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戰前夜話

望鄉台下，裴家軍包圍圈的最外圍，一個小土坡上停著一輛高大的馬車，裴清海正在裡面休息。

他畢竟年歲大了，這十幾天長途奔波作戰，身體很有些吃不消，草草吃了些東西就睡下了。

小土坡下，一群裴清海的貼身侍衛正席地圍坐在一起吃著乾糧，這些侍衛都是裴府中的家將，屬於裴清海最信任的人，也是裴清海人身安全最可靠的一道屏障。

一個瘦小的身影悄悄地摸了過來，來到一個高大威猛的衛士身後，一邊往裡擠一邊嚷嚷道：「熊哥，讓讓啊，給兄弟留個地兒。」

那個熊哥向旁邊挪了挪，瞪了他一眼道：「小七！剛才給你留著地兒你又跑沒影了，也不看看這是什麼時候，到處瞎跑什麼！」

小七有些微喘地坐了下來，從熊哥手裡奪過水壺咕咚咚地灌了幾大口，抹了抹嘴道：「熊哥，你當我願意瞎跑啊，我大哥一會兒有任務，聽說還很兇險，非把我叫過去囑咐了幾句，就跟交待後事似的……呸呸呸，我這臭嘴，真不吉利！」

對面一個瘦高的侍衛介面道：「小七，你哥那群人一向不是少主的心頭肉嗎？怎麼今天捨得用上了？」

「我哥說今天的陣仗非同小可，少主說了，無論付出多大代價，今天都要攻下望鄉台，而且……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你們知道是什麼嗎？」小七一雙小眼睛直發光，神秘兮兮地說道。

「什麼啊？」

「小七你別賣關子，趕緊說！」

「對，快說快說！」

小七向左右四蕭瞧了瞧，朝眾人招招手，大家趕緊圍攏過來，豎著耳朵等待著小七的重磅消息。

「剛才聽我哥說，少主特意給他們下了一條死命令，山上的任何人都可以生死不論，但是有一個人一根頭髮絲都不能少，否則我哥他們肯定要倒大霉！」

「誰啊，這麼牛？」

「一定是個非常重要的大人物，蕭天宇大元帥對不對？」

「不一定吧，蘭陵大元帥也很重要啊！」

「別打岔……我告訴你們啊，她就是蘭陵元帥的兒媳婦，蘭傲天元帥的夫人，傳說中當今帝國的第一美女——秦心怡！」

「哦！」眾人都若有所悟地點點頭。

熊哥咬了一口乾糧，嘆口氣道：「難怪啊，都過去這麼多年了，少主心裡還是放不下秦小姐啊！」

瘦高侍衛點點頭道：「當年少主痴戀秦小姐，秦小姐卻嫁給了蘭傲天，對少主打擊太大了，那段時間少主他……唉，我就從來沒有見少主那麼頹廢過！」

「熊哥，任哥，當年是怎麼回事，給我們說說吧！」

「是啊，聽說他們還在皇宮決鬥過，有這回事嗎？」

「據說秦小姐美得跟天上的仙女似的，你們見過她嗎？」

熊哥似乎很享受這種爆料的快感，剛想吹噓一番，只聽身後一個低沉的聲音喝道：「你們都幹什麼呢！」

眾人像受了驚的小雞仔四散開來，瞬間又恢復了原來的狀態，個個一副目不斜視事不關己的模樣。

「林頭兒，陸頭兒，你們這麼快就回來了啊!」熊哥臉上堆滿了笑容，心中暗罵這夥人沒義氣。

來人是兩名身高馬大的彪形大漢，一位身材魁梧皮膚白凈的是侍衛統領林茂，另一位身材消瘦皮膚略黑的是侍衛副統領陸大樹。

林茂一瞪眼道：「老熊，少主的事你也敢亂說，你是不是又皮癢想挨家法了！」

「我哪敢啊……我……我……林頭兒，

我知道錯了，你可千萬別跟少主說啊！」老熊哭喪著臉哀求道。

「老熊，你還知道害怕啊！」陸大樹笑著插言道，「大哥，你就別嚇他了，咱們還是先趕緊辦正事吧！」

林茂狠狠瞪了老熊一眼道：「先給你記上，下次再犯一起算賬……來，大家集合了！」

十幾名侍衛蹭蹭地從地上跳起來，迅速地排成了一排，手握右拳放在胸口沉聲喊道：「狼衛威武，忠誠必勝！」

林茂很滿意手下人的這種狀態，點點頭道：「我們馬上就要打大仗了！你們都給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不要以為你們待在老爺子身邊無事可做，要是老爺子的安全出現一點兒差錯，哼！」

「我還可以告訴你們，我們馬上要面對的強大敵人究竟是誰，他就是從未有過敗績的帝國飛鷹元帥——蘭—傲—天！」

隨著林茂一字一頓地說出這個名字，空氣中的氣氛瞬間凝固，眾人的呼吸不由就是一頓，每個人臉上的神色都變得無比複雜，其中夾雜著驚訝、恐慌、猶疑甚至是有一點點興奮。

蘭傲天，天武帝國有史以來最據傳奇色彩的青年將領，系虎威大元帥蘭陵的次子。

十二年前，天武帝國與南方的大明帝國發生了一次三十年罕遇的大戰，戰況進展對天武國一方十分不利，天武國軍隊節節敗退，大明帝國三十萬大軍很快渡過兩國交界的清瀾江，兵鋒直指天武國南疆第一重鎮南陽城。

就在南陽城朝不保夕之際，十八歲的蘭傲天帶著蘭家軍七千騎兵奇襲清瀾江北岸的赤壁渡口，燒毀了大明軍隊幾乎所有的船隻輜重。

在清瀾江對岸的大明軍隊聞訊趕來增援的時候，蘭傲天又帶人化裝成敗退的敵軍成功混上敵軍旗艦，將大明國主持後方戰局的老帥孫成雄刺成重傷。一時間大明軍隊後方陷入嚴重的混亂狀態，前方圍困南陽的三十萬大軍不得不火速撤回本土。

然而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就在大明軍隊在赤壁渡口南渡之際，蘭傲天率領這七千騎兵如幽靈般地再次出現在了赤壁渡口，像一把利刃把負責斷後的大明軍隊撕了個七零八落，並且一箭射殺了敵軍副帥大明帝國二皇子明雲燁，最終成功帶著四千餘騎突圍而出，揚長北去。

此一戰震驚天下，蘭傲天幾乎是憑藉一己之力就將整個戰局扭轉，並且將他猶如惡魔般的名字深深地刻在了大明帝國每一個臣民的心上，一時間南人都將「蘭傲天」三字用於止小兒夜啼。

天武帝國皇帝皇甫疆親自授銜蘭傲天為「天威將軍」，賜爵武昌候，年僅十八歲的蘭傲天成為了天武帝國最炙手可熱的青年將領。

在此後的十二年，蘭傲天南征北戰，經歷大小戰鬥上百場，竟未嘗一敗，他親手調教的飛鷹精騎是戰場上所有敵人的惡夢。

三年前，他更是以不到三十歲的年紀成為了天武國最年輕的大元帥。在天武帝國朝野上下，他的名字早已經成為絕世英雄的代名詞，世人皆稱之為「蘭無敵」。

自故英雄美人相得益彰，他與秦家小姐秦心怡的結合更是令世人津津樂道。

秦心怡，出身於天武帝國五大世家之一的秦家，姿容絕世才藝無雙，乃是當今天武帝國內公認的第一美女。

在蘭傲天未成名之前，裴君明是當時天武國內公認的最傑出的青年才俊，且裴秦兩家世代交好，裴君明對於贏得美人芳心那是勢在必得。

可偏偏天不遂人願，蘭傲天的橫空出世不僅震懾了所有敵國，震驚了朝野百姓，同時也震撼了秦心怡的一顆芳心。

英雄配美人，美女愛英雄，這是千古不疑的道理。

在蘭傲天二十歲那年，攜他在北疆凱旋大勝之威，皇帝皇甫疆親自為他和秦心怡主持了一場曠世未有的婚禮。

整個武京城大慶三日，全城百姓歡歌笑語，共同祝福這天作之合的一對佳偶，但是他們二人的結合也在裴君明心裡種下了深深地怨念。

裴君明的這個心結在裴府內已然是個公開的秘密，主辱臣死，身為裴府的家將林茂這些人心中早就憋著一股氣，如今突然聞聽面對的神秘敵人就是蘭傲天，所有人的精神都不由自主地緊繃起來。

「你們都很清楚這個名字對於少主來說意味著什麼，所以廢話我不多說，今晚我需要你們拿出全部的勇氣和實力，拚死幫少主打贏這場仗！」

林茂凌厲的目光掃視了一下眾人道：「我再宣布一條少主的軍令，無論是誰在任何情況下一定要保證秦小姐的絕對安全，雖然我們少有機會進入前線戰場，但是也同樣要牢記這一點，否則你就是立下了天大的功勞也難擋少主的雷霆之怒，都明白了嗎？」

「明白!」眾人異口同聲地回答道。

「好了，散了吧，馬上給我抓緊時間去休息！」林茂揮了揮手道。

「是!」眾人三三兩兩散去了。

林茂和陸大樹找到一塊兒平坦的沙地席地而坐，拿出乾糧水壺匆匆開始用餐。

老熊笑嘻嘻地從旁邊湊過來，挨到兩人身旁，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拿出一個小酒壺，腆笑道：「林頭兒，陸頭兒，來喝點兒酒暖暖身子吧，我這藏了好幾天都沒捨得喝，『醉月軒』裡面最正宗的『十里香』，您二位嘗嘗啊！」

林茂一瞪眼道：「老熊，你膽兒越來越肥了，軍營酗酒以軍法論處，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老熊撓撓頭訕笑道：「林頭兒，這點兒酒給我們塞牙縫都不夠，哪還能酗得起來啊！」

林茂黑著臉道：「老熊，你還挺有理啊，我說不能喝就是不能喝，快把它給我收起來……哎，大樹你……」

陸大樹笑著一把搶過酒壺道：「頭兒，老熊的一番心意，你不喝我可喝了啊！」說完擰開蓋子咕咚咕咚就是兩口。

一股誘人的酒香瀰漫開來，林茂使勁吸了吸鼻子，終於按捺不住著急地喊道：「你小子慢點兒喝，給我留點兒！」說完，一把將酒壺從陸大樹手裡又奪了回來。

老熊傻傻地看著林茂咕咚咕咚地往嘴裡灌著美酒，努力咽了口吐沫，心裡不由直犯嘀咕：「哥哥們，給我留一口啊，我這還一口沒沾邊呢。」

林茂搖了搖酒壺，意猶未盡地抹了抹嘴，斜睨了老熊一眼道：「別在那兒裝可憐啦，喏，剩下的都是你的，可別說哥哥們不講義氣。」

「哈哈……謝謝林頭兒！」老熊大喜過望，趕緊從林茂手中接過酒壺，把剩下的酒一股腦地倒進了自己的嘴裡。

林茂看著還在直舔酒壺嘴的老熊，嘆口氣道：「這麼多年跟著老爺子東奔西走，以前也沒覺著怎麼樣啊，怎麼最近老是感覺有些想家了，這會兒真想吃一頓我那口子做的豬頭肉啊！」

「不瞞你說，現在我一見到這戰場上的廝殺我就……唉，大樹，你說這人是不是都越活越慫呢？」

陸大樹默然不語，半響才道：「大哥，我也是如此啊……前些年我們隨老爺南征北戰，過得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好幾次都差點兒把命交待了，可我這眼皮都不帶眨一下的。」

「可是這兩年隨著老爺不斷升遷，我們已經很少有親身范險的經歷了，我感覺自己反倒不如以前那麼敢拼了，尤其是今年慧娘懷孕了之後，我這心就從來沒有踏實過，做事情總是思前想後的……我就琢磨啊，這有了念想的男人是不是都這樣婆婆媽媽的。」

林茂點點頭道：「是啊，這男人一有了念想哪能還像以前一樣豁得出去啊，我們倆的身上都是背著一家子人去上戰場，心也不夠硬，手也不夠狠了。」

「不過話說回來，有了念想總比沒有強啊，人活著不就是為了有個盼頭兒嗎……呵呵，你今年那個最大的盼頭兒馬上就要實現了吧！」

「啊？什麼最大的盼頭？」陸大樹有些迷糊道。

「生兒子啊！你小子還跟我裝糊塗！」林茂笑著給了他一拳道。

「嗯嗯，這次我們出來前，大夫就說快要生了，當時我是真捨不得走啊！」陸大樹眼圈有些泛紅，「慧娘這會兒是不是已經生了？唉，我這心裡就沒有一會兒踏實過！」

林茂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吧，慧娘那麼好的人，老天爺一定會保佑她的，精神點兒，等打完這場仗你就可以回家抱兒子嘍，哈哈……到時候我一定要給你兒子當乾爹……」

陸大樹用力點點頭，抬頭怔怔地望著夜空的一輪明月，不由地有些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