖好被子,夜已經深了,她靠在桌上,雙手枕著臉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