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似隔世(2)
鄭恆舟插話道:「你既有人證,難道不能告上朝廷?」
「蒲察泰還沒到京,已經讓東廠派人給殺了。」白草之道。「就算他沒死。如今刑部也已落入閹黨手中。光靠一個女真人的說詞,成不了案的。」
「那怎麼辦?」鄭恆舟問。「除非魏忠賢拿刀架在皇上脖子上,不然再明確的鐵證也動不了他。」
「所以咱們只能見招拆招。既然知道黑龍門在中原圖謀不詭,咱們便想辦法不讓他們女干計得逞。」
毛篤信皺眉道:「這樣不是太消極了點?」
「倒也不會。」白草之道。「咱們動不了魏忠賢,但是魏忠賢也不能明著阻止咱們對付后金。只要能夠想辦法幫助山海關守軍除掉努爾哈赤,他十五個兒子必將群起爭位,后金陣腳一亂,邊疆便可保數年平安。到時候魏忠賢定須改變計劃,說不定還會做出魯莽之舉。只要魏忠賢掌不了天下兵權,咱們便還有一絲勝算。」
鄭恆舟問:「黑龍門眼下有何女干計?」
「朝廷為了邊疆戰事,一直在王恭廠火藥庫研製新式守城大炮,不過多年來始終沒有進展。去年禮部尚書極力遊說,終於讓紅毛人同意出售紅夷大炮給咱們。然而此事遭到黑龍門暗中阻擾,利用***挑撥紅毛人與大明的關係,致使最後交易落空。後來葡萄牙人聽說此事,主動提出交易,自英國艦隊購買紅夷大炮轉賣給我們。
上個月開始,朝廷購買的三十門紅夷大炮陸續自天津上岸,此刻全部停在王恭廠火藥庫中。根據兵部規劃,其中有二十門炮會留下來戍守京師,剩下十門便將運往山海關供守軍調度,多半會部署在寧遠。」他見鄭毛兩人神情困惑,解釋道:「紅夷大炮的威力及射程都遠遠超越咱們原有的守城大炮。雖然只有十門,只要運用得宜,說不定便足以扭轉戰局。」
鄭恆舟與毛篤信互看一眼,神情嚴肅。鄭恆舟問道:「黑龍門打算攔截紅夷大炮?」
「根據蒲察泰的說法,魏忠賢會提供黑龍門紅夷大炮的運送路線與時程。」白草之點頭道。「黑龍門在關內不太可能有足夠的實力正面迎擊護送大炮的部隊,所以我認為他們會採取暗中潛入的方式破壞大炮。
我已經向洪都指揮史請命,要親自帶兵護送紅夷大炮。王恭廠預定於本月底在皇上面前試射紅夷大炮,試射完畢后,大炮便立刻開往山海關。之後我和我的人將會留在袁崇煥將軍麾下,重掌關外軍情。而這一回,我打算待到努爾哈赤身亡為止。」他凝望鄭毛兩人,神色堅定。「我希望此行兩位能夠與我同去,一來可以避開東廠追捕,二來可以為大明盡心,助我對付黑龍門。」
鄭恆舟沉吟半響,與毛篤信交換神色,點頭說道:「白兄此行乃是為了國家社稷、武林同道、黎民蒼生出力,我師兄弟二人自當隨行同去,盡心效勞。」
「那真是太好了。」白草之喜不自禁。「我明日就讓人趕辦公文。七日之內,兩位便會成為錦衣衛的同儕了。」
四人當即幹了一杯。鄭恆舟放下酒杯,看著白草之道:「白兄,此後咱們一同辦事,應該沒什麼需要隱瞞的了?」
白草之問:「鄭兄是想知道我聽命於誰?」
「正是。」
白草之點了點頭,不再隱瞞:「是信王爺。」
「信王?」鄭恆舟愣了愣。「信王才十六歲啊?」
白草之道:「信王雖然年少,但是見事極為明白。他眼看魏忠賢與客氏把持朝政,皇上卻始終對他們極度寵信,根本勸無可勸。東林黨雖然勢大,但是缺乏皇上支持,又整天鉤心鬥角,信王擔心他們有一天會徹底垮台,到時候無人能夠制衡閹黨,朝政終將一蹶不振。
於是自去年年初開始,信王暗中連絡無黨無派的朝臣,在朝庭里培植第三勢力。他為求謹慎,行事保密到家,這些朝臣如劉敬先之流,只是隱約知道有人在組織他們,卻不清楚對方究竟是誰。一直以來,我都有在留意這些朝臣的動向,當信王發現我在追查他的身分后,他便主動與我接觸。」
鄭恆舟問:「他怎麼知道能夠信任你?」
白草之道:「信王有膽有識,既然知道我遲早會查到他的身上,乾脆直接找上門來。鄭兄說他信任我,我想並非如此,他總得試探看看我值不值得信任。如果當初他認為不能信我,或許他會想辦法拉攏我,甚至試圖除掉我。總之,他不會放著我不管的。千萬不要因為信王年紀小而小覰他,魏忠賢至今沒有疑心到他身上,絕對不是沒有理由的。」
「原來如此。」鄭恆舟不置可否地道。
白草之問:「鄭兄不信任信王爺?」
「不。」鄭恆舟搖頭:「我只是有感朝廷黑暗,人人自危。我們一介武夫,只能選擇要相信誰,卻無法保證自己相信的人是對的。信王可不可信,還看他日後作為。眼前白兄要咱們北上對付后金,這件事情總是不會錯的。」
四人喝酒閑聊。白草之講了一些從前在遼東如何與黑龍門周旋的事迹,毛篤信神馳天外,直說江湖兒女正當去關外誅殺胡虜,而不是整天窩在中原跟宦官打打殺殺。
鄭恆舟聽了一會兒,想起師父與二師弟為己犧牲,心下難過起來,自顧自喝了幾杯悶酒,跟著又想起貪杯好酒的客婉清。他想:「客姑娘終日借酒澆愁,自是日子過得極不開心。當初我若多加關懷,或許今日也不會走到這個地步。」他心中惆悵,忍不住問道:「白兄,魏忠賢的義女客姑娘……眼下可是住在京里?」
白草之瞧他片刻,說道:「鄭兄,客姑娘對你有情有義,那是不用多說的了。只是人家好不容易才保住你一條性命,兄弟以為這種時候還是別去招惹她的好。」
「我也不是想招惹她,只是……只是……」說了半天,他也不知道只是什麼。
他嘆了一聲,說道:「聽篤信說起,魏忠賢似乎對她十分寵愛?」
白草之點頭:「我聽毛兄弟描述,也認為兩人關係頗不尋常。魏忠賢義子甚多,什麼五虎、五彪、十狗的一大堆,但是義女卻沒收幾個,而其中感情融洽到會為其饒過欽犯的更是絕無僅有。我回京之後,花了一番功夫調查客婉貞。魏忠賢給她在京里起了偌大一座園子,養了許多僕役,還派東廠守衛專門保護她,把她服侍得像郡主娘娘一樣。」
「為何對她如此禮遇?」
「或許因為她是客氏的姪女,是以魏忠賢著意巴結。」白草之沉吟道。「還有另外一種穿鑿附會的猜測……傳言當年魏忠賢入宮之時,宮裡有認識的人在照應,只給他閹了一顆,根本沒閹乾淨。這些年來一直有他生下私孩子的傳言,說不定……」
鄭恆舟聞所未聞,問道:「有這種事?這是穢亂宮廷啊,光這一條罪名就夠他受得!」
白草之兩手一攤:「這種事情,只要他矢口否認,誰能證實?普天之下,除了皇上,誰有本事叫魏忠賢拖下褲子來察看?我細細思量,倘若客婉貞當真是魏忠賢的私生女,為什麼要讓她姓客?難道她會是客氏所生?如果我能將這兩件事情牽扯在一塊兒,那皇上肯定會查辦此事了。皇上對客氏甚是依戀,這種事情宮裡誰也不敢多說,但畢竟還是傳到咱們耳里……」
鄭恆舟語氣不悅:「白兄,這等捕風捉影之事,豈能妄加揣測?」
白草之連忙搖手:「鄭兄莫要生氣。兄弟也只是說說罷了。想那客姑娘今年二十齣頭,除非客氏一入宮就跟魏忠賢混在一起,不然年齡上絕對兜不起來。」一看鄭恆舟拉下了臉,忙道:「咱們還是別提此事,再來說說那紅夷大炮吧……」
鄭恆舟愣愣瞧著酒杯,想起初會客婉清當晚的那首將進酒,無聲唸道:「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願醒。」他本性堅強,鮮少借酒澆愁,此生第一次,他想大醉一場。
接下來鄭恆舟每日在酒樓中活動筋骨,四肢逐漸恢復靈活。七日之後,他便開始與毛篤信一同練功。一日,白草之帶了錦衣衛官服、綉春刀以及腰牌等物交與兩人。他在錦衣衛給點蒼二俠報了化名,編入自己直屬部隊。半月之後,紅夷大炮公開試射。鄭、毛二俠穿戴整齊,前往錦衣衛報到。白草之點齊人馬,護送紅夷大炮朝向山海關進發。
紅夷大炮沉重異常,加上彈藥以及隨行運送的火器,大軍第一日出京師后,只行三十里便即安營扎了寨。用過晚飯之後,白草之召集親信部屬,向眾人介紹點蒼二俠。白草之手下不少能人異士,除了數名武當派師兄弟外,還有這些年在外當差所結識的有志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