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堂前初見

長卿剛剛打開門，就看到院門外站著一個人，表情很是急迫，更有些許的激動，而此人在再見到她的那一刻，表情頓時凝固。她好奇的打量著這個人，此人身高與諸葛亮相仿，若說年紀，應當已過不惑，但卻依舊是面容白皙俊雅，明眸皓齒，鬢角未生白髮，留著山羊鬍，青須不長不短，增添了此人的莊嚴之色。他穿著紫檀色的長衫，頭戴同色發冠，發間插著一支有些舊色的桃木發簪。而在長卿打量他的時候，他也同樣在看著自己，雙唇輕啟，似是有些驚訝，一時間愣怔在那裡。

「大哥？」

在那人身後，突然有一人高聲喊道，立刻打斷了兩個人的對視，他尋聲轉過頭，長卿也好奇的探過身望去，只間遠處又走來兩個人，走在前面的人面色黝黑，身穿鴉青色的長衫，瞪著圓眼，身後那人個子極高，一身竹青色的長衫，赤面長髯，長卿驚訝的微微張開嘴，立刻知道了來者為何人。

「你……你是……」她回過來去看自己眼前的這個人。

「哦。」這人也反應了過來，對著她作揖一拜，然後說，「煩請稟報，漢左將軍宜城亭侯領豫州牧，皇叔劉備，特來拜見諸葛先生。」那人目光灼灼的看著自己，長卿頓時一愣。

「我、我、我記不下來這麼長的名字。」長卿不知怎的，竟口吃了起來，心中暗自懊悔的跺腳。

這時那兩人早已走了過來，同劉備剛才一樣，直愣愣的看著自己，似乎她的容貌讓他們三人都十分驚訝一樣。其中高個子人更是再見到她的一瞬間猛地吐露出一個「君」字，便又沒了下文。

「你只說，劉備拜見即可。」最先的那個人聽她說了，面色微微緩和過來，帶著似有似無的笑意，輕聲說道。

劉備，此人便是劉備——

「先生幾日前已出門了。」此時長卿這才明白，諸葛亮怕是早就算定了劉備這幾日會來，才會在離開之前特意囑咐一遍，長卿不知道他有何意，更不敢擅自改變他的意圖，便老老實實的回答說。

劉備聽了，面色上的遺憾立刻顯露無疑。長卿好奇的看著他，目光一轉，看向他身旁的兩個兄弟，高個子便是關羽，大眼的便是張飛，一切正如徐元直所言。見他們已經掩去了剛剛驚詫的神色，又因未能見到諸葛亮而板起面孔，眉頭緊皺。

「可否相告，諸葛先生去往何處？」劉備只好又問道。

「先生出遊，並無章程，蹤跡不定，我也不知他往何處去了。」她便答道。

「何時能歸？」

「歸期亦無定數，或幾日，或幾十日，皆有可能。」

他們兄弟三人面面相覷，關羽張飛臉色沉了下去，有些不滿，而劉備卻只是失落，似乎他並未想過，自己登門拜訪會遇到這等情況。

「即是如此，大哥，我們走吧。」張飛別著頭不去看長卿，氣呼呼的在一旁說道。

「這位……這位書童說了，先生歸期不定，我們暫且回去吧，來日方長。」另一側的關羽也勸道，同時還極快的看了長卿一眼。

劉備微微擺手，轉向長卿，再拜，長卿已覺得受不起了，便用手拖住他，問道：「使君這是何意？」

正在此時，劉備剛要開口，一聲悶雷從天劃過，四個人都仰起頭看了看天。

「怪了，難道我又算錯了？」長卿鬱悶的說道，她照著先生教過的演算法，推算這一日的天氣，本就是晴朗無雨的好天氣，之前也正是如此，為何突然間就變了天？

「既然如此，若先生歸來，煩請轉告劉備拜訪之事。」劉備拱手說道。

長卿點頭應是，三人便轉身而去，長卿沒有關門，一直站在原地看著這三兄弟走過門前的小橋，準備遷馬返程。長卿感覺自己心跳異常的快，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如願見到了劉備，同時也見到了關羽張飛二人。見此時雨來的更急，幾聲悶雷過後，細雨落地，他們三人出來時也絕不會想到會與此番天氣的轉變，並未帶著雨具，只好淋雨而歸。而徐庶的話她還記在心裡，任他那般心氣高傲的人，竟也如此推崇這位主公，上天賜予她這般好的機會，她怎能輕易放棄。

「劉使君！劉使君！」她高聲喊道。

劉備聽見了，忽然轉過頭來。

「既然下雨了，若是你們三人不嫌棄的話，先到草堂內避雨，待雨停了再走不遲。」她也淋著雨走上前，問道。

劉備聽了她的話，第一反應本是推辭，但見她也淋著雨跑了過來，面色有所不忍，便立刻弓手答道：「謝謝小哥，那我們——我們便勞煩了。」

長卿立刻笑了起來，「好說！」她轉身帶路，將兄弟三人引進院內，關上了院門，便又徑直引入草堂內。此時四人身子已經被細雨淋透，長卿讓他們在主堂坐下后，找來秋冬時取暖才會用的碳盆，端到三人中間，點著后，自己便也坐了下來。

「且先烤烤衣服，莫要著涼了。」長卿說著，自己將手伸到碳盆邊，熱氣很快就傳了過來。

三人謝過了，關羽和張飛依舊是有些好奇的看著自己，長卿實在忍不住，問道：「這位可是關將軍？」

關羽點頭應是。

「那這位便是張將軍了？」她又看向張飛。

張飛也點頭，同時說道：「你怎知俺們？」

長卿笑了笑，說：「在荊州，想找到不知三位的人，可不容易。」

張飛聽了她的話，竟有些憨態的笑了笑，想來這話也是極為受用的。

「三位將軍可知道我？為什麼你們總是這樣看我？」長卿又問道。

關羽便要說什麼，這時劉備突然說道：「我們兄弟三人一直以為諸葛先生獨居於此，並未想過會見到他人，故有些驚訝。不知小哥如何稱呼？多大年紀了？」

「哦，原是這樣。」長卿知他是託詞，也不多問，繼續說，「我叫長卿，已年過十三，是先生身邊的書童。」

「長卿……」劉備立刻明白了這個名字的含義，轉而一笑，也不多言，「你家中可有其他人在？」

長卿頓了頓，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回答說：「幾年前水鏡山莊的莊主將我從漢水邊上救起，在那之前的事我一概不記得，之後孤身一人在此，沒有親人。」

劉備聽了，便也嘆息一聲。

「聽你說起了水鏡山莊，可是司馬徽先生所居住的水鏡山莊？」

「正是。」

「備數日前曾唐突造訪過水鏡莊園，曾與司馬先生有過一面之緣。不曾想小哥也是有緣，大家都算是相識的人。」劉備面色上帶著好看的笑容，說起話來異常的溫和，令人總是有一種願與之親近之感。

徐庶並未有意誇大他這位主公，此人的確有著說不清楚的地方，就是吸引著人們與之交好。

「不知諸葛先生，可知備否？」劉備見她不語，便又問道。

「自是知道的。」長卿很自然的說道，「劉使君在荊襄之地的聲望極好，此處雖然鄙陋偏遠，亦是聽說過一些有關使君的事情。」

劉備聽了，甚為高興的點點頭，頗有興緻的繼續問道：「諸葛先生可也是這麼想的？」

長卿見他這般，抿著嘴笑道：「這個問題還需使君親自去問先生，我就不方便回答了。」

劉備聽了，便默然點頭，不再多問。

長卿一點也沒有掩飾自己的好奇，一直盯著劉備看，直到對方也好奇的看著她時，長卿才收斂神色，為他們三人斟滿熱茶。

劉備生得一副好容貌，即便年歲大了些，與她的先生相比也並不遜色，年輕時定也是個令他人側目而望的男子。這幾句隻言片語已經在長卿的心裡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見他雖已身為皇叔，且有著普通人難以匹及的軍職爵位，可卻未因此有半點的傲慢之色，哪怕只是面對她這樣一個山野中的小書童，依舊是彬彬有禮平和相待。

在劉備拿起舉杯喝茶時，長卿注意到了他手上橫亘著一道明顯的疤痕，貫穿了整個手掌。她忽然有些好奇，這樣一個謙謙君子之前經歷了什麼？在外面這樣一個兵荒馬亂的市道中他又是怎樣的處境？又為何要放低身份來請一位林中的年輕人相助？她對劉備的好奇心與相見之前相比更勝三分。

此時剛過了半個時辰，這場雨本就來得突然，走的也迅速，望向窗外，雨停而天晴，一切又如剛才一樣。

「雨停了，我們兄弟三人也不好再多打擾，多謝小哥這番照顧，還望小哥定要記得將話轉達於諸葛先生，就此別過。」劉備起身拜道，其餘三人也一同起身，長卿也不挽留，將他們三人送到園門前，目送他們上馬遠行而去。

不知為何，僅僅是這一面之緣，讓長卿對於諸葛亮出山這件事的抵觸情緒少了很多，雖然她依舊不情願看到諸葛亮到這亂世中操勞受苦，可若是隨劉備這樣的人——她甩了甩頭，沒有繼續想下去。

很奇怪，他第一次看到自己時的那個目光，怎麼也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