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這茬是過不去了。
西宮月昳扶額。
他溫柔地、慈愛地、就像看著自己的傻兒子那樣,對太宰治說:「太宰君,你想知道我的秘密,是否應該付出相應的代價呢?」
太宰治一偏頭,額發上甩落下幾顆水珠。就像是大腦里灌滿的水溢出來了一點一樣。他反問道:「代價,你想要什麼?」
其實西宮月昳什麼都不缺,可是他不想太快滿足太宰治的好奇心,就故意沉思了幾秒,慢吞吞地提出了要求:「暫時想不出什麼,不如你欠我一個人情如何?」
太宰治當即叫道:「我只是想問問你們之間的關係,你卻問我要一個人情,這可一點都不值得。」
他站起身,把頭上的兩根水草拔下來,隨手丟在一邊。夜裡的風一吹,濕透的衣服散熱極快,他也有些冷了。
「真的不想知道嗎?」西宮月昳淡藍色的眼睛像藏了兩個小鉤子,淺淺地笑著。剛才還不怎麼情願,現在卻故意拿這些來勾著太宰治的好奇心,又抿唇,「我保證太宰君聽了不會失望。這是對我非常非常重要的秘密。」
【誒,你有什麼我不知道的小秘密嗎?】
『沒有。』
可是太宰治不知道。
好奇的宰貓撲起來,咬住了逗貓棒:「好,欠你一個人情就一個人情。但你可不準要求我做什麼太過份的事。」
於是西宮月昳告訴他:
「其實我和哥哥並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
在太宰治目瞪口呆,恍然大悟,一臉「哇,我聽到了什麼」的表情中,他平靜地補充:「我的發色天然如此,但哥哥的頭髮卻是染成那樣的。」
「好了,簽名時間應該已經結束,我也該去找哥哥了。」
「請務必幫我保守這個秘密~」
西宮月昳溜了,跑得飛快,把好奇之光慾望之火都甩在後面。
只留下被信息塞滿的太宰治。
半響。
太宰治輕輕地笑了。
他能感受到自己被坑了一把。這秘密,西宮月昳說出來的時候是很平靜的,甚至到了淡然的地步。那是一種浸泡在愛中的平靜,顯然對他來說,這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
他和西宮鶴影之間的感情,並不受所謂的血緣關係所影響。
而且。
把自己的發色染成弟弟那樣,是為了使平日里少些流言蜚語么……他們倆的相像,至少有三成都落在古怪的發色上和類似髮型上。
落水的濕漉漉太宰治摸了一把自己臉上的水珠,不知道在想什麼。
……
人與人之間。
真的可以只有正面的美好情緒嗎?
……
童話般的美好夢境只能停留在晚上,到了第二天白天,昨天晚上狂歡的觀眾們就得面對自己的生活,那些雞毛蒜皮的枯燥小事兒,以及整個橫濱都蔓延著的低沉氣氛。
也許還是有一些不一樣的。
那些夢,那些甜美的熱烈的,它們或許最終留下了那麼一點印記,留在看不見的地方。
日漸萌芽。
尤其是當他們發現,西宮鶴影成為了橫濱的旅遊宣傳大使,超大幅的海報掛在大樓的光屏上,白鳥翩飛,光影轉換間是青年淺淡的微笑,似垂憐,又如此靠近。
——未來還會舉辦幾場公演!
隨著魔術演出的錄像帶放出,西宮鶴影的粉絲數又迎來了一波up。
知道未來有盼頭之後,整個人對工作的熱情都提升了。
「這個人也太會掙錢了吧!」太宰治把報紙丟進垃圾桶,超級不滿地散發自己的情緒,「好虛假的表情,誰想要看見他的海報掛在樓上啊……」
答案是……愛麗絲。
愛麗絲超熱情地買了周邊,用可惡的鈔能力把那天盲盒裡的所有物件都集齊了,又買了海報貼在房間里,美其名曰沖沖晦氣。
——前幾天她被太宰治掛在牆上的自畫像嚇哭了。
「哼,才不要管太宰君,他要是偷偷撕了,我就再買十份貼在牆上!」
「愛麗絲醬……」森鷗外有點哭笑不得。
純黑色的Mafia裡面張貼數十張大白鳥的話,那這黑手黨,究竟是他的還是別人的天下啊……
好在愛麗絲也只是口頭上說說而已。
她對西宮鶴影的喜愛,某種角度上也是他自己的情緒。他確實有些感覺年紀大了,遠遠沒有那些小輩更富有熱情與創意,也從來沒有想過可以用別的方式讓橫濱這座城市變得更好,雖說那一丁點改變微不可查。
這隻自由的飛鳥已經展現了誠意。
他是喜歡這座城市的。
……
「真可惜,快斗你沒能來這裡看演出。」
「我和青子又不像你,我們可是要期末考試的。等暑假我們再聚會。」電話那頭,黑羽快斗嘰嘰喳喳,「我可是在第一時間就看了錄像和報導,這場觀眾真多啊!」
「是啊,我差點被人擠死,哥哥簽名都簽到手軟了。」
「那傢伙……有時候真搞不懂他是在變魔術還是玩魔法。」黑羽快斗對從小就對魔術異常熱情,子承父業,他這方面的天賦也很高,小把戲拿手就來,「大庭廣眾之下把隨機的觀眾瞬移到箱子里,真有意思。」
「超棒的!」他誇讚道,「我一定要搞清楚這魔術究竟是什麼原理,我以後一定也能舉辦這樣的巡演,像父親那樣。」
「嗯,一定如此。」
「你之後真的要來我們這兒讀高中?」
「對呀,我還有些擔心不能適應這邊的學校生活,最近在猛補課。」
「擔心什麼?你以前就很擅長學習。」黑羽快斗震聲,「快回來和我們見面!我請你去吃頓好的!」
「好!」
西宮月昳也很欣喜。
他的能量既來源於做些好事,也來源於被人喜歡,這一場魔術表演,自然讓他又收穫了許多的能量值。
多到數不清的進賬。
+1+1+1+2+1……
他發自內心感謝別人對他的喜歡。
於是去收那批特製武器的貨時,心情都雀躍了不少。
雖然沒弄明白為什麼當初會有195和100的進賬,可這已經足夠了。他很容易滿足,並不過分糾結那一樣。
西宮月昳沒用馬甲去,他多少也有些想運動。於是套了一件黑色斗篷,寬大的布料遮住了整個人的身型,飄也似的站到碼頭邊的一個空曠倉庫里。
腳步聲在空曠的地方回蕩。
「你遲到了。」他用陌生的聲音說,半個人倚靠在廢棄的木箱上,「遲到可不是什麼好品行。」
「只是三分鐘而已。」那人用口罩蒙著臉,只留一雙倒三角眼在外面,閃著精光,「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西宮月昳頷首,斗篷下只露出一截蒼白的尖下巴:「你清點一下。」
數額如此巨大的現金並不輕,何況還有一盒珍貴寶石。當那黑色的盒子被打開時,暗淡無聲的倉庫里倏然出現一捧光彩。
一眼看過去數不清的寶石就那樣堆在絨墊上,層層疊疊,折射著各種不同的火彩。
細碎的閃光落進那雙三角眼,儘是貪婪。
「好。」他的眼神都有些離不開那些寶石,「這是鑰匙,我把那些東西放在保險柜里,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西宮月昳卻皺眉:「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只給鑰匙,他要怎麼驗貨。
「我做事那麼多年,難道還會不講信用?」
西宮月昳站著。
「這樣,我同你一起去取貨。去到了立刻分開,如何?」
「……好。」他思忖片刻,應下。
黑色的斗篷在空中劃出一條弧度,他站過身去:「下次我可不會答應……」
「!」
閃著電弧的電擊棒擦過他的衣角,他動作很快,但斗篷散開,他的臉也露出來。
「哦?出手這樣闊綽,竟是一個小鬼。」倒三角眼握著那改造過的電擊棒,精明且兇狠,「正好,也沒有下次了,我就在這兒送你下地獄玩去吧!」
西宮月昳體力不好,動作靈活也無法堅持長時間的閃避,他急促地喘了幾口氣,神色依舊淡定。
「真可惜,我本來想找個長期的合作對象。」
倒三角眼並不說話,他知道眼前的少年不能支撐太久。但他越看,越覺得這張臉眼熟:「西宮鶴影是你的什麼人?」
最近那海報實在太火了,路人皆知。
「你猜?」
「嘖,管他什麼鶴影鬼影,去死吧!」
——梆!
咦?發生了意料之外的事情,西宮月昳也不免驚訝,他抬起頭,倒下的三角眼身後,是一個熟人。
「織田君?你怎麼在這兒?」
單論這個問題,其實應該是別人來問他。畢竟他這個柔弱的少爺不應該出現在這種廢棄倉庫,更不應該捲入這種危險的事。
但織田作之助從來不多問。
「來這裡工作。今天的工作是來碼頭修理一位同事的捕魚船,他的船發動機壞了,正因此苦惱。」他手裡拿著的扳手還在滴血,「修完之後,我又接到任務說這邊的倉庫里有……」
地上的人掙動了一下,啞著聲音威脅:「我在這裡放了炸彈,你們一個都別想跑……」他遲到那幾分鐘就是去安排炸彈殺人滅口了。
「……有沒拆完的啞彈。」織田作之助安然地說下去,「我拆到一半發現邊上有一些正在跳著倒計時的炸彈,以為是任務里沒說全,就一起拆了。」
倒三角眼:「……」
西宮月昳:「……」
不愧是織田!業績超好的殺手!
倒三角眼眼角抽搐,他後腦被砸痛得到死,如果不是最後一瞬間的反應想必已經頸椎折斷一命嗚呼了。但他還有後手。
織田作之助已經很高大了,然而一個比他更高、更壯的人閃出來,他拿著一把亮著寒光的匕首,無聲而快速地往織田作之助的后腰刺去!
——織田作之助早有預料,他的異能力天衣無縫總是能預料到危險來臨。
可他還沒動手。
一個比刺客更更高,更更壯的人出現了。
他將拳頭揮去,空氣便發出破空聲。
「!!!」
刺客反應過來了,可是完全沒有辦法躲開這次攻擊。他硬是用胳膊承受了這一拳——骨骼碎裂的聲音。
還沒等他感受骨折的痛苦,一方塊狀的黑影劈頭蓋臉砸下!堅硬!劇痛!大恐怖!
他翻著白眼暈了。
砸暈他的人於是收回手,將磚塊樣的東西抱回手中,慢條斯理地抬頭看向場上剩下的人,面上輕微一絲自豪。
小子!八百頁精編的《國內外文學總覽》!
這就叫,知識的力量!
……
織田作之助卻猶疑了。他站在原地,視線在這個人的臉上停留幾秒。
「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