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敢叫日月換新天(1)
朱雀大街上,王德勝蹲坐在自家的小酒館前喝著茶,在刺史府衙門待了一夜,一大早回來清理酒館地板的血跡,左鄰右舍的店鋪也剛剛開門,王德勝和氣地打著招呼。
王德勝早年喪妻,也無子嗣,一個人開著這家小酒館,日子也算過得去,隨州城這小地方來來往往的人就那麼多,按照時辰算,平日里那些老酒鬼們一大早便推杯換盞,酩酊大醉,今日不知為何,一個人影也沒見到。
想到這裡,王德勝不由得暗罵昨晚酒館鬧事的程道山和六名劍客,客人跑了不說,還死了四個人,自己在刺史府衙門待了一晚上,心中不免有些失落,獨自喝起茶來。
隨州城外,一列由三千騎兵組成的軍隊正從城外的軍營開拔,浩浩蕩蕩地向著隨州城飛奔而去,馬蹄聲此起彼伏,激起陣陣塵土。
旌旗飄展,鐵甲彎刀。
為首的中年男子騎著高頭大馬,腰間懸挂著一柄三尺長刀,烏黑的臉龐上鬍鬚參差不齊,粗糙的大手握著鞭子,眼神中死死盯著隨州城方向,中年男子揚起馬鞭,在空中發出一陣清脆的聲響,跟在身後的三千騎兵整齊地停下,目不轉睛地望著前方。
中年男子調轉馬頭,大聲說道:「他娘的,諸位弟兄,刺史府衙門今早來了軍令,老子原本不想和你們這些糙漢子多說,可是憋在心裡老子難受啊!」,中年男子說罷,騎兵們一陣大笑,男子擺了擺手道:「諸位也知道,我陳大山初入軍伍便一直跟隨趙王爺出生入死,打隨州城最後一仗,我陳大山身中數箭,是趙王爺把我從死人堆里背回來的,平南王趙王爺那是我陳大山的恩人,是我的再生父母,諸位弟兄,若是你們的再生父母被人刀架脖子上,你們該怎麼辦?」
「宰了他」,三千騎兵齊聲大喊,聲音頂著微風傳來,振聾發聵。
「好,那就宰了他,不瞞諸位,就在昨晚子時,一幫南漢的狗崽子偷摸地溜進了王府,府中的守衛被盡數屠殺,他們甚至還敢向王妃和世子動手,幸府中有高人相助,才讓這群南漢的狗崽子沒能得逞,如今王爺尚在京城,我等虎賁營的兄弟自當盡心保護王府安危,眾將士聽令,封鎖隨州城,凡是進出城門攜帶刀劍者,一律拿下,出發!」
三千人騎兵如同索命殺神一般,胯下輕騎馬蹄飛馳,朝著隨州城奔去。
……
九月初八辰時三刻。
洛陽城皇宮,秦王趙德、平南王趙顯、晉王趙永、宰相周質、上柱國李元禎、御史大夫王進、左諫議大夫王朴、禮部尚書王溥等一眾文武百官齊聚太極殿內,小皇帝趙宗訓端坐在龍椅上,俯瞰群臣,心中不免有些緊張,偶爾回過頭看向身側珠簾后符太后,露出一絲緊張和恐懼。
符太后將手放在胸口,意作安心,趙宗訓這才有些釋懷,長舒一口氣,稚嫩的說道:「眾愛卿平身。」
坐在龍椅上的趙宗訓有些睏乏,羽林衛統領王闡的死深深困擾著他,他回想起抱元殿內趙榮生前和他交代的話,王闡是一位值得相信的好將軍,可如今這位將軍也已經撒手人寰了,這著實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另一方面,由李元禎主領的樞密院幾日前就開始不斷地報送北方急報,北方契丹人二十萬大軍開拔,距離最近的莫州只有五十里。趙宗訓看著急報一時陷入困擾。
各地每日上報的奏摺已經夠他勞累的了,所幸有宰相周質幫襯,大部分雞毛蒜皮的小事都由周質批奏,
唯獨幾份邊關急報周質也是搖了搖頭,不敢做主,只是提醒小皇帝趙宗訓,可在九月初八朝會上與眾人一同商議,便不再說話。
周質的擔憂也不無道理,輔佐三代君王,朝堂之上的種種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他見識了太多太多,如今他雖然主領中書省和門下省,對於軍務方面也只有進諫納言的職責,如果表現的過於強勢,勢必會導致李元禎的猜忌,到時朝堂內部不合,黨派林立,這是周質和先帝趙榮都不願意看到的。
平南王趙顯站在殿內,望著坐在龍椅之上的小皇帝趙宗訓,心中有些欣慰,元宵見時,還是個只會哭鬧的小傢伙,如今端坐在大殿之上,不曾有一絲膽怯,他這個做叔輩的也算是放心了。
朝會開始,繁文縟節不提。
先是各地刺史奏報本州事務,大多刺史是只報喜不報憂,如今趕上先皇大殯,沒人敢去觸碰霉頭。
只有靈州刺史宋元振呈報了一份奏摺,奏摺中提及了党項族近日來有數支輕騎越境,在靈州一帶邊境燒殺搶掠,大有挑起兩國戰火的意圖。
并州刺史石玉祥望著眼前站立殿中的年輕人,不禁搖了搖頭,心中嘆道:「還是太年輕了點,這個時候不懂得明哲保身,槍打出頭鳥,党項族向來不安穩,屢屢襲擾大周邊界,這已經是眾多周知的了,如此小事還要拿到朝堂之上,呈遞皇上,真是多此一舉。」
在聽完靈州刺史宋元振的奏報后,趙宗訓望向平南王趙顯,開口說道:「不知皇叔如何看待,南唐軍隊在隨州城附近是否也有異動?」
趙顯拱手道:「啟稟陛下,隨州城向來安穩,南唐國主李璟常年沉迷酒色,不理朝政,近年來未曾有過越境之為。党項族國向來野心勃勃,先皇在世時曾經說過,党項族和契丹日後必是周朝之隱患,党項族國國力雖比不上大周,若是北地契丹人有所動作,兩國同時對大周西北和北地出兵的話,大周將陷入困境,臣覺得不得不防。」
趙宗訓點了點頭,雖然在即位短短十幾天已經清楚地知道大周四面環敵,此時還是擔憂地望向上柱國李元禎,這位曾隨先帝趙榮一起南征北戰的將軍,對於局勢判斷要遠勝於宰相周質。
「李愛卿覺得此事該如何應對?」,趙宗訓望著站在武官前列的李元禎,輕聲問道。
李元禎緩緩出列,站在金殿中央,一身的盔甲披覆在身,俯身拱手道:「啟稟陛下,微臣以為平南王所言極是,幾日前,樞密院收到北地急報,耶律敵祿親率二十萬大軍已經開拔,距離莫州只有五十里,而左右衛大軍二十萬大軍目前正在代州、定州休整,微臣認為,眼下最重要的是北地契丹人,党項族國至今處於觀望之勢,所以才會只派出少股輕騎襲擾,靈州附近尚有十五萬大軍駐守,党項族國不敢輕舉妄動,只要我朝速派大軍增援北地,便可解西北困境,若是耶律敵祿真想打,按照契丹人的習性,此刻必然已經準備攻佔莫州,微臣以為應該立派大軍,此戰勝不在戰,而在於勢,只要挫敗了契丹人的銳氣,便可解北地之圍。」
殿中眾人聽罷不由得點了點頭,就連秦王趙德也在一旁暗暗點頭,這位被譽為比肩先皇趙榮的王爺,常被人稱讚才思敏捷、文武兼備,能得到他認可的人少之又少。
趙宗訓見眾人點頭認可,就連自己的皇叔秦王趙德也對李元禎的說法給予肯定,心中不禁大喜,暗道:「這當皇帝好像也沒那麼難!」,隨即開口道:「那就依上柱國所言,可是由誰出征挂帥呢,眾愛卿可有舉薦之人!」
宰相周質此時站了出來,開口道:「啟稟陛下,微臣認為挂帥之人定要身經百戰,契丹人派出耶律敵祿,微臣聽聞此人治軍威嚴,微臣以為當屬秦王為首選!」
說罷,朝著秦王趙德看了看,眾官員皆是點了點頭,對於宰相的提議很是滿意,眾刺史也是附議,力舉秦王趙德為征北大元帥,出征北地,定能讓耶律敵祿不戰而敗。
秦王趙德面不露色,對身旁的議論聲不置可否。只有靈州刺史宋元振站了出來,反對秦王趙德親自挂帥出征,并州刺史石玉祥斜眼看向這位年輕人,臉上露出一絲譏諷。
「啟稟陛下,微臣以為萬萬不可讓秦王挂帥!」,宋元振高聲說道。
殿內瞬間安靜了下來,眼睛齊刷刷地看著這位年輕刺史,雖說靈州邊境常年戰亂也不至於壞了腦子吧,站在面前的可是皇帝的親叔叔,得罪了秦王就等於得罪了皇帝,一眾刺史文官此時大氣也不敢喘,靜靜地望著宋元振。
趙宗訓見到有人出來反對,也是十分不解地問道:「宋愛卿繼續說,為何皇叔不能親自挂帥?」
「啟稟陛下,秦王坐鎮徐州,然大周南側不止南唐一國,南唐雖對大周俯首稱臣,卻始終不是大周國土,卧榻之下,豈容他人安睡,若是北地發生戰事,南唐必定不會坐以待斃。吳越、南漢兩國近年來雖未有戰事發生,但難保三國不會沆瀣一氣,趁北征之機,北上侵擾大周。微臣以為秦王應坐鎮徐州,緊防吳越諸國。」
言罷,眾刺史又是點頭,猶如醍醐灌頂。
……
朝堂上的議論還在繼續。
御膳房內,一名小太監不慎將果盤摔碎,聽到動靜的掌事太監劉公公急匆匆地跑了進來,見到摔碎的果盤大怒道:「你這該死的東西,剛來第一天就打壞了東西,咱家有沒有教過你皇宮禮儀,做事要小心謹慎,今日朝中都是什麼人,那都是各地的封疆大吏,你這樣冒冒失失的做事情咱家還敢用你嗎?」
小太監聽完慌忙跪下,哭泣道:「劉公公,是我不對,求你不要趕我走」,說罷,一個勁的跪在地上磕頭。
掌事太監劉公公撇了撇嘴,說道:「罷了罷了,咱家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注意著點,再弄出點事情,咱家也保不住你。」
小太監慌忙謝恩,待劉公公走後,小太監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袍子,朝著身後的另外幾名太監嘟囔道:「這周朝的規矩實在是多,不自在。」
隨州城外,一匹駿馬朝著京都洛陽城方向狂奔而去,馬背上,瘦弱的老人一手抓著韁繩,一手提著煙槍,消失在漫天塵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