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除夕
第三十二章除夕
作為一個平平無奇來歷劫的九重天上神,鳳宣感覺自己的心態沒有戚琢玉那麼穩。
幹了這種當場強佔豪宅還把豪宅主人扔出去不管的壞事,小鳳凰心虛的不行。
他手指摳摳被子,又看看天,然後小聲地開口:「師兄我覺得這樣會不會有點不好啊。」
戚琢玉正眉頭緊蹙著,探了下他的額頭,燒的還是厲害:「怎麼不好?」
鳳宣看了眼沒關嚴實的雕花窗,剛才太子和宮女就是被從這兒丟出去的。
丟出去之前因為在親熱的前期,衣衫半解。一月隆冬的天氣,北方一颳風都帶著冰渣子,在外面站一會兒都受不了,更別說穿得那麼少凍一晚上了。
明早起床大魔頭身上的命案就x2,自己還是從犯那種。
鳳宣感覺眼前有點發黑。
「就是。」他風寒未愈,平時說話時乾淨清涼的聲音這會兒黏黏糯糯,像江南那邊的口音:「外面這麼冷,太子和那個宮女就這麼扔在外面,會不會被凍僵啊。」
「一晚上就被凍死的男人,有什麼能力堪當大任。」戚琢玉說了一句看起來好像很唬人的話。
大概是從來沒有做過這種事情,他的姿勢稱得上有點僵硬。
大魔頭:「……」
外面這個天氣就算是李皇帝來了一晚上也得凍死,這跟能不能堪當大任有什麼關係?!
鳳宣看戚琢玉好像沒有要幫忙的意思,於是也沒說話了。
「你放心,他皮糙肉厚,凍不死。」戚琢玉又開口,並且看了一眼窗外,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開始飄起了鵝毛大雪:「一件衣服已經足夠他抵禦嚴寒了。」
而且戚琢玉是出了名的偏執瘋狂,決定好的事情連他的師尊都改變不了,鳳宣也只是做自己能做的事情。
小祖宗還在那裡挑三揀四:「師兄。你拍的太重了。」
不得不說雙標的很明顯。
算了不想了。
按道理說,鳳宣也應該按照事物的基本發展,順應藥效睡覺。
反正他永遠搞不懂他的腦迴路。
鳳宣:「。」
戚琢玉感覺自己頭痛的厲害,有那麼一瞬間感覺伺候這小祖宗,比情毒發作還讓他頭疼。閉眼緩緩地吐出一口氣,大魔頭再次開口:「你阿爹,怎麼哄你睡覺的。」
小鳥無辜.jpg
半晌,戚琢玉捏了捏鼻樑,用那種幾乎稱得上是無奈的表情,皺眉道:「又怎麼了。」
他閉上眼醞釀了一會兒睡意。不行,實在睡不著。又只好睜開眼盯著床罩發獃。發完呆之後又偷偷地瞄了一眼戚琢玉,正好和戚琢玉面無表情的視線撞上。
被門外的冷風一吹,鳳宣回過神,臉上有點迷茫。
兩人的腦海中幾乎同時冒出了之前在竹間小築午休的那一幕。
咦?還以為他要用攝魂術繼續搞事,沒想到竟然是改變主意不殺人了嗎。鳳宣忍不住在心中腹誹,難道他是什麼在冬天就會心軟的大魔頭嗎。
戚琢玉收回目光看了眼鳳宣,眉頭依然緊蹙,抹不平一樣。鳳宣穿了暖絨絨的小夾襖,還蓋了加厚的鵝毛卧被,幾乎整個人都快埋在被褥里了,甚至感覺被壓得有點呼吸不暢,大魔頭卻尤嫌不足。
鳳宣選擇性耳聾的聽不見他這句話,還是自顧自地賣起慘來:「小時候我睡不著,阿爹都會哄我睡覺的。」
戚琢玉伸出手,在鳳宣的錦被上試探著拍了兩下。
換成輕輕拍的,鳳宣又嘟囔:「這下又太輕了,我都沒感覺到。」
「哦。」鳳宣乾巴巴的應了一聲。
鳳宣看著他神情真摯的開口,讓他以後可以把他當成他爹。
他沉默,戚琢玉也盯了他很久,然後有點煩躁的站起身,推開門。
「師兄命令你睡得著。趕緊睡。」戚琢玉撐著下巴,皺眉看他。
然後在心裡瘋狂bb,試圖強制大魔頭讀心:人睡覺不被哄哪有睡得著的!人睡覺不被哄哪有睡得著的!人睡覺不被哄哪有睡得著的!人睡覺不被哄哪有睡得著的!人睡覺不被哄哪有睡得著的!
「是嗎。很可惜,我不是你爹。」戚琢玉時而在線時而不在線的讀心技能也選擇性不上線。
等等,這不是魔族的攝魂術嗎。
而且不知為何,他說完這句話之後。
他到也不會為了兩個陌生人,真的做一些讓戚琢玉不開心的事情。畢竟仔細想想,大魔頭對自己真的挺好的。誰親誰不親,誰和自己才是一起的,他分得清清楚楚。
「現在可以睡了嗎。」戚琢玉又坐到了床邊。
但晚上睡了很久,剛才又是喝葯又是走路的折騰,他現在一點困意也沒有。就很像那種上課的時候瘋狂想睡覺,下課就清醒了的感覺。
但認真聽聽就知道這是什麼狗屁不通、八竿子打不著一起去的邏輯。
鳳宣:好耶!贏了。
「我覺得我有點睡不著。師兄。」鳳宣感覺自己還能在大魔頭的底線上來回蹦躂一會兒。
語氣煩躁:「就這麼三四件衣服,兩三床被子,能禦寒嗎?」
他就是覺得,大魔頭好像也沒有那麼壞。何必再多背上兩條人命,在三界傳史上留下千古罵名。
窗也關了,門也關了,葯也喝了。
下一秒,戚琢玉冷著臉把廊下偷懶睡覺的太監踹醒。太監一激靈,看到戚琢玉這張陌生的臉出現在太子寢殿,還沒來得及高呼來人,瞳孔忽然間就渙散無神。立刻對戚琢玉聽之任之。
大魔頭現在是真的在自己面前徹底擺爛了嗎,竟然連魔族的血脈都不掩飾一下了.jpg
鳳宣胡思亂想地時候,戚琢玉開口:「你去把那邊的兩個人弄走,找個不通風的柴房扔進去。」
他:「……」緩緩地拉上自己的小棉被,只露出一雙眼睛。
換成別人這麼支使他,恐怕現在都已經輪迴三次了。
但偏偏這個人是鳳宣,戚琢玉雖然被他嬌氣的性格折騰的煩的不行,但也僅僅是覺得麻煩。
甚至到後來,熟練地都不用鳳宣說輕了重了,還以為小祖宗終於滿意了。結果抬頭一看,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老老實實地閉上眼睡了過去。
房間里只剩下他淺淺的呼吸。
很有規律,也很鮮活。
戚琢玉盯著他的睡顏看了會兒,腹誹他睡著了比醒著不知道乖覺多少。
正要起身去榻上,卻發現鳳宣不知道什麼時候把手從被子里偷偷伸了出來,緊緊地抓著他衣袖的一角。
他曾聽人說過,這是人缺乏安全感的一種表現。
只不過想起小沒良心成日沒心沒肺的性格。不是吃就是睡,天塌下來先想著先吃完眼前這一口的人,也會沒有安全感嗎?
雖然這麼想。
但戚琢玉站了會兒,卻是放棄了去榻上修鍊的打算。
鳳宣攥著的那片衣角,於是也這麼牢牢地攥了一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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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人的身體強健,風寒來得快也去得快。
昨晚吃了葯,又安安穩穩的睡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見大好了。
換好了衣服準備出門的時候,他才想起東宮的柴房裡面還關著太子跟他的侍妾。
戚琢玉注意到他的目光,淡淡地開口:「無需擔心。到了中午他們就能醒來。」
果不其然,中午的時候東宮那邊就傳來風聲,說太子受了風寒病倒了,急招太醫。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鳳宣正在吃飯。
六皇子坐在他左邊,雖然是人形,但保留著做狗的習慣,吃鳳宣挑食不愛吃的剩菜。
「太子病了?他一向身體最好,強壯的跟頭老牛一樣,怎麼說病就病?」
始作俑者喝著湯,假裝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可能是年紀大了,力不從心了。」
畢竟太子今年都已經是六十好幾的花甲之年了。
六皇子想了想覺得也是:「太子估計都是自找的。六十二了還為老不尊,娶的老婆人數加起來比自己年齡都多。哼,老不死的爛黃瓜,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鳳宣有點哽住:有沒有一種可能其實你也是男人,而不是真的狗。
六皇子說完,連忙對鳳宣說:「你不一樣,嫂子,堂哥也不一樣。咱堂哥多會疼人啊,一天到晚看眼珠子似的把你看在身邊,就掛在褲腰帶上帶出門了。你看你想要的吃的、喝的,他什麼沒給你搶過來?」
鳳宣:?謝謝說得他彷彿真的有點感動了。
結果就在六皇子說完戚琢玉會疼人之後,戚琢玉本人就徹底消失了三天。
不知道他又出去搞什麼事情了,連晚上都沒有突然冒出來搖醒他。搞得鳳宣都有點不習慣了。
什麼叫把他看的跟眼珠子一樣,就差把他當成褲腰帶了?
有他這麼對自己褲腰帶的嗎,消失這麼多天都不用穿褲子的,跑到大街上耍流氓?臭渣男,垃圾!
而且明明平時戚琢玉總是三天兩頭玩消失,長的甚至有小半個月都見不到蹤影的。
以前到沒覺得什麼,只是有一天晚上半夜醒來,鳳宣才頭一次發現,長樂宮還挺大的?
但很快,鳳宣又習慣了沒有戚琢玉來煩他的日子了。
畢竟戚琢玉人雖然不在,但是錢還在。他只能每天無所事事、孤孤單單的花著成千上萬的白銀,哎,這樣的日子,可千萬別到個頭啊.jpg
到了除夕夜的傍晚,這樣的日子就到頭了。
戚琢玉終於出現在了長樂宮。
鳳宣因為想嘗試一下凡間的守歲習俗,所以中午的時候開始睡午覺,下午的時候剛好一覺睡醒。
睡醒就看到大魔頭坐在床邊是什麼體驗?
鳳宣感覺幾天沒見,他忽然又不知道怎麼開口了。
有一種明明很熟悉的人,但是幾天沒見之後會有點尷尬的感覺。要不然他先隨便問一句戚琢玉找他有什麼事兒嗎,尬聊一下?
結果戚琢玉就開口了:「過了今晚。三天後,我們就啟程去歸墟國。」
這還真是有一件大事。
鳳宣問了一句:「師兄。為什麼突然要去歸墟國?」
戚琢玉只是若有所思的看著窗外,沒說話。
行叭。
這大魔頭的謎語人毛病又犯了。
鳳宣已經習慣他講話說一半留一半的臭毛病。
而且他知道,如果戚琢玉不願意說,自己怎麼問都不可能得到答案的。
雖然不太清楚他怎麼忽然改變主意要去歸墟國,但這和他一條鹹魚有什麼關係呢?他只是戚琢玉的腰帶掛件.jpg
不過,鳳宣還有一點好奇:「師兄。怎麼是明天出發?」
大魔頭的執行力可是高的可怕的那種,說三更要人命,絕不留人到三更零一秒,比閻王還準時。怎麼這次已經做了決定,卻拖了幾天的日子?總不能是為了陪他過年吧。
「你不是很想過除夕夜嗎。」戚琢玉用那種「你在說什麼廢話」的眼神看著他。
哈?
居然真的是為了陪他過年。不是,大魔頭什麼時候還有這麼體貼的人設了?
他的讀心術已經升級成千里眼的模式了嗎,這幾天明明根本就沒見過面。
「李朝風跟我說你為了過除夕,從晌午睡到現在。」戚琢玉很快解釋。
哦。
原來是六皇子背叛了他。
可以,六皇子這條垃圾告密狗,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誰的狗?!
總而言之,去歸墟國的事情就拖了三天。
當然,鳳宣也不知道,整個歸墟國連國主帶侍衛,所有人都因為他想過除夕的願望,被戚琢玉毫不留情的鴿到年後。事後得知到了真相的國主奮起畫圈詛咒:色令智昏啊色令智昏!這種戀愛腦大情種修士真的可以幫我們捉妖嗎?有沒有一種可能他更適合上山挖野菜?很懷疑他把修鍊的時間都拿來談戀愛了。
聽到戚琢玉還是修真界萬年難得一遇的天才之後國主的表情就更不好了。
一副「你們修真界要完蛋了」的樣子。
除夕夜的當晚,鳳宣難得扎了個馬尾,編了紅穗進去。多餘的流蘇就自然從馬尾處垂了下來,末了鑲著兩顆珊瑚珠。又換了一件織錦緋色的圓領袍,綴著珍珠長穗的宮絛,下`身是紗緞鳳尾圖案絳綃的宮裝,羊皮製的六合靴,掛著鈴鐺靴鏈,走起路來叮叮噹噹的俏皮。他膚色本來就白,穿緋色的織錦就顯得他更白,快塞過昨夜裡落的一場冬雪。
打扮的既喜慶又不落俗氣,活潑潑適合他這個年紀的裝扮。
腰間的玉佩、香囊、禁步挑的他眼花繚亂。
最後在小荷包里挑了一塊芙蓉玉,跟大魔頭那塊玉佩是一對。猶豫了一下,還是掛在了腰間。
他只是單純的覺得這塊玉佩今天特別適合這套衣服而已。
對,就這樣,完全沒錯。給自己洗腦了三遍之後,鳳宣才走出長樂宮。
戚琢玉已經等了他足足一個時辰了。
這小祖宗出門,不花個個把時辰折騰自己的造型,是一步都不肯出來的。
看到鳳宣的第一眼,他的眼神稍微頓了一下。
不得不說,紅色確實很適合他。
鳳宣坐進馬車裡,等了半天沒等到戚琢玉誇他。
行叭。以大魔頭的直男審美,他要是真的誇自己了,那自己今天這一身的穿搭算是徹底毀了。
馬車很快沿著大街行駛到市區中心。
長安城的主城中心有一條貫穿四面八方的內河,名叫采月河。每當月亮升起的時候,它的倒影剛好就在內河中間,所以得此名字。
采月河兩旁已經張燈結綵,到處都是燈籠、畫影、剪紙與舞龍。花車的遊行已經過了兩輪,葡萄美酒,胡姬斗舞,花舫載月。滿耳笙歌,滿樓珠翠,極樂盛宴也不過如此。
今日除夕,街上禁了馬車、攆轎,處處都是摩肩擦踵,人頭濟濟。鳳宣跟戚琢玉也只好下來跟著人群隨波逐流,他到處張望,一雙杏眼亮晶晶。看到什麼都好奇,沒想到人間的除夕竟然如此熱鬧。
戚琢玉雙手抱臂,鳳宣就拽著他的衣袖,帶著他往采月河上游擠。
上游的空地上,有不少年輕人都蹲在河邊放花燈,還有些人趴在桌案上似乎在寫什麼。
一個僧人走過來說:「二位施主可是要放花燈?
鳳宣好奇:「花燈是什麼?」
僧人:「二位是外地來的吧。除夕夜在采月河放花燈是長安城的傳統習俗。只要心誠的有緣人將自己的願望寫在紙上,放進花燈中飄向下游,菩薩聽到后,就可以保佑世人願望成真。」
鳳宣:哦!你們這不是明擺著騙人嗎?甚至連和尚看起來都像假的了。
鳳宣在九重天上的時候,也跟著荊玉師兄去西天大雷音寺、佛祖面前聽過經課的。
他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哪位菩薩收到過這種花燈。
雖然是騙人的,但也圖個好兆頭。
凡間有句俗話叫來都來了,鳳宣入鄉隨俗,在僧人的熱情介紹下,捐了香火錢之後,領了兩張紙條、兩盞花燈回來。
可能是香火錢捐的比較多,僧人對他們明顯格外熱情。
在寫願望的時候,僧人道:「小施主不要忘記在願望的後面寫上全名。」
全名?
鳳宣愣了一下。
戚琢玉:「怎麼了?」
他一問完,忽然就想起。鳳宣好像是沒有正經名字的。
凡人小七一開始就是個雙親不詳的孤兒,只因為師尊在山門下的第七棵樹之下撿到他,就取了個「小七」的名字。
原本說是等到他及冠之後再取個正式的名字,結果現在離他及冠還有兩年多呢。
見鳳宣忽然不說話了,戚琢玉道:「不就是個名字。現在取也不遲。」
作為鳳宣的道侶,戚琢玉確實是有資格為他題名。
不過鳳宣怎麼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特別是很不幸的想起大魔頭那個詭異的直男土味審美。
果不其然,下一秒,戚琢玉開口:「芳芳如何?」
鳳宣面無表情:「不要。」
叫他「芳芳」,不如叫他現在跳河。
「翠翠?仙仙?鶯鶯?小紅?」戚琢玉一個一個試,他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對這些名字還挺滿意的。
鳳宣堵住他的嘴:「師兄。其實我覺得叫小七挺好的。」
從來沒這麼感謝過當年給他取名的師尊。
謝謝師尊,好人一生平安。
拒絕了戚琢玉的名字之後,鳳宣拿著紙條發了會兒呆。
說實話,他好像沒想好要許什麼願望。
偷偷瞄了一眼戚琢玉,感覺如果是他的話,應該會許什麼「下一秒就毀滅世界」或者「明天一早起來就飛升成神」之類的吧。畢竟大魔頭是個一心想要搞個大新聞的事業批。
如果是自己,那肯定就是早點歷劫結束,回到九重天睡大覺!
糾結了一會兒,鳳宣將狼毫筆吸滿了墨汁。
然後慢吞吞地在紙條上寫了一句。
卻不是希望歷劫結束。
也不是希望自己回九重天睡大覺。
白紙黑紙只有三行字:
「大魔頭,雖然你這個人真的很壞。」
「但是我還是希望你可以少做壞事,少受傷,少打架。」
「希望你有人愛,有人陪,開開心心的過完一生。」
「祈願者:鳳宣。」
(本章完)